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更
成渝打暈了跟着薄寧來夜探玉纖阿的幾個仆從, 玉纖阿手中的托盤打暈了薄寧。地上荔枝散了一地, 風聲微微,只消這邊動靜一大, 引來府上衛士便糟糕了。因目前範翕還沒來得及讓更多的自己人替換了府上這些衛士,此時生事,不是好時機。由此成渝全身緊繃, 聆聽着四方動靜, 心裏祈禱公子和玉女争吵的動靜小一些, 不要引來人。
成渝心情格外複雜。公子翕為人素來溫雅無匹, 在人前從不發怒。誰想到有朝一日,成渝幾乎日日見到公子翕在發怒, 目标都是對着一個人。範翕将他平時不與外人道的所有脾氣,發洩給了玉纖阿一人。
這些情緒,不只是範翕從不表現的愛欲,還包括他的陰晴不定。一般人要承受另一人不公開的所有情緒, 心性稍差些,便會随之一道崩潰, 引發無數悲劇。
但顯然玉纖阿不是一般人。她是成渝這麽多年見到的唯一在公子發怒時一臉平靜的女郎。
眼下範翕握着玉纖阿的手發怒,質疑玉纖阿深愛薄寧。玉纖阿只是蹙了下眉, 為他捉痛她的手腕。玉纖阿望着範翕暴怒之下略微猙獰扭曲的俊容,她道:“我現下當真覺得我眼瞎了。我以前怎會喜歡你?你莫不是在诳我?”
範翕一字一句:“你說什麽?!”
玉纖阿聲音輕輕柔柔的:“你這般陰晴不定, 動不動便質疑我。以往我喜歡你時,莫非是被你強迫的?不然我怎會喜歡你?薄郎尚送我荔枝,你除了索取, 又送過我什麽?薄郎只是親了我一下,你便作出要殺我全家的樣子來。我現在懷疑,我恐從沒喜歡過你。你一直在強迫我。”
範翕:“我……我強迫你?”
他被她說得氣得胸悶,一時間竟真的産生迷惑,想難道以前玉纖阿是做戲,她真的從來沒喜歡過他麽?不然她為什麽在最後一面時要和他分開?他知道她最開始是做戲,可他不知道她後來是不是還在做戲……
他确實是一直強迫她和自己在一起。可她,她也沒有拒絕啊。
範翕怔然,心中一陣陣的委屈,他握玉纖阿的手不由松開。
範翕目中沉下,卻陰鸷道:“不,你是喜歡我的。你只是忘了而已。”
玉纖阿:“以前我不知道,現在你的模樣,倒真讓我喜歡不起來。”
玉纖阿心知範翕身體不好,她也不敢說得太過分,将他氣病了。由是看他松開了她的手,郎君臉色鐵青目有哀色,但好在他沒有吐血的征兆,玉纖阿便見好就收。她目光輕輕掃了一下倒了一地的人,略猶豫一下,便決定自己還是不要再關心薄寧,在這時刺激範翕。
玉纖阿轉身走向自己的屋門,進去後要關門。
範翕扶住門柄不讓她關門,他軟下語氣,給她一個臺階:“玉纖阿,你向我道歉,我便原諒你今晚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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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面容掩在門內黑暗角落裏,她似在笑:“被親不是我的錯,你将火發在我身上才是你的錯。你向我道歉,我再考慮原諒不原諒你吧。”
她又要關門。
範翕急道:“你不管你的……薄郎了?你不怕我殺了他?”
他提起“薄郎”時那個扭曲的語氣,惹得玉纖阿在門內發笑。
玉纖阿輕飄飄道:“你愛殺不殺,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要睡了,請便。”
“砰。”門被從內闩上。
範翕不甘心地又敲了敲門,屋內卻沒人再應了。
成渝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不知道公子被人吃了閉門羹。
範翕心裏又氣又苦,因他實在拿捏不住玉纖阿。想他自幼也是養尊處優,向來是女子讨好他,哪裏輪的上他讨好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也是那女郎追着他不放。因皮相好的緣故,範翕始終為女郎們所追逐。情愛來得太容易,他便不珍惜,不曾将這種事當做一回事。
可他現在頻頻于此受挫。
範翕落落寡歡,站在玉纖阿門口出神。他蹙着眉,目中愁緒織成一片煙雨。青衫寬袍,發帶淩飛,他站在一門之外,又是敲了敲門。門內無人回應,範翕冷笑一聲,吩咐成渝:“把人帶走,我們走。”
成渝看一眼公子清隽面容,提醒道:“公子,您現在用的是您的本來面容。面具恐落在了玉女的屋中,不讓她送出麽?”
範翕甩袖厭道:“她愛送不送。我豈會慣她?”
成渝沒有太好的口才,便閉嘴不勸了。而他不勸,範翕的臉色便更難看,盯着他幾刻,成渝迷茫望來,也不懂範翕的意思。範翕深恨成渝沒有泉安那樣察言觀色的本事,仆從不勸,他也只能一拂袖,這般盛怒而走。
——
範翕在玉纖阿面前失控,但在其他時候他還是理智的。範翕暫時不打算殺薄寧,而是給薄寧喂了藥,和成渝一道将薄寧關在了這處宅院中荒廢的後院一間小屋中。範翕又連夜聯系了府外的泉安,說要一個新身份。
泉安曾經給的那張某個衛士的人皮面具,這個衛士的身份,範翕打算舍棄了。府上的衛士悄無聲息地換了好幾人,失蹤了好幾人,範翕知道遲早被察覺。于是,他幹脆打算用上薄寧的身份,一方面弄清楚薄寧身在此間的秘密,另一方面,府上衛士不斷地被範翕自己的人換了,範翕可以借用主君的身份按下這事。
可憐泉安從未見過薄寧的真面目,還熬了一宿,被公子帶入府中觀察薄寧的面容,連夜趕制了一張新的面具出來。
次日開始,真正的薄寧被關押,出現在諸人面前的越國大司徒,便是範翕假扮的薄寧了。
相貌可僞,身形可僞,只聲音不好僞。而範翕也是心狠,為此特意泡在冰水中整整一宿。他體質本就差,這般一來,第二日自然風寒來得洶洶,聲音發啞幾乎開不了口說話。仆從們來服侍薄寧時,聽郎君聲音嘶啞成這樣,也只當是郎君病了,不曾多想。
玉纖阿自然也聽說薄寧病了,她以為是範翕做了什麽手腳。她現今不想搭理範翕,不想攪和範翕的事,便也只是讓仆從代自己給薄寧送了一碗藥,表明一下自己的關心,人卻不過去。
玉纖阿本忐忑薄寧會追問那晚公子翕的事,但是等了兩日毫無動靜,想來當是範翕在其中做了什麽手腳,玉纖阿便安心地繼續窩在自己屋舍中不出門了。
只到了第三日,夜裏楚國大司馬會來參加筵席,玉纖阿心中尋思薄寧當日定會尋她。或是刺探她,或是除掉她,或是他被動了什麽手腳忘了那夜的事仍來對她柔情蜜意。果然,玉纖阿傍晚梳妝時,便得仆從傳話,讓她如往日一般服侍薄郎用晚膳。
玉纖阿溫柔應了,人卻不安。
她等了許久沒等到範翕的只言片語,心中便也是生氣,氣他惹了禍卻将她撇下,自己獨自逍遙。如今,玉纖阿就要去見薄寧了,她要如何瞞過薄寧那夜出現在她那裏的公子翕一事?
玉纖阿被帶到了膳堂前,仆從囑咐了她一句郎君得了風寒、讓她小心侍候,便下去了。玉纖阿懷着忐忑的心入舍,見“薄寧”如往日般端坐食案前,他擡目向她望來,目光清正十分。
玉纖阿低着頭,不敢多看。她跪于他旁邊,拿起箸子為他布菜。
聽他忽然開口,聲音喑啞十分:“你以前也對我這樣好過。”
玉纖阿拿着箸子的手指輕輕一抖。
這啞得過分的聲音……她忽地擡頭,脫口而出:“範翕?!”
“薄寧”俯視她,當她詫異擡頭時,他冷笑:“你指的可是公子翕?那夜你與他私會我尚且不計較,你今日還不夠冷靜下來?”
玉纖阿怔怔看着他,一時間,她有幾分迷惑。她目光仰望他的臉,确實是薄寧的臉。但是、但是……玉纖阿目光落到他喉結上,再順着喉結向下……“薄寧”似笑非笑:“怎麽,你在看什麽?這般喜歡我?”
玉纖阿從他調戲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怒氣。
玉纖阿慢慢扭頭,越發覺得不對勁,她便不理會他的問題。她仍想試一試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範翕。她低頭為他布菜時,故意将一杯酒樽倒滿了酒遞給他。範翕眼睫輕顫,看向她。玉纖阿疑惑地望去。範翕說:“我病了,你讓我喝酒?”
玉纖阿柔聲:“只是清酒而已,醫工說适當喝兩杯對病也是好的。薄郎不必擔心。”
她嬌滴滴地叫一聲“薄郎”,隐隐看到範翕掩在面具下的眼神冷一分。
玉纖阿心裏更加懷疑,她笑眯眯地擡起酒樽向他相讓。而範翕看她讓酒,心裏也懷疑她猜出自己是誰,且她并未失憶……不然她為何要他喝酒?
二人做戲,一杯酒互相謙讓了半天。
範翕心想試探她,同時也要看看她和薄寧進行到哪一步了。看玉纖阿執意要他喝酒,他說:“你替我喝吧。”
玉纖阿疑惑:“我如何替薄郎?”
範翕瞥目望她美麗面容半天,他聲音裏忽然帶了一分興致勃勃的笑意:“這樣替。”
刺啦一聲,他忽地撕開了衣袖處的一片白布。他拿着綢布,不容反抗地罩住了玉纖阿的眼睛。而範翕低頭将酒樽中的酒喝下,摟住她的腰,低頭将酒哺給她。
拿布罩眼,以唇貼唇。
他冷笑着,聲音低啞:“我看你是認不清我是誰。”
玉纖阿:……我看你是又在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