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擋槍
羅爺的房間還是一樣的令人不适且壓抑。
倒計時一刻不停地催促人們快點逃出這座囚籠，可花明決卻逆着人潮再一次回到這裏。果然，人都已經不見了，昔日華貴的房間裏處處透露着狼藉，傾倒在地的就被，髒污的地毯，還有歪歪斜斜翻到的藤椅。
人去樓空，說得就是眼前的景象，但屋子裏那股濃郁的Alpha信息素卻沒有消散。
花明決用手掩着口鼻，皺眉踏入這個令他渾身發麻的房間，嘈雜紛亂的背景音裏，他能聽到一點微弱的呻.吟，花明決循着氣味和聲音走到裏面的床前，熏人的味道已經逼得他快要嘔吐，他強壓住身體的不适，啞聲問道：“你在哪？”
他撩開床帳，眼前是斑駁的血跡，一灘一灘，如同盛開在床單上的花。花明決猛地背過身去緊緊捂住嘴巴。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褲腳被什麽人拽住了，視線随之向下，垂及地面的床單下伸出一只瘦削蒼白的胳膊，那條手臂上便是新鮮鞭痕，血跡未幹，發着抖緊緊抓住了花明決的褲腳。
花明決猛然撩起床單，赫然看到了花振的臉。
他很難說清那一瞬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好像有數不清的爬山虎在他心裏生根，無數細小的觸角同時抓緊了他的心髒。
花振看起來十分驚恐，他全身□□，遍是青紫淤痕，就連臉上發梢上都沾着不明的液體。他瑟縮地看着花明決，漆黑的眼睛裏清晰地映出花明決的臉，他一開口幾乎要聽不出原聲般的嘶啞：“救我……他們，有好多人……”
花明決猛地皺眉，将花振從床下拖出來。花振好像一只受驚的兔子，突然瘋狂掙紮，無意識地釋放大量信息素：“救命救命！別過來！”
男人瘋了一樣在地上扭動，力氣大得很。花明決咬了咬牙，猛地給了花振一拳。
拳頭砸在身上發出一聲悶響，花振終于老實下來。他呆楞楞地看着花明決，任他将自己背起來，又呆呆地看着他一聲不吭地背着自己逃跑。
倒計時的聲音還在耳邊，花振第一次與花明決離得這麽近，他第一次不是因為暴力與毆打才接近自己的兒子，他聽着花明決奔跑的喘.息，一雙被煙和酒精渾濁了的雙眼漸漸湧出淚水來。
花振沒有想過這一天。
他對花明決從沒有過哪怕一點點愛護。自從妻子因為難産去世，他就把這個哭着來到世界上的小生命看作奪走妻子的惡魔。小時沒有正眼看過孩子一次，長大後，更是對他非打即罵。
他享受着淩駕于花明決之上的父權，肆意将他當作自己發洩怒火的對象。但無數個難眠的夜裏，他也清楚，他之所以無法控制對花明決的怒火，都是源自于唾棄自己的無能。
可他以為自己永遠可以高高在上，永遠可以通過肆意作踐那個奪走妻子的小孩兒來纾解自己的苦悶。
一晃兒，花明決已經長成了大人，他身量修長，遇事沉穩，而他似乎還是原地踏步，深深地陷在淤泥之中。他無法永遠掌控花明決，還要反過來，在自己自食惡果之後，被那個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人搭救。
時至于此，花振才明白，眼前背着自己拼命奔跑的人不是奪走妻子的惡魔，而是妻子留給自己的，這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
“你，你知道嗎？”花振開口，他好像不習慣跟花明決正常的交流，說起話來語調都很生澀，“你脖子後面有一顆痣，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花明決皺緊了眉頭，語氣冷冰冰的：“閉嘴，你沒有資格提我媽。”
花振神情動了動，緩緩低下頭，他胸口湧起莫大的酸楚，他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花明決速度很快，轉眼已經跑出了別墅，他将花振放在綠化帶邊的一棵樹下，看向他的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他說：“花振，你的今天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花振慌張地去抓花明決的衣角，卻被輕易躲開。那個如同自己年輕翻版的青年厭惡他的一切觸碰。
“我……我現在跟你道歉，我知道錯了。”花振面容扭曲，嘴唇發抖，他抓着身邊的草葉徒勞地遮擋自己□□的身體，眼睛緊緊盯着花明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就像海水裏瀕死的人妄圖抓緊最後一塊浮木，他也要抓住花明決。
花明決卻只是後退一步，看向花振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感情：“我不需要你廉價的道歉，今天救你也只是不想你連累別人罷了，我朋友已經聯系了警察，你的賭博記錄足夠你去鐵牢裏蹉跎下半生，沒有人會原諒你，不管你遭遇過什麽，你都不值得原諒。”
“不要……別這樣，我當初把你送給羅爺也是被逼無奈！他們要砍我的手！”花振倉皇大吼。
花明決猛地攥緊了拳頭，他眼眶倏地紅了一圈，再開口情緒終于有了波動，他嗓音喑啞：“如果我是你，我就算被砍死，也不會送自己的孩子去那種地方。”
遠處傳來刺耳的警笛聲，花明決擡了擡眼，轉過身：“警察來了，你會去你該去的地方。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你像普通父母那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同樣的，你也沒資格乞求我的諒解，我不會諒解，我會恨你一輩子。”
花振周身冰冷，癱坐在地，他看着那個孩子越走越遠，恍惚間就像看見他的曼玲也一步步棄他而去。良久，他終于發出一聲悲鳴，他痛哭流涕，于事無補，身邊毫無感情的警笛會幫他記錄這潦草而失敗的一生。
倒計時還有兩分鐘，花明決在交點附近的人群裏焦急掃視，卻沒有看到本應該等在這裏的人。他心底隐隐不妙，打開了耳機的開關。
“祖宗！你終于開麥了！時瑤還沒出來！”陸溪在一邊抓狂大喊，花明決臉色一白：“什麽？她去哪了！”
“地下二層，救那個被你迷暈的老頭去了！”
“那你怎麽不快點關掉炸.彈定時！”
“程序是設定好的，已經來不及了！”陸溪沒忍住蹦出一串髒話。
花明決無心管他，剛聽了個開頭便瘋了一樣朝地下室狂奔而去。
他怎麽會忘了，羅爺是個多疑的人，他早在一開始就會想好自己的所有退路，因此，他修建交點這整個別墅的時候，就已經預留了一個秘密通道。
他做的是不幹不淨的買賣，自然也是狡兔三窟。那個秘密通道正是通向地下室的，從那裏，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
“該死！”花明決感覺吼口腥甜，劇烈的奔跑讓他的肺都快要炸掉了，但他還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他怎麽能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怎麽能讓時瑤一個人去地下室！
……
地下室，年久失修的吊燈好久沒有亮過這麽長的時間了，此時更是像茍延殘喘的老人一樣不時地閃爍。
時瑤與羅爺及一衆手下遙遙對峙。
半晌，羅爺發出一聲尖促的嗤笑：“呵，小丫頭，原來就是你在搞我？”
“慚愧。”時瑤表面鎮定，暗地裏手心捏出了一把汗，但氣勢還是要有的，于是她也輕笑，“只是随便玩玩。”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羅爺跟你說話是給你面子，再不聽話也只是讓你死得更慘而已！”衛真忍不住像個小雞仔似的又沖上去咋咋呼呼，羅爺卻發了狠，一把将人拉回來，看向時瑤的眼睛布滿血絲，怒不可遏：“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去，打斷手腳，一起帶走！”
一聲令下，四五個跟班全部出動，一起奔着時瑤而來。時間緊急，整座交點馬上就要爆炸，羅爺準備把人帶走好好折磨，畢竟，折磨人這種事，他很擅長。
衛真抱着手臂看熱鬧，笑嘻嘻道：“小姑娘，勸你乖乖投降，不然羅爺更生氣，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該說他天真，即使是現在這樣即将山崩地裂的時刻，他也能臨危不亂地嘲笑別人，因為他跟着羅爺就覺得安全。
時瑤繃起十二分神經，對衛真的挑釁充耳不聞，她緊緊盯着那些朝自己奔來的人，眼裏閃過危險的光：“你們這是自讨苦吃，不要怪我。”
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信息素便以時瑤為中心鋪陳開來。她一向謹遵林靖教誨，時刻小心翼翼地收斂着自己的信息素，生怕自己過剩的荷爾蒙影響到太多的人。不過此時，倒是可以不用擔心了。
常年壓抑的腺體終于得到解放，肆無忌憚地展現着屬于Alpha的威力，強力的Alpha總是不憚讓人見識到自己的能力的。
還在嘲諷的衛真忽然變了臉色，他離時瑤算站得很遠了，可惜他是這個密閉空間裏唯一的Omega，蠻橫的奶茶香氣就像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的海水，頃刻給他帶來了沒頂之災。他只急喘了一聲，便毫無反抗之力地軟了腿，渾身哆嗦着摔在了地上。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Alpha信息素，此刻全身似乎都被這股味道支配，由內而外翻上巨大的空虛。
“你不能随意釋放信息素。”
“你會讓Omega承受不住當場被迫發.情。”
“甚至，因為無法得到滿足，力竭而死。”
林靖的話言猶在耳，時瑤卻并不手軟。她冷着臉，一早就想讓這些欺辱過花明決的人全都得到應有的下場！
衛真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他開始不受控制地翻滾，撕扯自己的衣服，哭得涕淚漣漣，而其他Alpha也不好受，巨大的精神威壓對越強的人就越是一種折磨。他們明明都是Alpha中的佼佼者，沒想到會被一個看起來如此年輕的小丫頭全盤壓制。
那種同性相斥的感覺令他們惡心反胃，無法挪動一步。
羅爺捂着胸口，氣得牙齒打顫：“你……你難道注射過初代增效劑！”
“不巧，好像是呢。”時瑤随口回答。
初代增效劑，一切黑市上流通藥物的起源，擁有最純正的增效效果，和最強的反噬後遺症。
羅爺被這霸道的信息素刺激得頭暈眼花，他按着眉心喘了幾口，惡狠狠道：“你還敢繼續！你想死嗎！”
“能拉上你們陪葬，我還是不虧。”
語畢，那股讓周邊都陷入油鍋一般煎熬得信息素似乎又增強了一倍。
衛真和那些離得近得手下全部在這第二波攻擊到來之後一聲不吭地昏厥過去，羅爺大叫一聲，也受不了地跪倒在地。
時瑤胸口激蕩，突然眉頭一皺，嘴角溢出一串血跡。炸.彈的倒計時開始播報最後十個數字，時瑤抹了一把血跡，收斂了味道。
她要溜了，花明決該等急了。
突然一聲悶響，時瑤身形一顫，歪倒在地上，在她身後，地下室保安哆哆嗦嗦地舉着跟鐵棒，還沒收回來。
時瑤後背遭到猛擊，霎時間失去了意識，她沒想到，自己救了人，卻成了被毒蛇咬死的農夫。
保安作為一個Beta，時瑤信息素對他的影響最小。他哆哆嗦嗦地跑到羅爺身邊獻媚：“羅爺，我扶您，我們快跑！這要塌了！”
“滴——”炸彈随着保安的話發出一聲長鳴。那保安還沒來得及接近羅爺，就被驟然轟鳴的聲響淹沒了聲音，緊接着，一塊橫梁當頭砸下，不偏不倚地賜了他一個死不瞑目。
時瑤半睜着眼睛看到這一幕，竟悠閑地扯着嘴角笑了。她強撐着睡意果然是對的，這不，還能看到現世報呢。
逼仄的地下室伴随着轟隆隆的巨響不時塌陷，羅爺眼睛充血，他自知無法逃脫，卻對造成這一切的時瑤恨之入骨。
在漫天的煙塵中，他掏出了身後的槍。不如，就你死我亡。
“嘭！”地一聲槍響，時瑤猝然睜大眼睛，因為她看到了一個最不想他出現在這裏的身影。
“花明決！”時瑤的聲音像斷了弦的琴，那一瞬的痛令她擺脫了神智的昏沉，心裏像針紮一樣，她猛地接住擋在自己面前的身體，溫熱的血糊了她一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結束，我這更新節奏一出一猛的，十分對不起大家，鞠躬謝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