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班的幾個女生沒有想到平時不聲不響，話少得很的聞晚，竟然也有這樣利刺外露分毫不讓的時候。她幾句話雖然簡單，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們的确連蚊子肉也吃不上，無可還嘴的感覺猶如被人大炮騎臉。
看聞晚的架勢，像是她們要繼續糾纏她就應付到底，幾個人躊躇不前，幾秒後，一直朝宋之岑發難的圓臉女生色厲內荏地開腔：“看…看在你道歉的份上，弄髒我衣服的事就算了，下次走路小心點！”心虛地觎了觎聞晚，眼神飄忽，又狠狠瞪了宋之岑一眼，手在身側偷偷擺了擺示意其他幾人，一群人飛快走開。
聞晚沒攔着，冷眼看煩人的蒼蠅消失，行至宋之岑身邊，遞過去紙巾：“飲料倒出來了，擦擦。”
“謝謝。”宋之岑擦幹淨手背，抿了抿唇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撞上她，說了對不起，也說了幫她洗幹淨賠錢給她，我不知道她會把話引到你身上……”
“沒事，她們對我有惡意，你就算不撞上她們，該說我的她們一句都不會少說。”
聞晚蹲下身把地上的濕跡用紙吸幹，揚手抛到垃圾桶裏，對她笑道：“一碼事歸一碼事，該道歉的歉要道，但是碰上借題發揮無理取鬧的人，也別怕，你越讓她們，她們越不知好歹得寸進尺。”
宋之岑點了點頭。
時候不早，離上課沒剩多久，兩人說着話并排朝教室走。
宋之岑忽然低頭拉開背包拉鏈，從中掏出了一瓶未開的礦泉水。像上一次在大課教室一樣，遞給聞晚。
聞晚微怔，頓了兩秒才伸手接過。
在她的印象裏，宋之岑一貫不愛說話，比路宜還要冷情幾分，這個平時來往不多的同班同學難得露出了笑臉：“下午的消息我聽說了，現在想想我上回的安慰挺多餘的，恭喜你接到角色。”
語氣清淡，真摯之意卻能窺得一二。
聞晚挑了挑眉，晃晃手裏的水瓶，揚唇：“謝謝。”
定妝照公布後的第三天，聞晚就踏上了飛往橫店的飛機，身邊陪同的是周苓安排給她的助理魏薇，剛從大學校門出來一年的姑娘，入這行時間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
還沒來得及擔心菜鳥助理和菜鳥新人湊在一起會不會鬧出問題，出發前一天，聞晚不知是打哪吹風着了涼，一早起來重感冒，鼻塞頭暈。
路宜不放心，親力親為送到機場，看着她上了飛機才走。聞晚堅持不住，一落座就向空姐要了熱水，連拆感冒藥包裝袋的力氣都沒有，就着魏薇的手，吞了一把膠囊和藥片。
“你先睡會兒，落地了再去看醫生。”魏薇收好簡易藥包，翻找半天不見眼罩，“晚晚，你的眼罩……”
一擡頭話音止住，聞晚已經阖眼睡着，腦袋一點一點歪過來。她的臉色真的很差，然而就算不舒服，工作也不敢耽擱，要是誤了飛機誤了行程，人還沒紅就先給劇組留下壞印象，不必等別人給她們穿小鞋，光是周苓就能扒了她們三層皮。
魏薇小心拉起包，不再說話，調整坐姿讓聞晚靠得舒服些。
三個小時不到，飛機在市裏機場落地，聞晚昏昏沉沉被魏薇叫醒，兩人一人拖着一個行李箱轉巴士，聞晚又是一路睡。
到達橫店後，像她這樣咖小言輕沒地位的新人自然不會有專人來接，魏薇入行不久，經驗還是有的，聯系上片方後，不多時便按地址找到入住酒店。
按劇組人員在信息裏說的流程辦理入住，因為是挂在劇組帳下，要費一番程序，聞晚坐在行李箱上，瞌睡得快要昏過去，實在受不了，抓起房卡，操着一腔因感冒引起的濃重鼻音對魏薇道：“不行了，我先上去，你趕緊。”
“哎，你沒問題……”
魏薇話沒說完，她已經拉起箱子走向電梯。櫃臺內的接待人員揚着一臉笑意：“這個點正好是保潔員打掃客房的時間，若是給您帶來不便十分抱歉，祝你入住愉快。”
聞晚實在懶得回頭，捏着房卡揚手揮了揮，對魏薇也對櫃臺工作人員。
電梯在五層停下，聞晚拖着箱子，眼睛半睜不睜地找房間。
走了幾步見前面紅地毯上斜下一道自然光，門口放着一只塑料簸箕和掃把的房間開着三分之一，費力擡眸一看，漆黃門牌印着522。
大概打掃衛生的阿姨剛走，工具還在門口沒收，省了刷房卡的功夫也好。聞晚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額頭，拉着行李箱進去，反手将門關上。
她鼻塞，頭又昏又痛，耳邊甚至嗡嗡響開始耳鳴，眼睛半眯半睜，踩着軟和地毯就像踩在棉花上，恨不得立刻睡個昏天地暗。
實在難受得緊，聞晚把箱子拉到桌角，和桌邊另一個大了兩倍的黑色行李箱并立，三步并作兩步邁到床邊，閉眼就往床上一摔。
微張着嘴呵了口氣，身上開始燙起來了，她埋頭在棉被上蹭了蹭，忽然嗅到一股香氣。盡管鼻塞嚴重，仍是有極為淺淡的細微味道鑽進鼻腔，她覺得有點奇怪，皺了下眉，還有剛剛那個黑色的行李箱……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她一個激靈，唰地睜開眼。
視線緩慢移動，落在玻璃門邊。而後一點一點往上移，棉拖鞋、腰帶、白色睡袍、微敞的睡衣領口——
裴予端着白瓷杯，剛洗完澡的頭發還是濕的，眼神沉沉地看向這邊。
“在我床上蹭夠了的話，可以麻煩聞小姐起來了麽？”
聞晚猛地從床上蹦起來，怔怔看着他。
“我……”
他喝了口杯中熱氣氤氲的咖啡，掃她一眼，一點都不給面子地調侃：“聞小姐拉着行李箱進來，是要和我一起住？”
聞晚臉一熱，咽咽喉嚨，從口袋裏掏出房卡再次确認。
——該死！房卡上寫的是525，走錯房間了。
“抱歉。”她尴尬搓了搓衣擺，“我進錯了。對不起。”
裴予當然知道她走錯房間了，不然還能真是來和他一起住的麽？挑了挑眉，沒說話，端起杯子又喝了口咖啡。
聞晚知道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走錯了就趕緊出去。小小聲又說了句抱歉，她拉起箱子走人，一開門卻撞上個擡手敲門的。
來人明顯一怔：“……你是？”
聞晚認得他，陳執，裴予現在的助理。裴予出席活動的圖片裏，身旁幾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好意思。”來不及也不想說更多，聞晚拖着箱子錯身從他旁邊快步走開。
陳執微愕往後看了兩眼，屋裏傳來裴予的聲音：“進來，關門。”
他走進去問：“剛剛那是誰啊？”
“走錯房間的。”
陳執點點頭，在小沙發凳上坐下，驀地反應過來，“不對啊，樓下樓上包括這一層不是都被劇組包下了麽？她……”
“同組的，她演女四。”
陳執怔了一下，“就是他們說試鏡選角那天親了你的那個？！”那天他沒有跟着去，不在場，事情還是後來聽劇組裏的其他人說的。
裴予拿起小圓桌上的雜志翻開，不鹹不淡嗯了聲。
“她剛剛進來說了什麽沒？”
“進錯了，對不起。”
“什麽？”
裴予懶懶瞥他，“她說，‘進錯了，對不起’，再加個‘抱歉’。你還有什麽想問的，要不要幹脆做個采訪？”
“別別……”陳執擺手，“你別嫌我煩，我這不是擔心你。”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要是鬧出什麽感情糾紛就不好了。當然，成年人了，這也不是什麽死罪，但能不發生肯定還是不要發生最好。
頓了頓，陳執說起正事：“剛剛朝哥來電話，他說讓你在這好好演，公司那邊他會盡力争取資源。”
“嗯。”
“其實他也為難，公司上邊壓力太大……”
“我知道。”裴予皺了皺眉。
陳執見他表情不大明朗，不再往下說。
有消息說他們公司接下去有大項目，內部說法紛纭不一，有傳要投資大導新電影，也有傳投資的是主旋律大電視劇，不管電影電視，哪個都是好的，誰都想分一杯羹。
裴予和原先的老東家解約，簽來策研的這兩年，演的角色大多是配角，期間也和另一個男明星共同擔任過男一號，可惜那部劇沒火，水花一般，收視平平，那之後策研便沒有再給他開過男主戲，到現在一直都在演配角。
公司高層不看好他，任憑經紀人再厲害，資源也落不到他頭上。
屋內安靜了幾秒，突然響起‘叮鈴’一聲。
“什麽聲音？”陳執左右看看。
裴予稍稍擡眸，目光落在床上，“那邊。”
陳執起身過去，随手一翻，就見被子層疊皺巴的縫隙中躺着一個手機。
“這是……”邊說邊坐回去，摁亮待機鍵，陳執當即愣了愣。頓了兩秒，他把手機一轉，亮給裴予看。
鎖屏界面，那張臉再熟悉不過，陳執天天看，圖中的人自己更是照鏡子随時可見。
一張唇邊有淺淺笑意的裴予照片。
裴予眯了眯眼。
藝人時常亮相于公衆面前，被拍到的機會多了去了，他自己都想不起這是什麽時候的圖。
倒是有兩點可以确定。
一，這個手機，是剛才跑錯屋的聞晚的，除了他自己和陳執，就只有她進過這個房間，還躺了他的床。
二——她原來真的是他的粉絲。
裴予拿過手機，垂眸細看。照片裏的他比現實的他白一些，看造型和打扮判斷，大概是幾年前拍的，問題是她還在他臉上p了個粉紅色的愛心塗鴉……這審美。
陳執道：“這是剛剛那位女演員的吧？”
“嗯。”屏幕光暗下去，裴予不再按亮，收回目光，掌中随意把玩着轉了轉手機，放回桌上。
“看鎖屏照片她好像是你的粉絲？”
“大概。”
“那我替你給……”
“你怕什麽，她又不會吃了我。”裴予打斷道，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雜志上，“等等我拿去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