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2.20
十月十五,太子傳旨,當晚駕臨丹霞殿。
說起來,梅側妃也是不容易。容貌拔尖,才情出衆,家世清華,在那原本出塵絕俗的少女心裏,大約也是曾經盼着自己能夠與懷淵太子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會欣然入侍東宮。
雖說那時候還有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傅琳琅壓了她一頭,但是蘅芳宮與東宮針鋒相對了多年,朝堂上傅氏一族與栾氏一族也不對付,太子甚至在大婚之夜都沒有留宿昭華殿。
梅側妃自覺能夠體貼,心心念念想着太子被迫娶了傅琳琅,是多麽不容易又不情願,像她這樣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書香閨秀忍辱入侍,一定會與太子兩心如一。
只可惜,這樣的少女夢想在漫長的宮中歲月裏屢遭打擊,尤其是紀青盈到了東宮之後,原本每月還有一兩次的召幸也被全然奪去。
整日裏東宮妃嫔們不是聽說太子在忙于政務,就是寵幸紀氏,紀孺人、紀奉儀、紀良媛,現在已經是紀昭容了!
不過,梅側妃看着鏡中自己仍舊清麗姣好的容顏,還是露出了端莊高雅的笑容——現在太子殿下,到底是迷途知返了,禁足了雀占鸠巢的傅琳琅,也連日斥責了品行不端的紀青盈,終于在十五這樣應該與正妻同房的日子要到丹霞殿了。
這是什麽意思,還用明說麽。
寶音鄉君也該知難而退了!
梅側妃的侍女露滿、霜瑩等人也是滿面喜色,一邊為梅側妃小心梳妝,一邊仔細叮咛:“恭喜主子,您如今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主子,殿下定然是與那起子人虛以為蛇的,論才論情,阖宮上下,誰能比得過您呢!”
“不可這麽說。”梅側妃微微一笑,“宮裏有才情的女子還是有的。總是要謙遜些才好,到底殿下還沒過來呢。”
露滿與霜瑩齊聲應了,又稱贊了一番梅側妃的謙遜品格,才去預備迎駕之事不提。
等到黃昏時分,精心裝扮的梅側妃終于在丹霞殿迎來了太子,生平頭一次覺得太子的妃嫔實在不算多,竟然無人奉承也無人嫉妒,只能稍微想一想寶音鄉君與紀青盈大約是在自己住處咬牙切齒,聊作勝績。
而事實上,梅側妃的臆想還真對了一半,在太子前往丹霞殿的同一時刻,紀青盈真的是在夢蝶軒裏咬牙切齒,非常非常用心和努力地咬——為什麽這次太子送來的糖這麽粘?
不過,還是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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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乳的香味與細膩的芋頭甜味完美混合在一起,像牛軋糖一樣添加了堅果碎,嚼起來又香甜又軟,就是有點粘牙。
紀青盈吃了一塊就有點停不下來,雖然每吃一塊都會想要漱口,弄掉沾在牙齒上的糖,但還是忍不住又拈一塊放進嘴裏。
“昭容,您慢些。”小苜蓿送了熱茶給紀青盈,欲言又止。
現在外頭風言風語的,都說太子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看着對夢蝶軒曾經恩寵深厚,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真論到大事上,儲妃更替,還是屬意滿腹經綸、端莊高雅的梅側妃雲雲。對此流言,寶音鄉君和薄良媛并沒什麽動作,而自家紀昭容也是真夠不上心的。
這麽多天都沒被太子召見,還只是樂呵呵地吃了又吃。
“怎麽了?”紀青盈見小苜蓿好像有些擔心的樣子。
小苜蓿斟酌着低聲道:“今日殿下好像要去丹霞殿。”
“哦。”紀青盈抿了一口茶水,“所以,我之前炖的秋梨膏好了嗎?”
“昭容……您就只想着吃嗎?”小苜蓿很無語。
紀青盈想了想:“還有喝的,上次露珠姑姑給配的山楂湯還有嗎?有的話給我煮一碗吧。”
小苜蓿這次是連說都懶得說了,帶着一臉棄療欠身退出。
紀青盈待小苜蓿退出,目光才微微一黯。
她當然知道今日是十五,太子在今日到丹霞殿的意義。
可是還能怎麽樣呢,現任太子妃傅琳琅若是正式被廢,頂上這個尊位的自然會是梅側妃。
從太子之前提到栾家人的态度來看,他是真的不想讓寶音鄉君入侍。
但無論是梅側妃還是寶音鄉君上位,都與她沒什麽關系。
她如今能做的,只有繼續從顧川陸續送來的天憲初年彤史和脈案裏翻查往事,至于将來會怎麽樣,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太子此刻在丹霞殿與梅側妃會說什麽?便是不能在大祭之期當真同床共枕,但會不會也摟摟抱抱、甜言蜜語?
她不能想,想多了,怕就沒有堅持走下去的勇氣了。
月上中天,華燈盈盈。
吃過晚飯的紀青盈找了筆墨出來,彤史裏的記錄密密麻麻,人物關系錯綜複雜,再随着承幸或懷孕等等原因品級升降,加添封號等等,有的時候這處寫某氏,下一處便是某貴人。
雖然紀青盈也不知道到底這些細節與太子的成長經歷有什麽關系,但反正也沒別的資料可查,就研究得詳細些好了。
然而寫寫畫畫小半個時辰,人物關系圖譜還是一塌糊塗,不知道是因為手裏的筆墨并不适合畫圖,還是她心裏那點說不清的隐約煩躁讓她靜不下來,總之是越看自己寫的越煩躁,最終唰唰幾聲随手撕扯了扔掉,又抽了一本當初太子賞的字帖臨摹。
理論上來說,這樣抄寫字帖是最不用動腦子的,也算是可以幫助靜靜心,然而紀青盈寫了幾頁,還是滿心煩躁,自己的字怎麽就寫不好呢!
“唰”。又團了一張。
“小苜蓿!”紀青盈也不知道自己的火氣從哪裏來的,頭也不擡,直接叫了一聲:“再給我拿一盞秋梨膏。”
“這時候還吃?”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紀青盈愕然擡頭:“殿下?”
太子上前看了看她手中的字帖,鄙夷道:“寫得這樣難看,是該靜靜心。”
紀青盈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心裏越發輕松起來:“殿下這個時間過來?丹霞殿那邊……”
太子繞到她身後,握了她的手:“孤只是過去坐坐。到底梅氏如今料理東宮事物,也是辛苦的。”
紀青盈唇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綻開,但還是垂下眼簾,撇嘴道:“殿下好狠心,人家梅側妃這麽辛苦,可不是盼着殿下坐坐而已。”頓了頓,“哦不對,現在還是祭期呢。”
太子左手環了她的腰:“真的?你覺得孤不該只是坐坐?”
紀青盈輕輕哼了一聲:“殿下喜歡就好。”
“口是心非。”太子也哼了一聲,握着她的手去拿了筆,一筆一劃地寫了兩行,“孤先前教你的,全都忘了麽?”
紀青盈順着他平穩修長的手寫了兩行,果然筆力完全不同:“記得是記得,可是總寫不好。”
“寫的太少了,自然不好。”太子又握着她的手寫了幾行,“多練就好了。”
“殿下,梅側妃寫字是不是很好看?”紀青盈忽然心裏一動,側頭去問太子。
太子想了想:“梅氏筆力尚可,比你寫的好多了。”
紀青盈不由撇撇嘴:“人家是才女的。殿下何必拿我相比。”
太子的左手緊了緊:“紀小慫,你如今是越來越不講理了。這話原是你先問的。”
紀青盈低了頭:“是我問的呀,想問問殿下喜歡她哪裏。”
太子将筆放了,拉着她轉過身來:“你這個小醋壇子是要變成小醋缸了?孤都說了,只是過去坐坐。”
“梅側妃也是殿下的妃嫔,也盼着殿下垂憐。”紀青盈還是低着頭,“我心裏也明白,殿下……不是我一個人的……可我就是忍不住……”
“什麽?”太子目光微閃,伸手去挑起她下巴,“你再說一次。”
紀青盈也說不清楚她此刻的心情,她真是不想跟人搶東西,尤其是不想跟人搶男人。
一開始穿越到這麽個坑爹的宮鬥系統裏,雖然步步驚心的總在生死邊緣掙紮,但是她內心其實沒那麽多糾結。因為總得先活下來再說,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可是經歷了那麽多起起伏伏之後,不知不覺地,太子掉進了坑裏,她好像也沒能幸免,那她的心情就又跟之前不同了。
“我說,我知道梅側妃……”
“不是這一句。”太子望着她的眼睛,“後面那句。”
紀青盈看着他日漸熟悉的面孔上滿是溫柔的神情,抿了抿唇,還是說了出來:“我明白,殿下不是我一個人的。”
“怎麽不是?”太子伸手将她攬進懷裏,“孤滿心都只想着你一個,今日去丹霞殿,也是耐着性子将該說的話說了,便匆匆過來看你了。”
“真的麽?”紀青盈心裏微微一震,擡頭去看他。
太子低了頭,剛要吻她,這時便聽外頭的腳步聲與謝允的聲音同時響起:“殿下,陛下在獵場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