紅霧極樂村

第6章 (1)

這裏就是紅霧極樂村？那個八歧大蛇的後裔所居住的地方？

我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直看到有紅色的霧飄進來，才讓我确信這裏真的是那個二十年前被火燒、沒有半個居民存活的紅霧極樂村。

那麽，站在我眼前的葉月，他究竟是？

「為什麽你會知道？」葉月緊緊町著櫻庭愛生，語氣冷冰冰的說着，「你一開始來到這個地方，就曉得這個村莊的真實面目了？」

櫻庭愛生閉上了眼睛，聲音帶着沉重感的同答，「我在小時候就見過你了。」

他從皮箱裏面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我有稍微看到照片的內容。那張照片跟葉月之前拿給我看的照片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在照片的右下角标明了日期，那是一張二十幾年前的照片。

葉月伸出顫抖的手，從樓庭愛生的手中接過了那張照片，葉月跟照片裏面的他一樣，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那時站在他身旁的那個人，現在又是如何呢？葉月擡起頭，茫然的看着櫻庭愛生，那就像是想在他身上找到答案一樣。

「我代替他來看你。」櫻庭愛生如此說着。

紅色的霧已經彌漫到這個宅子裏了，紅得與鮮血相似，也紅得跟當初毀掉這裏的大火一樣，葉月黑色的發絲就飄蕩在這樣妖異的血霧中，他蒼白的臉龐有著讓人心痛的表情。

葉月将照片還給了櫻庭愛生，沉默了好一陣子，有著清秀容貌的少年開口了。

「我一直在等他來。」葉月的笑容帶着悲傷在他蒼白的頸子上，逐漸浮現出紅色的蛇紋，這讓我再一次的覺悟這裏真的不是別的地方，而是已經被毀、卻再次重生的紅霧極樂村。

「他說他會帶着他的兒子一起來看我，我真的很開心，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希望能跟他一起走下去。」葉月蒼白的臉上滑落了淚水，此時強忍歡笑的他那樣悲傷的微笑，似乎是在訴說着「對不起，不過，已經沒有辦法了，我知道」這樣的感情。

「不認為我是怪物，就算看到我極力隐藏的蛇紋，也笑着說很好看，那個男……是真的很喜歡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也許是覺悟了命運這樣的安排，已經無法有太多的奢求楽月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擡起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臉上任何悲傷的表情了。

再多的情感，都随着二十年前的大火燃燒成灰燼，葉月明白這一點。

「住在紅霧極樂村的人，其實跟一般人一樣，對未來會懷抱夢想，也想要與自己喜歡的人長久在一起，但是這一切都被那些有扭曲思想的鄰近居民給毀壞了。烈焰焚燒著身體相當痛苦，促使紅霧極樂村已經死去的人對現世有著極大的怨恨，仇恨将許多人的靈魂變質，有些人的形體成為了貨真價實的怪物。」葉月淡淡的說着。

原來是這樣的嗎？我心中的疑惑總算有了答案。那麽，我之前所看過的人形蜘蛛以及那名男孩，都是之前紅霧極樂村裏的人。

因為仇恨，讓他們的靈魂變成了怪物，就連死了之後，都無法擺脫身上妖魔血液的事實，紅霧極樂村的居民這樣的下場，真的是太凄涼了。

「我聽說這附近經常可以發現野貓和野狗的屍體，是……」想到這件事，我問向葉月。

「确實是我們作的。」葉月露出了苦笑，「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心中的痛苦永遠也沒辦法平衡，逼不得已的時候，會動手殺了牠們發洩恨意，僅管牠們一點錯也沒有。這個世界有的時候是相當沒有道理的，若有什麽真理在運行的話紅霧極樂村又豈會變成這樣呢？」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對我說着「快離開」的那個人。

我有個直覺，那個人應該不是紅霧極樂村的人。想必，在紅霧極樂村的居民被大火吞噬時，抱持著仇恨心情的死者們一定也不會放過那些有著異端思想的鄰近居民，無論如何，也要那些人嘗嘗看被折磨致死的感受。所以死在紅霧極樂村居民手中的人類，也跟他們一樣，徘徊在這個地方。

可笑的是，當初一心一意要将紅霧極樂村致死的鄰近居民，竟然對着外來者的我說出「快離開。」果然，這樣的善惡差別真的是沒有道點逃理可言。

「信三先生，對不起，我并不是想要讓你們遇到這種事，只是仇恨已經讓紅霧極樂村的人失去理智了。」葉月嘆了一口氣，帶着歉意的表情看着我。「所謂的『薄紅之夜』，就是紅霧極樂村一年一次的審判，在這個時候，凡是觸怒驚動或者敵視村子的人，都難逃被殺害的命運。」

「因為『薄紅之夜』也是紅霧極樂村發生大火的那一天。」葉月憂心的說着。

經他這麽一提起，我這才有印象當初調查紅霧極樂村時，有看到發生火災的時候，正是在三月，而看來很不巧的就是在這一天。那麽，櫻庭愛生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想要在這個時候來紅霧極樂村吧。當初大概只是抱着想要代替「那個人」的想法前來，卻發現已經被滅亡的村民與村子竟重現在他的眼前，仿佛是穿越了生與死一樣，想要将心中的思念傳達出去般。

「我知道，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葉月真的想要加害我和櫻庭愛生，應該不會讓我們活這麽久，感覺上他一直都在猶豫，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宅子的外圍已經能看到許多紅霧極樂村的居民了，那些有著蒼白臉孔的人之中，有不少人的身體外貌已經沒有了人類的外形，從他們的喉嚨裏發出很是凄涼的聲音，此起彼落的唱著「紅雨」這首童謠。

死去的居民們緩緩的往這個宅子移動，那些人恐怕不打算放過我和櫻庭愛生。

「跟我來吧！」葉月快速的走在宅子的走廊上，俐落的拉開一扇格子門，把房間裏某個百大的櫃子推開後，竟然從櫃子的後面出現一條通往外頭的走道。

「請往『黃泉薄明之間』走，那裏可以通往現世。」葉月對着櫻庭愛生說着。

「現……世？」我不明所以的開口，難道這裏不是我原本所存在的世界嗎？

「這裏可是黃泉，除了你和櫻庭愛生先生以外，沒有別的活人了，所以只要去『黃泉薄明之間』，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葉月輕輕的推著我，帶着微笑的說着，「好了，快點去吧！我也不曉得我能擋住他們多久。」

我訝異的回過頭，而櫻庭愛生則是伸出了手，對葉月說着「跟我們一起走好嗎？」

葉月微微一愣，最後帶着悲傷的笑容站在原地搖了搖頭，「忘了嗎？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我已經沒有辦法離開這裏了。」

他伸出了右手，手裏有一朵紅色的蓮花，葉月将它交給了櫻庭愛生。「回到現世後，代我向那個人問好，告訴他，我真的很喜歡他，還有，再見了。」

櫻庭愛生接下了花朵，猶豫的望向少年清純又悲傷的臉，而葉月只是搖了搖頭。

紅色的霧氣裏傳來了「紅雨」哀傷的歌詞，那就像是葉月的心情一樣。

那個人在彼岸橋那裏

提著紅色燈籠

在彼岸橋那裏

紅雨呀紅雨

何時才能相見呢

------不，已經無法再見到面了。

葉月看着我和櫻庭愛生一眼，輕輕的把門關上，我們再也看不到他傷心欲絕的表情。

櫻庭愛生緊緊的握住我的手，像是下定決心般的閉上眼睛，然後說着，「我們走。」

上了國中之後不曾哭過的我，有種眼眶濕潤的感覺。

在已經被毀滅的紅霧極樂村裏，獨自看着照片，想起好久以前邂逅的那個人，明白這樣的思念與心情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卻還是喜歡著那個人。這樣的葉月，即使多年過後，我依然記得他說起自己的心上人時，臉上那抹外表燦爛、實則悲傷的笑容。

我和櫻庭愛生的身體穿過了層層紅色的霧，周圍皆是陌生的風景，其實這個地方，我和他都沒有來過，到底要怎麽前往「黃泉薄明之間」還是個問題，總感覺到後面好像有什麽正緊追不舍，我不敢往後看，卻也不知該怎麽往前。

在霧中，我們像是無法找到出口般，漫無目的奔跑着，能感覺有什麽碰觸著我的衣服和背包，銳利的指甲劃開了上衣的布料，寒風直直侵略著肌膚，我感受到無法比拟的冷意。

我知道，紅霧極樂村的居民可能已經快追到我們了，四周傳來了像是野獸般的嘶吼聲，即使是在血紅色的霧裏，也能依稀看到怪物般的形體在走動。

絕對不能在這裏停下來！

盡管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但在前方的櫻庭愛生仍緊緊抓住我的手，像是在告訴我怎樣都不能放棄、身體再怎麽疲态也只能往前邁進。

此時在紅霧之中，一名小女孩現身在我和櫻庭愛生的面前，而周遭緊追着我們不放的居民像是「長輩不忍心責備小孩」似的，紛紛退卻了幾步，卻還是嚴陣以待的等着那名小女孩離開，然後再來攻擊我們。小女孩指著某一條路，似乎是告訴著我們要往那邊走。

我和櫻庭愛生交換了個眼神。雖然不認識對方，但這種時候只好姑且賭一把了。

「謝謝。」經過這個小女孩身邊時，我低下頭對她說着。在她的身上，我聞到了布丁甜甜的味道。

「糖果很好吃，我很喜歡。」小女孩擡起頭，笑得非常甜美，在我訝異的時候，她很快的跑走了。

「怎麽了？」櫻庭愛生回頭看着我，大概是發現我剛剛奔跑的速度有變慢，所以擔心的詢問。

「沒什麽，只是，吃着糖果的小女孩真的很可愛。」無視現在正在逃命，我微笑地說。

無話可說的樓庭愛生很迅速的将目光放回前面。感謝那名小女孩的出現，我們和紅霧極樂的居民拉開了一段距離。順着她所指的方向前進，沒有過多久，我們就在紅霧裏看到通往「黃泉薄明之間」的小徑。

踏着白色的碎石步道，紅霧在這個地方已經變得很稀薄了，穿越過步道後，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并不是那大小不一的黑色石碑，而是一開始要進入村莊之前，旁邊有著盛開李花的廢棄路燈。

一股微微的香氣撲鼻而來。

日光有些刺眼，李花壯麗凄美的盛開着，我的腦袋像是斷了線般，無法思考。

一下子就從危險的紅霧極樂村回到原來的世界，跟前兩秒還飄着紅霧、能聽到悲傷童謠的村莊不同，這個世界如我記憶裏的一樣真實，李花的花瓣撫過我的臉頰，随着風飄到遙遠的地方，如此開花飄落凋謝.我和櫻庭愛生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我緩緩回頭一看，在我和櫻庭愛生後面是一條小徑，小徑的入口處有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禁止進入」。

我想，我和櫻庭愛生應該不會再踏進去了。

此時，日光照射下來，李花粉色嬌小的花瓣在我們周圍散開，這是一個很美麗的早晨，再也看不到染成紅色的薄霧，也聽不到紙風車轉動的聲音。

已經無法到紅霧極樂村了吧。

我看着櫻庭愛生，而他則是将臉轉到反方向，似乎不想讓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你怎麽了？」我靠近問著。

櫻庭愛生沒有回答我，只是在這樣美麗的早晨裏，我聽到了很細微很細微的哽咽聲。

那是第一次，我真實的感受到他所流露出來的情感如此壓抑，而傷感的。

「你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來到這個地方的。」我率起了櫻庭愛生的手，兩個人走在李花散落的道路上，日光溫柔的照亮眼前的道路，我緊緊的握住他那雙略感冷意的手。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不過能夠來到這裏真的是太好了，櫻庭愛生也是這麽認為的，對吧？」

我笑了笑，兩個人就這麽牽着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

盡管內心的傷痛和撕裂的回憶都還存在著，至少已經沒有再下雨了。

總有一天，能夠在櫻庭愛生漆黑的眼裏看到什麽吧！也許現在還像是被黑色的霧所圈套住，但總有一天，一定可以。

終章  薄紅黃昏之刻

「對不起，雖然你手邊的作家目前好像只剩一位還有在交稿，而其他不是排人生事業就是在結婚，但你在這種情況之下，應該要更有自知之明，就是------」紫苑将一大堆文件和企劃案放在我桌上，連不是我負責的部門要準備出版的小說待寫文案，也放在我的辦公桌。「你準備做雜工作到死吧！我們偉大的耽美編輯信三先生。」

「三本輕小說文案、新的系列推出計劃和最新的征稿內容，我全都交給你了，身為工作狂的你應該很快就會處理完，所以在你完成這些事務後，後面還有像山一樣的工作等着你。」紫苑快速交代完，看了我一眼過後，搖了搖投。「別間我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刻薄，你那一趟取材之旅就跟人間蒸發一樣，全公司上下都相當着急，差點要登報尋人，你做這點事是應該的。」

說完，大小姐她冷哼一聲就走了。

我無奈的打開電腦準備幹活。憑良心說，我認真覺得我才是受害者，首先，會去紅霧極樂村還是被紫苑煽動的，第二，那種鬼地方手機收不到訊號很正常，因為那根本不是人類世界，第三，公司上下着急的對象恐怕不是我我，而是那個某幾天前的半夜，用電子信件交稿給我的混帳。

話說回來，從紅霧極樂村回來後，我和櫻庭愛生就沒有再見過面了。彼此之間是用電子信件連絡，值得可喜可賀的地方是，櫻庭愛生寫給我的信件內容有變很多，不再是之前那種回信字數不到二十字的簡短信件，雖然還是很短，但明顯的，這幾封都超過了一百字。

他在前幾天那封電子信件裏說着，希望能約個時間出來見面，雖然最近的作量暴增，但我還是答應他了。

我想見他。

在紅霧極樂村一別後，有十二天沒有見到面。

我并不會想要時時刻刻都和自己的戀人相處在一起，之前所有的戀愛也沒有一次和女孩子同居，我很享受自己私人的時間和空間，這樣的想法也被一些親朋好友認為「太實際」。

在好友圈裏面，我被歸類為「只有臉蛋好看，但完全不會讓人想談戀愛」的家夥，事實上，我從以前到……不能說現在，因為現在我和櫻是愛生還在交往中，總之，從以前到之前，我所有的戀愛最長都不會超過一年，更甚者一個月就再見了。

只是櫻庭愛生他似乎跟我一樣，很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感覺上很淡，一點也不像現代人那種幹柴烈火的愛情，如果要用比喻的話，會是釀酒和品酒吧！一開始無滋無味，味道也不甜美，但随着時間過去，反而會透露出難以言喻的香氣，而它的味道自然只有飲酒的人才會知道。

「說到這個，信三，你要不要去看一個展覽？」坐在我隔壁，負責恐怖驚悚的編輯拿了一張票給我，笑着對我說，「展出的內容是日本一名畫家的作品，我這裏剛好有票，看你有沒有興趣。」

「叫什麽名字呢？」我問著。

「會田誠。」編輯的笑容瞬間脆異了些。

「啊啊，是他啊。 」我無言的從她手中把票抽走。

這位大師畫過名為「食用人造少女，小美味」和「犬」這兩大系列。他在前者把貌似未成年的可愛少女拿來當成食物般，畫成鲑魚卵蓋飯、低溫冷藏食品或者烤肉；而在「犬」裏面，把一位綁著馬尾，露出天真無邪可愛笑容的女孩切斷了四肢，在她脖子上掛了狗鍊，然後将這個沒有四肢并且露出可愛微笑的女孩放在飄着櫻花的樹底下，還細心的端一碗狗飼料放在她的面前。

這樣情色又殘暴的畫面并沒有被畫得很血腥，相反的，會田誠筆下的畫面都非常清新，一點也不沉重，但是當然的，他的內容确确實實是很驚世駭俗。我會知道這位畫家不是因為我個人有這方面的興趣，而是我所負責的某作家------是的，就是專門寫獵奇耽美的那位作家，每三部小說裏面，就會提到會田誠的作品，由此可知櫻庭愛生有多推崇他了。

坦白來說，櫻庭愛生和會田誠這兩人在創作方面有一點是很相似的，就是喜歡拿社會問題跟黑暗議題來參考。在會田誠的「食用人造小女，小美味」裏面，所要表達的是社會大衆消費和物化女性的心态，因此，把外表甜美的女孩子一一畫成被包裝起來的食品。不同的是，會田誠的手法還算有修飾，跟櫻庭愛生這樣赤裸裸的寫出來完全不一樣。弒親、賣身、家庭暴力等等，他沒有一次是有修飾的，連婉轉的表達都沒有，直接就在小說裏很逼真的上演。

想到櫻庭愛生，我馬上轉頭問向那個編輯。「妳手中還有票嗎？」

「有啊！怎麽了？」她準備拉開抽屜将票取出來。

「可以多給我一張嗎？」我誠懇的說着。

編輯的動作立馬停下，然後驚訝萬分的看着我。

「信三莫非要找別人和你一起去看嗎？」

「呃，是啊。」我擦汗。這位編輯，我找別人一起去看展覽這種事，妳需要那麽訝異嗎？

「對象是誰呢？你新交女朋友了啊！唉呀！真是看不出來耶！」快速的猜測完我的感情發展後，編輯拍了拍我的肩，連工作也放在一旁，站了起來大聲宣傳著，「大家聽我說，我們偉大的男性耽美編輯，信三他有新的女朋友了！他這個禮拜要帶新女友去看展覽喔！」

這一說，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邊的工作，什麽審稿、連絡作者、構思封面、開會報告，在此時都成了浮雲。

「啊啊------信三，我說信三啊！你這樣不可以啦！負責奇幻的編輯走了過來，毫不客氣的巴了一下我的頭，「有新歡怎麽不跟大家說呢！唉，每天都塞一大堆工作給你，讓你天天加班看不到新女友，我們真是罪過啊！」

我怎麽一點也不覺得你有在忏悔？如果真的對我很抱歉，就應該分擔一下啊！我在內心默默的嘀咕著。

「是說，你要跟女友去看什麽展覽？ 」他低聲的問著我。

「這個。」我把會田誠的票拿出來。要知道，現在的入門門票、 演唱會票、入場票什麽的都作得很精致，主辦單位只要有心，上面都會印著展出內容的圖樣。因此我手中這張票也不例外，它上面印的就是會田誠的「食用人造少女。小美味」系列。那位編輯看了一眼，表情呆滞了。

「我、我說信三，你帶女朋友看這個不太好吧！莫非她也愛這種重口味的嗎？」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要帶女友去看啊！」我無奈地說，「況且，我并沒有女友。」 全公司一陣靜默，要是有針，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應該會比所有人的呼吸聲還大。

靜默不到十秒後，同仁們開始竊竊私語「號稱公司裏面最有異性緣的信三竟然沒有女友，他也空窗太久了吧！」

「我聽說上一個不是兩個月前才分手嗎？ 想說他如果現在就有女朋友的話，那他的替換速度還蠻快的呢！」

「兩個月空窗期應該還好而已啦！看看行銷部那位妹妹，她已經空窗兩年了。」

「不過是說信三先生怎麽會跟前女友分手呢？」

「新人，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全同仁嘆了一口氣後，全部看向我這裏。「因為他同時也是我們公司最出名的工作狂，腦子剖開後，大概只有工作兩字。」新人完全明白的點了點頭，「難怪會分手。」

等等，你這麽了然於心的點頭是為了什麽？工作狂不好嗎？我頓時遠目了。

而且怪了，我的感情世界什麽時候這麽受到矚目？我明明很低調。

果然，在辦公室裏沒有秘密。

「那麽，信三，你到底是要跟誰去呢？」連紫苑都好奇的來問我。

嘆了一口氣，我緩緩開口。「是我負責的作家櫻庭愛生，他很喜歡會田誠的畫。」

「櫻庭愛生？」紫苑連忙搬張椅子坐在我旁邊，打算好好拷問著。「我之前太忙了，都沒時間好好問你，你應該有看到他本人吧！本人長得怎樣？好相處嗎？」

「長得蠻好看的。」只是一提到個性，我就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該說他其實面惡心善嗎？

「說到這個，」紫苑拿起下半年的預定出版書目，疑惑的看着我。「安排在七月要出版櫻庭愛生的新書，我昨天稍微看了裏面的劇情，他這次難道是寫皆大歡喜的快樂結局？」

?的确是這樣沒有錯，老實說，收到稿子的收候我也吓了一跳，不過小說裏面還是有他的風格，只是從悲修結局變成幸福的結局罷了。」我低頭想起了看完櫻庭愛生新稿那時心裏的震驚和感動。這次的故事依舊有他的黑暗風格，在快要結尾的時候，我也一直以為悲劇收場是無法避免的，沒想到他竟然改變了作風。

雖然去紅霧極樂村是很短暫的旅程，但想必櫻庭愛生在那個時候成長了不少，我如此認為。

新書的名稱暫定為《彼方》，主角是一名剛放暑假，正打算去鄉下旅行的二十四歲大學生。在旅途中，他偶然來到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莊，在那裏邂這一名喜歡打赤腳走路的少年。

這個村莊住的人并不是完全的人類，會這麽說，是因為村子裏的人有一些奇怪的特性，例如喜歡吃草和收集花蜜等等，青年意外發現他們全部都是草食性的昆蟲，只是擁有人類的外貌。村裏的人非常崇尚大自然，每天都祈禱著世界和平。

少年的口頭禪是「花蜜萬歲」，因此青年推測他可能是一只蝴蝶，雖然他們都不是人類，但青年卻跟這個村莊的人處得非常好。如果大學畢業了，就想要在這個地方生活，那個大學生這麽想着。

只是回到都市念書後，他在某一天得知了村莊被人放火燒掉的消息，原來那個村莊鄰近的居民一直害怕著他們，雖然他們不曾傷害過別人，但是因為不是人類的關系，就這麽被人怨恨和恐懼著。

大學生趕緊回到了村莊，看到的是已經被大火毀得徹徹底底的屋子，那裏只剩下沒有燒完的家具和梁柱，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半個人了。大學生絕望的跪在地板上哭泣著，那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大學生畢業後，成為一名上班族，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飯、 洗澡、 睡覺，每天都重複作一樣的事，仿佛空虛的心靈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填滿春去秋來了好些年，他在工作的時候，同事介紹了一位新人給他認識。那個新人跟在村莊裏遇見的蝴蝶一模一樣，他的筆在那個時候掉到了地板上。新人将筆撿了起來，帶着配腆的笑容放在他的桌子上，輕聲說着，「我是今年剛加入公司的新人，平常最喜歡作的事情是自然保育，最喜歡的一句話是……」

不等新人說完，他就笑着接口：是「『花蜜萬歲』對吧！」

最後，故事以兩人的歡笑聲作為結局。

突破了櫻庭愛生十幾年來主角活不到二十四歲、絕對是悲劇收場的堅持，跟原先預定要寫的古老民俗懸疑不同，這一本《彼方》異常的清新，雖然還是有比較黑暗的情節，但那都不是重點了。

「啊啦啊啦，這位耽美悲劇作家終于想換口味啦！莫非……」紫苑看着我，疑惑的說着，「他談戀愛了嗎？」

我看着手中那兩張展覽的票，不禁微微一笑。「也許是吧。」

雖然很想見到櫻庭愛生，但我還是把工作的事都忙完之後，才選了比較有空的一天去見他。

約定見面的時間是在早上，地點就是在會田誠畫展會場的附近，幾乎一個月沒有看到櫻庭愛生這個人，我在等待他出現的時候，心情有些緊張。

我改變不了早來的習慣，約好是十一點的時見面，我十點四十五的時候就坐在附近的咖啡廳外頭。

今天的天氣很好，已經是四月中旬了，落葉飄散之後就是新葉的出生，即使是走在都市的街頭，也能感受到這種脫胎換骨的暖意。

看到這樣的景色，就覺得紅霧極樂村那時的樣貌像在作夢一樣，很真實又很虛幻的一場夢，如果我旁邊沒有櫻庭愛生的話，在紅霧極樂村所經歷的一切，大概只會被我拿來當作是設計小說包裝的題材吧。而且還會一邊顫抖的回想，一邊思考要怎麽運用在包裝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輕輕的拍了我的肩。我回過頭去，現身在我眼底的，是染成黑發容貌更為俊俏的櫻庭愛生。

他的身上穿着灰色絲質的襯衫，外面則是黑色輕薄的西裝，雖說是四月，有的時候還是會感到一些寒冷。

我看到他，笑了笑，「你的衣櫥裏，只有黑色和灰色的衣服嗎？」

「沒錯。」他也不否認的點頭。

的确，黑色和灰色是最适合他的色彩，盡管這個人無論穿什麽都好看。

我起了身，與他并肩走在一起。櫻庭愛生的身上一直有著雨水清冷的味道，之前聞到這個味道時，胸口很沉悶，而現在卻覺得這個味道很清新。

是因為快一個月沒有見到他的關系嗎？我暗忖著。

「在想什麽？」櫻庭愛生低聲開口。

「沒有，想說我們先去看展覽，下午的話，你有什麽安排嗎？」如果櫻庭愛生下午沒事的并，兩個人可以去看一場電影，最近剛好有一部電影上映，題材是我很感興趣的驅魔，當然最主要還是要看他的安排。

「下午我想去一個地方。」他淡淡說着。

「哪裏呢？」我好奇問著。

「墓園。?

墓……園？櫻庭愛生是想要去看他父親嗎？我不禁如此想着。

一直對父親抱持又愛又恨的他，就連在寫小說的時候，也不會讓「父親」這個角色出現。一方面是因為對父親感到愧歉，一方面是櫻庭愛生并不想面對父親吧。

但是他現在已經可以去面對「父親」這個傷痛了，盡管花了很多時間，但他還是決定走出第一步。

「請讓我跟你一起去。」我露出微笑，對櫻庭愛生說着。「你的父親不知道會不會歡迎我。發現自己寶貝兒子的旁邊多了一個跟大叔沒兩樣的人，應該會氣到晚上讬夢給你吧！」

櫻庭愛生聽完，呆愣了一陣子，随後很正經的搖了搖頭。「沒這種事。」

我毫不客氣的笑了出來，在那個時候，也注意到附近的一些女孩子用很害羞的眼神打量著櫻庭愛生，啊啊，這個男人的長相很受矚目，就算是站在人擠人的市區裏，也一定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雖然現在染了黑發的他比以前更添加冷酷的氣質，臉上毫無情緒的表情将這個人的黑暗類廢表露無遺，但即使是如此，還是無法阻擋他人矚目的視線。

我在這個時候，有了頗為糟糕的想法。這些人一直在看着櫻庭愛生，現代人的思想很先進也很大膽，裏面不乏想要搭訓他的人吧。想要近他和認識他，這我都能理解，但是很抱歉的是，這個人既不好親近也不好相處，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是我的了。

他已經是我的了。

這是多麽微不足道的所有感和歸屬感，任性的想着「這個人是我的」，亦或者是「我是屬于他的」。是因為想要擁有這個人，才會這麽霸道的想着吧！

觀賞會田誠的展覽時，我和櫻庭愛生看到了那一幅把少女當作是狗飼養般的畫作。櫻庭愛生漆黑的雙眼靜靜的看着，然後開口淡淡說出：「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著想被拳養和拳養他人的欲望。」

我想他要表達的，是每個人都有著想要被愛與愛人的欲望，怎麽說呢，櫻庭愛生對「喜歡」，或者「愛」這些名詞，似乎不怎麽會使用。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一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是歸屬于誰，又或者知道誰是歸屬我的，這樣就不會錯過太多事情。」櫻庭愛生平靜的轉向我這裏，語調盡管跟之前一樣沒什麽起伏，卻在語句之間隐隐夾帶着別人無法察覺的執著。

「為什麽我會到現在才遇見你？」他這樣問著。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卻在此時注意到他蒼白的手背上有個黑色蝴蝶的刺青。應該是最近刺上去的，皮膚的周圍泛著淡淡的紅色，反而讓那只蝴蝶增添幾分妖異是黑色的，頭部是骷體，身驅則是脊椎和肋骨，翅膀則是用手指的骨頭一一排列張開，這是一只用人類的骨架所形成的蝴蝶。在這麽妖異的蝴蝶刺青下方，也刺下了一行字SHINSAN （信三）。

看到這只蝴蝶的瞬間，我想起了亞當用他的肋骨創造出夏娃，用來表示這是他的另一部分。之前，我對這種事一直抱持著觀望的心态，我認為一個人的人生有限，如果瓜分給其他人就太浪費了。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