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苦肉計?這話是怎麽說的?”韓老海說:“你想啊,我放出風去了,要報官,也沒當真,就是要逼着他答應傳武和秀兒的親事,他來了這麽一出,對傳武要打要殺的,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我就稀裏糊塗地放了他一馬,我這不是白忙活了嗎?還讓他賺了個當堂教子的好名聲。中計了,我中計了!”
秀兒娘恍然大悟道:“我的天哪,這個朱開山可真是不簡單,看起來忠厚仁義,一肚子的計謀!”韓老海說:“我告訴你,朱開山不是一般的人物,當年鬧義和團的時候開過香堂,進京殺過洋毛子,老金溝淘金,九死一生帶着金疙瘩回來的。咱秀兒戀着傳武我為什麽沒攔擋?我是看好了這孩子有朱開山身上的一股英雄氣。咱家人丁不興旺,就秀兒這麽個閨女,咱閨女要是跟了傳武,就等于給老韓家立了一根頂門柱!這個親我一定要和他做。”
秀兒娘說:“你怎麽做?”韓老海說:“他給我唱了出苦肉計,我還給他唱出龍鳳呈祥!”秀兒娘說:“剛才傳武挨他爹打的時候,咱秀兒是怎麽說的?我看放水的這件事有蹊跷。”韓老海說:“這裏邊蹊跷大了!秀兒是鐵了心要跟傳武,她什麽事做不出來?我又為什麽看重傳武?這孩子,義氣!”
朱家堂屋文他娘抹着眼淚說:“他爹,你心怎麽這麽狠?你看把孩子打的,鼻口出血。”朱開山說:“沒事兒,他也就是受了點皮肉之傷,我還沒有數?這孩子也該調理了,太意氣用事。”文他娘說:“還不是像你?”朱開山說:“比我差老了,有勇無謀。嗯?今天我教訓傳武,秀兒脫口說了句水是她放的,難道真是她放的?”文他娘說:“也說不定,秀兒戀着傳武,看咱家急着用水,為了讨傳武的好把自己家的水放了,秀兒能做出這樣的事。”朱開山笑了,說:“就像你當年把你爹的金瘡藥秘方偷給我?要真是那樣,傳武為什麽大包大攬說是他自己放的呢?他不是不喜歡秀兒嗎?這件事蹊跷。”
兩人正說着,韓老海提着禮品來了,說:“老朱大哥,你們走後我越尋思心裏越不得勁兒,你說你在我家裏把傳武打成那樣,你是打他還是打我?”朱開山說:“你多心了,教育孩子随時随地,有句話,當面教子,背後勸妻,為的就是讓他長記性。”韓老海說:“不管怎麽說是在我家裏打的,我來看看他。”文他娘說:“不用看了,在廂屋睡了。大兄弟你坐,我去給你沏壺好茶。”
朱開山說:“不管怎麽說,那件事實在是對不住你。”韓老海說:“沒事,好在發現得早,沒跑多少水。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我說,咱們屯子山東人來了好幾戶,我最敬佩你們家,你說你們這些年在咱屯,那是勤儉持家誠實守信,我早有和你們結好的意思。你說要是咱們兩家能結好,在這塊地方誰還敢欺負?我說,你們山東人在這塊地方落地紮根,沒有我們當地人幫襯,我看也是獨木難成林,風大必低頭。”朱開山說:“這也正是我的意思。”
韓老海說:“要結好怎麽結?最好就是軋兒女親家。《三國演義》你沒看?劉玄德是怎麽起的家?還不是東吳招親?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我們秀兒是看中傳武了,不但看中了,還放出話來了,非傳武不嫁,已經着魔了,我跟着她丢老人了!其實我也中意傳武,要是咱兩家能結成親家,那就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麽彼此?我願意放水救你的急,就是損失幾千斤糧食我也在所不惜!老朱兄弟,我這是老着臉皮說這些話,可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朱開山又來了倔勁,說:“老韓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可兒女的親事不能拿這說事,你這不是逼我上架嗎?我要是應承了,傳出去我這是拿兒子換水,好說不好聽啊!”文他娘急忙打圓場說:“大兄弟這也是美意,這事容我們商量一下。”韓老海笑着說:“不急不急,你們慢慢商量,我回去等信兒。”說完走了。
朱開山說:“文他娘,你對今天韓老海說的那件事怎麽看?”文他娘說:“依我看,韓老海話說得有點兒不地道,可看來還是誠心實意的。再說了,秀兒這孩子我委實看好了,你呢?”朱開山說:“我也看好了。這丫頭直乎心眼兒,對咱傳武像是一盆火,什麽涼水也澆不滅,傳武要是能娶了她也是福分。這門親事要是真的成了,借水澆地也是應當應分。”文他娘嘆息說:“可就是傳武對她不熱盆兒。”
朱開山說:“什麽事不能都由着孩子的意兒,我看咱們就定下這門親事。你去把傳武叫來,咱們把成破利害跟他說清楚。”文他娘答應着,把腫着半邊臉的傳武領進屋。文他娘說:“傳武啊,秀兒她爹今天到底親口來提親了,俺和你爹商量了,打算應下這門親事。”
傳武有些氣急敗壞,說:“我說了多少回了?秀兒我不要,你們不能逼我,逼急眼了我還是要跑。”朱開山大怒道:“還反了你了!兒子娶親是老子說了算還是兒子說了算?娶媳婦是做什麽?是過日子!秀兒是正經人家的閨女,哪一點不好?人家對你誠心實意,拿着你當寶兒,你拿着香饽饽當臭狗屎。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傳武拎腚走了,說:“要娶你們娶,她給我當媳婦肯定不行!”
這回他也不顧爹的臉色了,到了院裏馬廄前,牽着馬就要跑。傳文死死地拉着缰繩說:“傳武,你又要犯渾!”朱開山喝道:“傳文,你不用攔他,讓他跑!”傳文說:“傳武,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這門親事多好啊,咱家現在的日子多難啊,要是今年糧食絕收了日子還怎麽過?你不替爹娘想想?爹娘拉扯你這麽大容易嗎?”傳武說:“你看好了?你怎麽不娶了她?你不是也沒媳婦嗎?”傳文說:“你,你這混賬東西,滿口噴糞,我打你這個不着調的東西!”傳武說:“大哥,你打吧,我不還手,打死我也不娶。”傳文哭了,說:“傳武,你不能光為自己想啊,還要顧顧這個家啊,咱爹闖的這份家業是拿命換的呀,你不能不長良心!”
正勸着,傳傑和玉書來了。傳傑說:“大哥,你別逼二哥了,他不願意你逼也沒有用,你不能什麽事都維護爹娘的意思,都什麽年月了?包辦婚姻不時興了!”玉書揮舞着手裏的報紙,小嘴兒巴巴地說:“大哥,按理說你們家的事我不該插嘴,可路不平有人踩,老人糊塗咱不能跟着糊塗。有了初一就有十五,老人能給傳武包辦就能給你包辦,到時候為了家裏的利益,老人給你娶個大財主家的傻閨女,你也能答應?”傳文說:“可,可秀兒不傻。”玉書說:“傳武說得對,那你娶呀!”傳文說:“可秀兒喜歡的是傳武!”玉書說:“啊,秀兒喜歡傳武就得嫁給他?那你喜歡秀兒就娶她呗,道理不是一樣的嗎?”
文他娘對朱開山說:“壞了,玉書這閨女還沒過門兒呢,小嘴就這麽厲害,将來可有好戲看了。”朱開山不以為然道:“嘁,一窩吵吵鳥,沒吵吵出什麽道理。看着鬧吧,鬧到天亮也沒用,我就不信小胳膊能擰過大腿。”說罷背着手回屋去了。文他娘說:“玉書、三兒,這麽晚了來家裏,有事?”玉書故作神秘道:“大娘,大事!天大的事兒,咱屋裏說吧。”旁邊的傳傑含笑無語。
玉書進了屋說:“我爸讓我來給二老過個話,鎮上有個叫關德貞的,是個滿洲人,有個外甥女撲他來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據說人長得不錯,知書達理。這個老關不知怎麽知道咱家了,聽說大哥還沒娶親,有意要說給大哥做媳婦,托我爸說媒。我爸要我來問問你們有沒有意,要是有意就讓我來給串通串通,相相親。我可有言在先,這可不是包辦,雙方要是有意就見見面,沒有意就拉倒。大娘,這算不算是天大的事?”
文他娘笑笑說:“你這個孩子,老是一驚一乍——是個滿洲人?我心裏不太熨帖。”朱開山說:“滿洲人怎麽了?滿洲人也是人。”文他娘說:“我是怕人家過日子道兒和咱不一樣,湊一塊成天唧唧咕咕的。”朱開山說:“成不成咱先別說,要是成了,就按咱的過日子道兒走,沒的說。”
傳傑說:“那當然,她要是願意找咱漢人,就說明人家能适應咱的生活習慣。其實滿漢通婚現在挺多的,聽說王爺府的格格有的是嫁給漢人的呢。”文他娘說:“玉書,這個閨女不是格格?”玉書樂了,說:“要是格格更好,那傳文哥就成了驸馬爺了。那您二老不就成了皇親國戚了嗎?”旁邊的傳傑故作嚴肅:“你正經點兒,說正事呢!爹,您說該怎麽辦?”
朱開山說:“玉書,回去跟你爹回個話,我現在叫莊稼院的這些事纏得不輕,你也看見了,傳武還在和我叫着勁,過了這陣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