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雅舍紗衾, 芳氣攏人。
玉纖阿與範翕面對面, 他眼神詭異,說了那般話後, 玉纖阿沉默一會兒,緩緩悠聲道:“郎君覺得偷情更有感覺,然名分更讓我有感覺些。不知是從你還是從我?”
範翕不以為然, 只道:“閨中情趣, 個人喜好不同。我順着你也行, 但今日是你要報答我,自然是你該順着我些。”
他說着話,便手從後托住了她的腰。細軟纖柔, 盈盈一握。範翕心神搖蕩,手攏着她的腰, 就要将她向自己身前壓。
玉纖阿卻抗拒了一下。
範翕微不滿, 他耐着性子蹙眉看她。玉纖阿貼着他面, 笑盈盈問:“既然話說到這裏,我便有心問一問。不知你我如今狀況,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範翕微振。
他早有思量。
先前他說要舍下一切随了玉纖阿, 乃是情動之際所說的荒唐話,實施起來沒什麽可取性,且玉纖阿也拒絕了他。之後範翕确實有想過他該如何留下玉纖阿。玉纖阿此時一問,範翕便自以為自己能交出滿意答案。
他自信一笑。
玉纖阿雙目含情,鼓勵地望着他。
聽範翕道:“如今天下局勢已亂,你不必被獻于誰, 姑且挑一新身份用。我無論如何,仍是要回周洛。到時,你随我入府,先留于我身邊做一小妾。但你不必着急,那絕非長遠之計。待我與于幸蘭退了婚,再過上幾年,我婚事不被催得那麽緊了,我就将你扶正……”
玉纖阿冷笑。
原來打的是“妾室扶正”的主意啊。
她偏頭問:“你瞧不上我出身?”
看她臉色淡下,範翕素來察言觀色,自然看出她不喜。他握住她的手,擺出與她促膝長談的架勢:“玉兒,非我瞧不上你出身,非我不願迎你為妻。你是知道我對你心意的。只是你我的身份實在是……你以小妾扶正之法留于我身邊,已是最快的法子了。”
玉纖阿沉默一會兒,說:“此事我們改日再談吧。”
她回避話題,範翕便不悅了。
他強硬道:“既然說到了這裏,為何不接着說?你還有何不滿的?我确實無法娶你,你根本不懂上流貴族那些事,我若娶你會被世人鄙夷,很多人會與我斷絕往來,很多事都會沒法做。你非要逼我……”
玉纖阿婉婉道:“是我逼你麽,公子翕?我此人心氣高,你早就知道。其實你是何品性,我也知道。你說将我迎回府上做妾,你打的主意根本不是長相厮守,而是得到我。你妄圖百無禁忌,用任何方式得到我。至于之後如何,你倒是覺得只要我待在你身邊,會與你幸福美滿地恩愛一輩子,不怪你呢。”
範翕微怔。
他喃聲:“難道不是麽?”
玉纖阿道:“公子,我确實不是什麽貴女,這世間男子的龌龊心思,我不知見到了多少。你現在說的這樣好聽,然我一旦為妾,之後入了你的府邸,一切都為你所控。我縱是不滿,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何必将自己處于那般劣勢?”
範翕目中生怒色,他冷冰冰道:“你這是什麽話?一切還沒開始,你就篤定自己不會開心,我會傷害你了?就篤定那是劣勢了?”
玉纖阿答:“所以我說此事我們改日再談吧。現下公子無法理解我在想什麽,不如将問題擱置,過段時間再說。”
範翕:“……”
他真的想罵人了。
将他話題吊起,她不滿了,就說把問題擱置?什麽意思?不還是在委婉地拒絕他麽?偏偏玉纖阿溫柔,她不說我不願意,只說等過段時間再談。範翕準備了一籮筐的話等着說服她,她說她不想聽不想談……把他堵回去了。
不就是不願意麽!
不就是不願為他稍微委屈一下麽!
她就是不愛他!
範翕臉色難看,玉纖阿也是心中思緒連連。她有自己的堅持,她了解範翕。他從來不是什麽真正的良人,會為她打算太多。他就是喜歡她,喜歡她就想得到她。她若是拒絕他,他必然采用強硬手段。那便會是一樁悲劇。
而恰恰她是喜歡他的。
他身上的問題沒有多到讓她應付不了的程度。
玉纖阿決定慢慢籌謀此事。她是不會做他妾室的。她知道一旦為妾,之後一生都會受此限制。範翕為了得到她而許下的承諾也不能全信……他這人不是什麽信守承諾的人。女子啊,還是要為自己考慮些的。
哪怕對他有好感。
玉纖阿沒有如尋常女子般在這時候與範翕大發脾氣,沒有哭哭啼啼地哀求他博他可憐,非要他許諾什麽。她選擇暫時擱置問題,待日後時機合适了,再重新與範翕讨論此事。而話題一旦擱置,玉纖阿面上便也沒什麽氣色。
她低頭,仍溫溫柔柔地摟着他脖頸,在他唇上輕輕親一下,繼續兩人之前的旖旎。
範翕卻是小肚雞腸,氣不過。
被玉纖阿拒絕是事實,他憋着火,哪怕她親他,他也高興不起來。男子和女子思維到底不一樣,在他看來兩人只要在一起就行了,她卻執拗于什麽名分……哪有那麽容易!
他不是嫌棄她,是她的身份本就絕不可能為他正妻啊。
玉纖阿唇與他相貼,覺他唇角柔軟卻冰涼,她摟着他的後頸,覺得他肌肉緊緊繃着。
顯然這人還在不高興。
玉纖阿微微撩眼皮,望向他垂下的眼。她柔聲:“公子不喜歡我親你麽?”
範翕因心中對她有怒,便故意說難聽的話氣她。他道:“貼一貼嘴而已,我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你不是舞女出身麽?你連服侍郎君都不會?你怎麽做的舞女?”
玉纖阿道:“舞女又不是娼女,不用與恩客上床。”
範翕自然知道她沒有。她若是有了,他必然百般追問,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但他現在故意激她,便專撿難聽的說:“我看別的舞伎都會服侍郎君。我不信你不會,你不必在我面前端着架子裝單純。”
玉纖阿瞥他。
他這樣羞辱人,換別的女郎早就翻臉了。
玉纖阿卻沉得住氣,她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我可從未說過我單純無知,是你那般以為而已。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我服侍你。我确實看別的舞伎與客人玩耍,見過一些手段。但我以為公子消受不起,這樣對公子不太好。”
範翕大震:“什麽,你見過?”
他心眼比針小,當即開始盤算她如何見的。他滿腦子腌臜事,想得自己肚子裏酸水直冒,快扭到了一起。他酸得不得了,腦子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男女厮混不堪的畫面。确實舞伎不用服侍客人,但是舞伎嘛……若真有客人想要,誰會拒絕呢?
範翕簡直想挖了玉纖阿的眼睛——讓她亂看!
他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什麽程度……于是範翕忍着氣,努力擠出一絲稀薄的笑,柔聲:“我不覺得我消受不起,你有什麽手段使出來就是。且讓我也享受享受。”
玉纖阿看他臉上的笑,虛僞得跟挂在臉上、風一吹就散似的。他眼中冒火,也不知道他自己曉得不曉得。玉纖阿微偏了頭,在範翕看不到的地方勾唇将笑忍了回去。她重新回過臉來,面對範翕時,又是溫婉無比順從無比的樣子。
她眼角微紅,似羞。
她問:“公子當真消受得起?不會怪我辱你?”
範翕覺得她又在質疑他,他甚至疑心她在質疑他身體不好……這可讓範翕臉色更不好了。他不屑道:“我自然消受得起。”
玉纖阿便說了聲“好”。
她在範翕面前,伸出了纖纖玉指,手指根根細長,如青筍般玲珑。她手伸到範翕唇邊,範翕不解回望。聽玉纖阿柔聲:“公子張開口。”
範翕:“……”
他張開了口,她的手就插了進去,抵開了他的牙齒,蹿入了他口腔中。範翕胸腔一震,酥酥麻麻感沿着尾椎骨攀爬。他尚迷糊中,她的手指繞上他的舌,輕輕一劃。範翕身子輕顫,與她垂下觀察他的眼眸對上。
他當即忍不住,喉間滲出一絲啞聲:“嗯……”
玉纖阿紅了臉。
範翕也一下子臉漲紅。
竟、竟……在她面前叫出聲了。
範翕頓覺羞恥,當她的手抵在他唇齒間時,他也終于明白她在做什麽了。大腦發空,他紅着臉,眼底慢慢泛了紅,水光熠熠浮動。他喘着靠在她懷中,發覺她低着頭觀察他,就好像他潰不成軍,她卻如旁觀者一般……範翕握住她的手,口齒間因含着她的指,他不敢用力咬,聲音含糊:“出、出去。”
玉纖阿輕聲:“公子且消受吧。”
——
範翕從未覺得如此羞恥,他覺得自己在被玉纖阿戲耍。他震驚無比,真是從未想過她會這樣對他。他輕輕顫抖,額間滲了汗,那般流連讓他适應不了。通常這手段都是男子對女子,哪有女子反過來用在男子手上的?
範翕握着她的手發抖,他處于劇烈的矛盾中。一方面覺得在她面前喘分外羞恥,想讓她退出去;另一方面他又沉迷于此,眼神迷離,瑟瑟不能放開。
玉纖阿的面容也紅得滲血一般。
原本還好……可是範翕奄奄一息地被她摟抱着,他的臉貼着她的脖頸。春山在夏日暴曬下慢慢消融,春水破冰,桃花絢爛綻放……她心跳砰砰然,跟着羞恥無比。
像是兩人一同躲在暗室中做壞事一般。
他終于忍受不住這般刺激,掐着她的手将她手移開。他赤紅着眼,翻身就将她不管不顧地壓在身下,拉扯她……
玉纖阿顫聲:“不要。我身體今日不适。”
範翕顫聲:“那、那……用其他法子……”
玉纖阿低聲:“什麽其他法子?”
範翕親她的耳,他手揉着她手腕,暗示地在她手腕內側摩挲。他眸子清潤含水,心急之下,口上仍噙笑:“多的是法子。不光你有法子對付我,我也有法子對你。”
“玉兒,你我之間,百無禁忌。”
關上房門,自然百無禁忌。
——
半個時辰後,侍女進來将涼茶收走。發現一盞茶具中,扔着一方帕子。帕子丢在渾濁的茶水間,在茶葉上飄蕩。侍女低頭疑惑看了一眼,似想到了什麽,瞬間紅着臉退下去了。
她只是走前,悄悄望了一眼屏風後。暗想這玉女也不知是不是原來那個,但是既與公子這般……日後她們這些侍女,自然要小心服侍着些。
——
曾先生夜裏得一武臣敲門,因武臣拿到了最新的密保,準備次日再交給公子翕。
武臣與曾先生讨論了一番局勢,說起楚國如今情況不好,邊界處疑有蜀國和宋國試探。又說起九夷侵入大周,化整為零,殺入各方諸侯國,那些諸侯國竟然不以為然。北方沒聽說關于九夷的戰争如何,只聽說類似齊國衛國這些大諸侯國,在如何争奪天子位……
他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周太子被天子委以将軍一職,被派去擊殺九夷蠻人。太子離開周洛,之後九夷攻入周洛,周天子不知是如何想的,竟然帶兵親征,一路殺出了周洛。
之後天子死于九夷亂兵之中。
這天下就此沒有天子,太子卻被困在九夷兵馬下,無法回返周洛。但即使太子想回返,想如今齊國衛國那幾個諸侯國起了心思,恐也不會讓太子平安回返周洛。
太子行蹤,他們如今都得不到。
曾先生嘆:“也怪太子,為何親自出征。若是太子留在周洛,天子殁了,太子自然立即就登王位。如今局勢就不會這麽亂了。”
武臣卻道:“太子想攘外,卻也沒什麽錯。”
曾先生不贊同:“攘外應先安內。太子卻不在意……真是……”
武臣便也苦笑:“太子向來如此……但起碼目前太子應是平安,我等也算放下心吧。”
曾先生點了頭,到目前為止,不算什麽太壞的消息。只是恐齊國衛國那些……曾先生冷笑:“太子忙着攘外,他們忙着互相征戰好問鼎,也是各自忙碌,互不幹擾了。”
武臣沒說話。
因他們明白遲早會幹擾。
比起北方的亂象,楚國現在只是邊境出了些問題,楚國大片國土上百姓仍然安居樂業……已然很不錯了。只是不知如今局面,公子翕會如何選擇……而說起公子翕,武臣就想到了白日出現在他們談論政務屋舍中的那個貌美如仙娥的女郎。
武臣小聲與曾先生說:“聽侍女說,公子翕喚她‘玉兒’。這、這莫不是……仍是前面那個?”
曾先生望來:“君何意?”
武臣道:“其實玉女那般相貌,誰人能夠與她那麽相似。除非孿生姐妹。”
曾先生含糊道:“說不定就是孿生姐妹呢?”
武臣一滞,然後說:“我只是覺得我們公子翕和她關系匪淺。當日她是被獻往周洛的王女時,我就看出公子翕看她的眼神不對。那種眼神……我一路擔憂了很久。唯恐公子控制不住,與那女弄出什麽來,害了我們所有人……雖說不該,但那女子被亭舍大火燒死,我長舒了口氣。只以為危機終解。”
“然今日看她、看她……”武臣沉默半天,憋出一句,“她比先前更好看了。”
曾先生笑道:“既然你看出來了,你當那麽多人看不出來麽?為何大家一徑順着那女郎,無人提先前的玉女?難道大家真信了她白日編的那番話麽?她只是給出了我們一個解釋,信不信,端看我們自己選擇了。”
武臣默然。
半晌他自嘲笑道:“那便信吧。公子翕非要得到那女子……還為那女子改頭換面,換了新身份,我等若不識擡舉非要指出來,卻是太傻了。何況現在周天子都沒了……我等連‘忠’這個借口都不必拿來自尋煩惱了。”
曾先生忽然道:“不知你可記得公子的妻室是何方人士?”
武臣思索片刻,微驚:“齊王之孫女,衛王之外甥女……如今齊衛二國,都在争着問鼎中原啊。”
曾先生道:“我們跟随公子翕,當看出公子乃太子一脈,并不争位。但若是齊衛所謀之事真成了,即使沒有太子庇護,我們公子身份,恐也要随之水漲船高……”
他雖是這麽說着,卻目露憂色。武臣不解:“這是公子的機會,先生何以憂慮?”
曾先生道:“我憂心玉女成為其中變數,恐害了公子。”
武臣更不解了:“公子若真喜歡這個小女子,納她為妾帶她入府便是。即便公子那未婚妻,于女郎還如往日一般強悍,但公子只是喜歡一個小女子,她不至于連讓公子納妾都不肯吧?哎,那也說不定……她對公子呼來喝去,公子還一味寵溺她。若真回了周洛,八成公子和這位玉女,要斷了。”
曾先生道:“公子翕寵溺于女郎?”
武臣:“怎麽?先生有疑?我們在周洛時,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公子與于女郎,可是一段佳話啊。”
曾先生慢慢說:“随公子巡游天下前,我也以為于女郎那般強勢,公子一味溫柔,對她言聽計從,當是寵愛珍愛十分。但是我們巡游天下已一年,想來你也慢慢看出……公子對誰都是溫柔的,不生氣的。不獨對于女郎。”
武臣不解:“這說明公子溫文爾雅啊。”
曾先生說:“但那日我們與公子于此地彙合之日,我一路趕馬随軍先行,見那玉女和公子翕一道在院中坐着。玉女拿匕首抵着公子,公子臉色并不好看。我們遠遠看着時,二人倒似在争吵。我以為那女子是刺殺公子,擔心十分,可事後……”
曾先生苦笑,因公子翕壓根沒提那回事。
那可是被匕首抵着腹啊!且血都能看見了……
曾先生喃聲:“寵溺寵溺。寵都容易,溺卻非一般啊。”
他憂心的,正是公子翕對此女太過用情,生出一些事端。
武臣慢慢回憶着那玉女的風采,聽懂了曾先生的憂慮,他道:“……此女不是貴女出身,但她荊釵布裙,相貌姣好,修養氣度極佳,看着倒比所有人都要高貴。”
曾先生喃聲:“高貴麽……我隐隐覺得此女眉眼眼熟,好似在哪裏見過。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二人讨論一番,俱是無解,只能先看看再說。
——
次日清晨,玉纖阿讓侍女們為自己量身,讓茫然的侍女們改改衣裳尺寸。上午時範翕與曾先生等人談論政務,中午用過膳,他便去帶了玉纖阿,帶她一起去學騎馬。
村外有一大片寬廣空地,範翕便帶着玉纖阿去那裏學騎馬。
玉纖阿為了騎術方便,換了一身窄袖束腰的騎裝。楓紅色的衣衫,雪白的鞋履,長發只用一根玉簪梳着。玉纖阿被範翕抱下馬時,她夏衫單薄,穿的又清雅,範翕不禁多看了兩眼。
覺她更招人眼了些。
玉纖阿察覺他的打量,便回望來。範翕咳嗽一聲,道:“吳國待你真不錯啊,将你獻出,他們還為你準備了騎裝?”
玉纖阿道:“吳國哪會對我這麽好?這衣裳是我和侍女們一起改的。”
範翕目中微亮。
他低頭抱她,将她摟在懷裏:“你怎麽這麽厲害啊……”
玉纖阿被他抱着,又被他誇,她不禁紅了臉。她發現範翕恐真的很喜歡她,他經常誇她……她明明一身毛病,可在他眼裏竟是這麽好……玉纖阿推他:“再抱太陽都要下山了,公子教我騎馬吧。”
範翕便忍了自己的情愫,他才把玉纖阿從馬上抱下,又重新托着她牽着馬,送她上馬。他在下牽着缰繩,讓她坐在馬上,他牽着馬先帶她走一圈,讓她感受下。範翕耐心跟她解釋如何騎馬,力道如何……
一圈之後,玉纖阿下來,他又獨自騎馬,向她演示一番。
玉纖阿笑盈盈地立在樹旁,衣衫被風吹動,她目露欣賞地望着範翕的馬上英姿。泉安站在她後方,他觀察玉纖阿的側面,見她目露笑意,似對公子分外喜歡。泉安便道:“我們公子動起真情時,是不是很傻?”
玉纖阿目光都不挪開,仍盯着範翕策馬而行的背影。她問:“這是如何說?”
泉安道:“我們公子說教你騎馬,就真的來教你騎馬,都沒想過為自己謀些福利。他光知道自己騎馬向你示範,都不知道把你抱在懷裏,他坐在後面擁着你占你便宜。我們公子是不是很傻?”
玉纖阿眸子彎彎。
她柔聲:“有時候是挺傻的。”
泉安道:“我們公子從來玩不過你。你可要好好對我們公子。若是你抛棄了我們公子,欺負了我們,我就算違抗公子的命令,也一定會追殺你至天涯海角。”
玉纖阿緩緩側身,看向盯着她的泉安。
泉安目光平直,絲毫不迂回。他道:“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麽我們公子對你好,你不是必須回報之類的話。我不想和你辯解這些。我只知道,我們公子應該得到他喜歡的。”
玉纖阿這次沒有反駁泉安。
她美麗的面容望着這個俊俏的小郎君,溫聲道:“公子翕一日不負我,我便一日不負他。他若負我,我必負他。”
泉安面色微緩,放下了心。
誰知這般說着的玉纖阿,在範翕騎馬一圈後繞回來看向他們時,玉纖阿仰頭向範翕告狀:“公子,泉安威脅我說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範翕立即:“泉安!”
泉安:“……”
服了服了。
玉纖阿真不是好惹的。
——
主仆三人就這般說笑着,慢悠悠地陪着玉纖阿騎馬。範翕和泉安都會騎馬,現在不過是在教玉纖阿。
玉纖阿确實冰雪聰明,她起初忐忑自己學得慢,但一旦上手,範翕教了她一會兒,她就已經能獨自控着馬繞着圈小跑了。玉纖阿目露驚喜,她臉上帶了笑,那種錦繡繁花一樣的笑容,讓站在不遠方盯着她的範翕和泉安都看直了眼。
範翕與有榮焉般問泉安:“我的玉兒厲害吧?”
泉安無言地看一眼公子那想四處跟人炫耀的眼神,他忍不住笑了。泉安心酸,想公子那多年被壓抑的本性,在玉纖阿面前一點點展露出來,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倒給了玉纖阿……公子不再只是一味裝模作樣與人溫柔,他終于有了真正讓他開懷的,難過的事……
泉安道:“厲害。”
範翕便出神望着玉纖阿。看她在夕陽下緩緩馭着馬踱步,她緊張地低着頭一直盯着胯下的馬匹。馬一聲長嘶,她繃起了身,緊緊握住缰繩。但發現馬只是打了個噴嚏,玉纖阿便又紅着臉笑了,肩膀放松下來。
她其實也有很多表情,有很多小動作。
只是她和範翕一樣,喜歡對外人藏着,遮掩着,只露出最無害的那一面來應付世人。
她如今露出這麽多的神色……範翕目光溫柔地望着她,心中想到玉纖阿曾跟他抱怨,說她不會撒嬌,不會調笑,不會和其他女郎一樣說笑話讓郎君開心。她自卑于自己的溫順,木呆,不敢反抗……
範翕便想着,她其實也會。她只是不信任任何人,不放心将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所以她才那樣。但他會讓她對他放心,對他敞開心懷的……雖兩人最初只是為色所迷,開局都是互相做戲互相試探,均沒多少真心,但是如今——
範翕喃喃自語:“玉兒,你說你我之間,假戲真做,彼此不滿意,又彼此離不了。你說我們這般,會不會真的作出什麽了不起的情意來呢?”
他眷惜地盯着她,她坐在馬上,忽然擡目向他看來。
範翕露出笑,正要走向她,他忽然神色一變,猛地加快腳步,甚至幹脆運用輕功縱上了馬背,坐在了玉纖阿後方。玉纖阿不解,但她看範翕如此,自然知道當是大事。範翕駕馬,将她護在懷中,騎馬向高處山丘縱去。
泉安愕然,只好徒步追來:“公子,等等我……”
範翕禦馬,和玉纖阿一道到了山丘的最高處。他們和馬躲在綠蔭濃郁下,看到遠方大片塵土飛揚,黑壓壓的一群人向這方湧來。不是軍隊,是平民,但他們的衣着打扮……玉纖阿判斷出來了:“是流民。”
她慢慢道:“當是哪裏打仗,流民才會逃出。流民是向着我們的方向而來,看他們架勢……有些兇悍,不服管教。”
範翕道:“來了這裏自然就要聽管教,走!我們去看看!”
玉纖阿微愕,她側頭看範翕,沒想到他竟然打算接收這批流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說:“你還是我認識的範飛卿麽?你不是這般博愛的人吧?”
範翕好笑,又生氣她對他的偏見。
他佯怒在她額上敲一下,道:“你對我是有多深偏見?不危害到我自己的時候,我還是願意做一個好人的。”
泉安好不容易奔上山頭,就見天上飛起響箭,尖銳聲傳遍四野,範翕回頭看他:“下山,準備開倉了。”
範翕沉思,楚國局勢有變……他幸災樂禍想,他的那個疑似妹妹,楚寧晰恐怕要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