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我想……當然了,你們是娶,我們是嫁,按理說一切規矩應當依着你們,可是我想咱們能不能通融一下,兩面的規矩都照顧着點,有些規矩……”朱開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度地說:“好說,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有些規矩可以依着你。”關德貞感激涕零:“老朱兄弟,你行,什麽也不說了,你給足了我面子。”
裏邊兩人還繼續聊着,那文說:“傳文哥,我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傳文說:“什麽事你就說。”那文說:“我身邊還有個丫頭,叫秋鵑,和我處得像姐妹,跟了我六七年了,我想過門的時候帶過來,你看行不行?”傳文說:“哎呀,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要跟爹商量商量。依我看八成是準不了。”那文說:“準不準的你問一問,她要是不跟着我可就沒處安身了。”傳文說:“那我就去問問。”
一會兒工夫,傳文樂颠颠地回來了,說:“爹說了,讓她跟過來吧,可不是當丫頭,咱家沒那個譜兒。娘也說了,當閨女養活着,将來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她也可以當丈母娘了。”那文說:“不是叫丈母娘,應該叫岳母!”傳文說:“噢,叫岳母。”那文長舒了一口氣道:“秋鵑啊,你總算有了歸宿,姐替你高興啊!”
從朱家回來,鮮兒和那文夜話。鮮兒說:“那個人還行?”那文說:“還行吧,人長得相貌堂堂,有男子漢的氣派,挺憨厚的,就是書底子不夠。”鮮兒說:“莊稼院裏的孩子,有幾個念書的?只要人好就行。”那文說:“他爹娘也挺好的,一看就是古道俠腸,我一提出來要把你一塊兒帶過去,他爹娘都答應了,說過去不讓你當丫頭,拿你當閨女養活着,将來找個好人家嫁出去。”鮮兒說:“你說了半天,你女婿姓什麽?叫什麽名?”那文說:“說起來也巧,我倆的名裏都帶一個文字,他叫朱傳文,他爹叫朱開山。”那文的話音未落,鮮兒如五雷轟頂,手中的碗當啷一聲掉到地上,喊一聲“天哪”,淚流滿面。那文驚呆了,急問道:“鮮兒,你怎麽了?”
鮮兒忙掩飾說:“那文姐,我心口疼的病又犯了,疼得不行了!”那文說:“我給你化點面堿水?”鮮兒撫着心口窩說:“姐,不用了,這陣過去了。”那文說:“那你躺下睡吧,歇一歇會好點。”鮮兒躺下說:“姐,你成你的親,我就不跟過去了。”那文說:“怎麽了?”鮮兒說:“姐,我舍不得離開你,可到了人家我算什麽身份?說是拿我當閨女待,也就是說說,人家憑什麽把我當閨女?到時候我閨女不閨女,丫頭不丫頭,他們家那麽些爺們兒,說不定讓我給他老爹做小婆呢!”那文說:“不至于吧?”鮮兒哭着說:“怎麽不至于?我說了怕你不願意聽,我剛到你們府上的時候,你們家的多少爺們兒打我的主意?老爺不是也打算把我收房嗎?不是你護着,我早就當你的小媽了,你不清楚?”那文說:“可也是的,你長得也就太招人疼了,哪個爺們兒不想把你弄到手?那你以後怎麽辦?”鮮兒說:“我想好了,我在外邊早就流浪夠了,大不了回老家找我爹娘。”那文說:“也好。那你也得送我出了閣。”鮮兒說:“姐,你放心,你出閣那天我去送你。你不是就喜歡我唱的單出頭嗎?那一天我給你唱,別讓他們小瞧了咱娘家人。”
朱家張燈結彩,一派喜慶。朱開山在院裏擺了四桌酒席。韓老海帶了秀兒也來送禮吃喜酒,夏先生帶着玉書也來了。院內外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朱開山夫婦站在院門外應酬着前來賀喜的鄰裏鄉親們。傳武手擎鞭炮候在院門外另一處,秀兒也擎着鞭炮陪在他的旁邊,不時地瞟着傳武,傳武依舊佯裝不理,直盯着花轎行來的方向。院內,傳傑、玉書招呼着前來賀喜的男女賓客們各自落座。院外,花轎漸漸行近。一時鞭炮齊鳴。七八個孩子跟在花轎後邊拍掌唱道:“新媳婦,進洞房,不脫花鞋就上床。傻新郎,摸進房,抱着媳婦喊親娘……”
花轎停在院門前,跟在轎後的傳文下馬來到花轎旁邊。馬媒婆上前掀開轎簾,用手攙扶着頭頂紅蓋頭的那文下了轎,并将手中的紅綢兩頭分別遞給那文和傳文。傳文在前用紅綢牽着那文進了院。馬媒婆攙扶着那文,引導着她跨過火盆,進入堂屋。
司儀念喜歌:“蝴蝶飛上玉搔頭,玉人喜登鴛鴦樓。今朝結下連理枝,早生貴子覓封侯!”
喜歌念畢,又引着小夫妻拜堂。
拜完堂,傳文用紅綢牽引着那文走入新房。馬媒婆攙扶着那文在炕上坐好。
賓客們已經開始吃喜宴了,傳武、傳傑陪着大哥向賓客們敬酒。坐在女桌上的秀兒,眼睛一直不離傳武。朱開山在主桌上興奮地站起,滿面春風地說:“諸位老鄉臺,今天是我兒子傳文大喜的日子,蒙各位光臨,我朱開山不勝榮幸。朱開山自從來到咱們屯子,沒少得到大家的幫扶,為了略表謝意,我特意請了戲班子為大夥唱大戲。大夥喝着酒聽戲,一定要盡興啊!”賓客們鼓掌叫好。
戲班子的人從廂房裏出來,各就位。鑼鼓點響起,唢吶聲聲。兩個演員舞着跳着唱起了一出二人轉喜慶戲。賓客們喝着酒聽戲,叫好聲不斷。傳武坐在次桌上大口大口地喝悶酒,秀兒過來勸道:“傳武哥,你少喝點,酒喝多了傷身子。”傳武有些不耐煩地說:“一邊待着去,我願意!”秀兒說:“傳武哥,我這都是為你好,你可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賴人。”傳武一擺手說:“好好好,我是狗,你是呂洞賓,行了吧?”秀兒委屈地說:“傳武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怕你喝醉了難受。”傳武說:“我願意難受,你別煩我,老盯着我幹什麽?”
秀兒深感委屈,文他娘走近秀兒悄聲地說:“秀兒,別理這狗東西!”邊說邊狠狠地瞪着傳武。秀兒見此忙說:“大娘,我沒事。”自己含着眼淚悵悵地離去。文他娘用手指頭戳着傳武的頭說:“你咋就不懂事呢!”
二人轉歡快地表演着,玉書看得饒有興趣,夏元璋湊近她說:“玉書呀,趕明兒你成親,爹也給你請戲班子唱大戲,唱他三天三夜。”玉書羞赧地說:“爸,你說什麽呢!”傳傑也湊過來,笑嘻嘻地說:“掌櫃的,咱唱豬八戒背媳婦,要不唱豬八戒拱地兒,可熱鬧呢!”玉書嗔道:“閃一邊兒去,要唱就唱朱傳傑尿炕!”傳傑笑道:“唱呗,反正我現在已經不尿了。”
衆賓客推杯換盞,喜宴進入了高潮。朱開山已面色酡紅,文他娘喜不自勝。戲臺上,二人轉告一段落,音樂再起,一個一身紅的姑娘站在臺中央,亮開嗓子唱了一出傳統戲單出頭的名段。那聲音真如黃鹂一般清脆,樂音婉轉處處理得圓潤流暢。不用說,這正是鮮兒,她這不只是在用聲唱,更是在用心、在用命呵。雖然臉上塗了油彩,那淚水卻早已朦胧了雙眼。正在敬酒的傳文聽到鮮兒的唱腔聲一愣,轉身看來……
喝悶酒的傳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臺上的人,他對這聲音是多麽熟悉啊!
一個人坐在新房裏的那文猛地扯去蓋頭,仔細地辨聽着,入了迷。
鮮兒舞着,唱着,贏得陣陣喝彩。傳文呆呆地看着,慢慢地走到戲臺下。鮮兒目視着傳文,聲音哽咽起來。傳文已認出鮮兒,淚水漸漸湧上。鮮兒難以再唱下去,禁不住停下動作,止住聲音,極力控制着自己的哽咽聲。衆賓客皆不解地看着。朱開山夫婦似乎預感到什麽,有些揪心地看着。
傳武也已經認出了鮮兒,眼含熱淚喃喃自語道:“姐……”
傳文、鮮兒兩人淚眼相望,傳文聲音顫抖着叫道:“鮮兒。”突然聲嘶力竭地喊了聲:“鮮兒——”猛然把鮮兒抱在懷中,失聲痛哭!鮮兒長久壓抑的情感突然釋放出來,大哭不已!衆人大驚。傳武淚流滿面,将一大碗酒灌進口中……
那文站在新房門口,呆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傳文和鮮兒,朱開山、文他娘含淚看着痛哭的兩個人,傳文邊哭邊說:“鮮兒,這些年你跑哪兒去了?你讓俺好等啊!”淚眼婆娑的鮮兒欲說點什麽,忽然看到站在新房門口的那文,立刻下意識地掙脫傳文,呆呆地看着那文,那文也同樣呆呆地看着鮮兒。
院內有了片刻的寧靜……
燭光搖曳,燭淚流滿了桌子。傳文呆呆地坐在牆角。已經知道了真相的那文早已哭成了淚人兒,喃喃道:“傳文哥,咱這是在戲裏嗎?怎麽會這麽巧呢?”傳文垂頭無語。那文抽泣着說:“這可怎麽辦啊?叫我怎麽辦啊……”傳文還是垂頭無語。燭光搖曳着,搖曳着。傳文默默地走出屋子。
卸去戲裝,坐在炕上的鮮兒目光呆滞,空洞地盯着炕桌上的油燈。月光如水。傳武在鮮兒的房門口來回地走着——他怕鮮兒再出意外。
文他娘憂慮地說:“他爹,你看這件事咋辦?”朱開山吧嗒煙袋鍋子沒有應聲。文他娘說:“他爹,你說句話吧,俺是沒咒念了,早不來晚不來,疙瘩湯出了鍋她又來了,上哪兒去找幹面粉啊?”朱開山瞪着眼睛說:“你沒咒念我就有了?想念咒兒找唐僧,我這兒就有金箍如意棒,只能用棒子把他們打散,沒別的辦法!”文他娘非常不滿地說:“你說的是人話嗎?”
朱開山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