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馬路旁茂盛的林蔭在秋末冬初早已凋敝，黑色保姆車停在拐角，人|流聚集處不過相距幾百米遠，卻因一條街之隔劃開了距離。
駕駛室和副駕駛座後挂着簾子，将後面幾列座位擋起，兩邊窗上貼着防窺膜，裏面的人可以看清外面景象，別人從外面卻無法探得內裏如何。
陳執擰開保溫杯将熱水遞給裴予，忍不住唠叨：“天這麽冷，你何必特意跑來這一趟。本來就剛結束長命歌的拍攝，回來都還沒好好休息幾天，尤其今兒氣溫降得比前段時間厲害，風刮在臉上跟挨巴掌似得疼，要是病了怎麽搞。”
裴予懶懶道：“車在跑，又不是我在跑，有暖氣冷什麽。”
“我也是不懂，為什麽非得挑工作的時候見面，明天，或者後天，挑個許羨沒有安排的時候好好坐下敘舊不是很好麽？這樣急匆匆的……”
“那大概是等不到了。”裴予挑唇輕笑了下，“他的通告排到年後二月份，僅有的兩天休息是年三十和年初一，你的意思是讓他上我家還是我上他家去敘舊？”
陳執語塞了兩秒，又有些無奈。看着滿臉無謂的裴予，滿肚子話無從開口。
看看人許羨，工作多，忙得跟陀螺一樣連軸轉，這意味着什麽？
——紅！
同是一個組合出來的，他們兩個曾經火得旗鼓相當，不分上下，現在距離卻大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媒體和營銷號撰文拿他們倆的現狀對比過不少次，從一開始被看客同情議論一番，到現在連個感興趣的人都沒了，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陳執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想感慨一番，又怕說了不該說的話怕傷到裴予。他是當事人，心裏積壓的肯定不比別人少。
沉重的話題撇到腦後，陳執回到當下：“不管怎麽，你特意跑一趟來送生日禮物，心意算是很到位了。”頓了頓，試探着問，“過段時間……等許羨生日那天，你發個微博祝福一下？”
玩手機的人聞言擡眸，皺眉道，“為什麽要發微博？”
“那麽多人，和他熟的不熟的都送祝福，你也送一個表示一下心意嘛。”
“心意我已經當面告訴他了。就算今天沒來，也會找機會和他說，不用在社交場合做給別人看。”
陳執頭疼，“我是為你好。反正你們關系這麽好，動動手發個微博不過一分鐘的事情……”
裴予不耐煩打斷：“以前不發今年也不用發，這件事不要再說了。”他沉沉掃了陳執一眼，“記着，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最好不要亂碰我的賬號。”
氣氛僵持，陳執啞口半晌，最後敗下陣來。
“好好好，你說不就不，我絕對不會亂碰你的微博……”末了，嘆了口氣。
這不是第一次妥協，陳執以前也提過這件事，全都被裴予一口拒絕。
抛開別的不提，和許羨綁在一起絕對是利大于弊的，畢竟人家在男明星中地位穩固，被一波鮮肉熱|潮沖擊依舊巋然不動，至今如日中天，長紅不衰。
就憑從前在‘s.t’的淵源，裴予是最能和許羨扯上關系的，推送個新聞、買個熱搜，話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不重樣，借着許羨，絕對能大大增加他的曝光度。雖然會被許羨的粉絲诟病，但于實際效益面前，這些都算不得什麽。
然而，這樣一條又便捷成效又快的道路，裴予不僅不肯走，反而避如地獄。在人前，他對許羨一派冷淡，從不直面回應相關問題，社交網絡上也從不發和許羨有關聯的東西，更別提互動。甚至連大娛娛樂每年給許羨辦的生日會，裴予也避開不出席。
怕是誰也想不到，明面上半點聯系都沒有的兩個人，私底下關系竟然這麽好。好到每年生日都會互送禮物，一次不缺一次不落，空閑時避開媒體和粉絲私下聚餐吃飯更是常事，多年來其實從沒有中斷過聯系。
可惜，可惜呀。陳執內心無比郁悶，卻也深知裴予的脾性，就連經紀人吳安朝有時候都擰不過他，有什麽辦法？
車內安靜，司機去斜對角便利店買東西，還沒回來。裴予被方才的話題惹得略有些煩悶，視線終于從手機上離開。他側頭看向窗外，馬路對面，斜對角那棟高聳的深藍色建築物，就是德貿廣場裙房旁的兩棟寫字樓之一。
許羨正在裏面，作為開幕式嘉賓為工作忙碌。想了一會兒，他的思緒一點點從好友身上轉移，腦海裏驀地冒出一道身影。
眸中微閃，收了目光，他再次摁亮手機，點開微信列表中的某個頭像。
陳執在旁邊悄悄觎了一眼，左上角兩個字映入眼簾：聞晚。
果然。
咳了咳，他狀似無意開口道：“剛剛我們出來的時候，聞小姐好像在走廊上，那個是聞小姐吧？”
“大概。”裴予抿了抿唇，“沒看清。”
沒看清……
才怪呢。陳執暗暗腹诽，經過那個拐角的時候，明明因為側頭看的那一眼，好好的步子突然一頓，害得他差點撞上他摔跤。
如果不是看到聞晚，而是看到不認識的普通工作人員，哪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和聞晚沒怎麽打過交道都認出來了，裴予和她在劇組相處那麽久，怎麽也比他熟。
陳執心裏活動別樣豐富，裴予對他滿腦子亂想的那些沒興趣，只略微出神地看着手機。
和聞晚的對話，停留在他殺青那天，和導演道別、謝過劇組一衆人之後，好不容易從繁瑣的人際往來中脫身，回酒店才看到她的消息。
她說恭喜，他答了謝謝，猶豫了幾遍，幾個字修修改改，生怕措辭不夠嚴謹。他一直在等她的下文，想看她會說別的什麽，然而那兩個字發出去一直到今天，如石沉大海，始終沒有回音。
手指微擡，他蹙着眉尖，想點開手機鍵盤。磨蹉十幾秒，最後卻将将收回放下。
恰時前座車門被拉開，司機提着一袋子東西坐進駕駛座，道了聲：“陳哥，回去了不？”
陳執說走，從包裏掏出眼罩遞來。
裴予瞥了眼微信對話框，許久，收了心思。
……算了。
捏着手機倒旋塞進口袋裏，他擡手接過眼罩戴上，往後靠住車墊，閉目養神。
1月中旬，《長命歌》官方微博開始了正式宣傳，在各大視頻網站平臺上放出了長達二十分鐘的先遣片花，引起許多網友熱議。不到五個小時，#電視劇長命歌#便火速登上了熱門搜索榜第六。
一衆演員相繼轉發，為這部即将開播的重磅新劇造勢。
聞晚開通的演員微博正式啓用，和官博互粉之後又被艾特，正式出現在大衆視野中，粉絲數以小幅度緩慢增長。幾天下來雖然總共只漲了二十幾萬，但對比她只有三十個粉絲的私人號，已是千百倍碾壓。
在一段時間的宣傳後，1月23號，寒假檔開始的第一天，《長命歌》正式登陸湘州衛視晚間八點黃金劇播欄目，每天兩集連播。
彼時央戲已經放了假，聞晚和忙于各種校外工作的路宜均從公寓各自搬回了家。
頭一天她沒什麽戲份，只在第二集末尾出現了幾分，而裴予更是連面都沒有露。播完後才十點，許多觀衆在微博上熱鬧讨論起來。
孫問道的水平自是不用懷疑，曾經多次拿過飛天和白玉蘭的最佳導演，本着嚴謹和專業的态度完成的作品，足以吊打市面上一大半粗制濫造的撈錢劇。
其實有《與君知》的成績在前，作為同一個作者所作的一脈相承的作品，又是同一個導演，難免會有逃不開的影子在其中，早先外界不是沒有唱衰話語表示不看好，孫問道卻頂住了壓力，将《長命歌》拍出了另一種全新感覺。
好或不好，從開頭便能窺知一二。微博上的觀後好評，成了最好的廣告，也是最有力的宣傳。
聞晚守在電視機前将一二集看完，掏出手機浏覽了一遍微博上的言論。比宣傳時的熱度強多了，#長命歌#這個話題光速登上了熱門搜索榜第二，點進去一看，無不是在讨論男女主角。
薛長澤和唐柔都是坐擁數百萬粉絲的知名演員，因為新作品再度引起熱議，從官博順手點進他們的微博一看，最新動态下，評論數比平時數據至少翻了兩倍。
而作為配角的其他人——
聞晚瞧了眼自己依舊漲幅緩慢的粉絲數，挑了挑眉。
一部劇，配角想要爆，大概得集齊天時地利人和。一句話概括，全看運氣。
從前身為粉絲時只覺得裴予被埋沒可惜，認為以他的演技不應如此，總有些憤憤不平。現在自己入行，身在其中，成為了被忽視的‘配角’，才總算明白……
想紅，哪有那麽容易。
出神間，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聞晚回頭一看，穿着絨質睡衣的男人垂頭走下來，右手調整着左手上的表帶松緊度，緞面拖鞋踩在階梯上，一步一步悠閑适意。
中央空調調控室溫，屋裏保持在一個令人舒适的溫度，他一頭黑發微濕，脖頸處露出的皮膚泛着一層被熱水沖潤過的淺淺的粉。
身旁沙發微陷，多了個人，還靠得極近，和自己胳膊挨胳膊坐着，聞晚皺了下眉，“走開點。”
他一笑，擡手放在她頭頂上。下一秒被晃頭甩開，他也不介意，又覆了上去。瞅了眼電視，手掌在她的腦瓜子上輕輕拍了拍，道：“這是你演的那部電視劇？開始了嗎？”
“這是明天的預告，已經放完了。”聞晚撇嘴。
“哦，你在哪呢？”
“暫時戲份不多，後天才正式上線。”
他啧了聲，手摸上她的臉頰，捏了下，“這麽麻煩？要我說，折騰那麽多幹什麽，你想拍什麽、需要多少錢，我包了！”
“知道你小季總不差錢。”聞晚斜他一眼，“但是麻煩你上別處造去，別吵我，煩着呢。”
他悶哼一聲，作勢捂着腰哀嚎，見她一臉冷淡并用一種看傻x的眼神看他，咳了聲斂回正形。
“你有什麽好煩的？說說看。”
“沒你事兒，不想說。”
“你……”
電視上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他的話音猛地頓住，蹭的一下變了表情。
“剛剛那是什麽？剛剛閃過的那個，那個……親你的那個男人是誰？！”
次日預告播完，電視臺順便将幾個用作宣傳的精彩片花也拿出來放了一遍。他說的畫面，正是麗妃和燕俊王涼亭的那個吻。
聞晚擡腳踹了他一下，對他的大驚小怪很不以為然，“拍戲嚒，有吻戲不是很正常。”
他不滿哼了聲，“那演員誰啊？”
眉眼長得像個女人似得，就這還男演員？換做平時遇上，他季文拓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也就現在娛樂圈審美畸形。
“沒誰。”不過就是我偶像加我肖想的對象。聞晚默默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電視看完，聞晚準備回房睡覺，剛起身，便聽沙發上的人開口讓她等等。
“幹嘛？”
“明天想吃你包的餃子。”
“想得美。”
季文拓挑眉，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可以啊，那等大季總過兩天回來，我把電視上剛剛放的那段拷貝給他看。”
聞晚一噎。
她爸本來就不同意她學表演，且對這一行一直有偏見……
“我包！”
前幾秒還‘傲骨铮铮’，聽見這句氣勢一下子就頹了，聞晚擠出一臉讨好的笑：“我包還不行嘛，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