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紀青盈看着眼前那張終于可以拿去透露給太子妃、再也不用重抄重寫的紙,滿心都是解脫,至于太子那一點鄙夷口氣,早就完全習慣到徹底不放在心上:“殿下留着我,主要是……千金買馬骨,雖然我不值錢,但是您将來可以招攬其他人啊,讓大家知道,歸順殿下才是正路!”
上綱上線什麽的太簡單了,找點“中心思想”或者“寫作意義”之類的,都是多年大考小考之中千錘百煉過的。
太子看了她一眼:“你倒有自知之明。”頓一頓,還是不繼續跟她多說沒用的話,“最多兩天之內,必須将這封信交給太子妃。若是叫她起疑,你知道有什麽後果。”
“臣妾知道!”紀青盈答得幹脆,不就是讀檔重來麽?
“明日是十五,德海便不去給你告假了。”太子說完這句話,便揮手打發紀青盈出去。
紀青盈卻猶豫了一下:“殿下,還是勞煩德海公公再跑一趟昭華殿罷。”
太子本已重新回到書案前,聞言擡頭去看她:“何意?”
紀青盈認真地想了想:“前倨後恭,必有緣故。先前我這麽多次都不曾去昭華殿請安,偏偏太子妃叫我叮囑一次之後我就恢複請安了,無論在誰眼裏,都奇怪的很。若說我先前就敬重太子妃,所以向殿下懇求,那麽早就應該這樣做,而不是拖到如今。所以,我若是忽然一改往日的輕狂憊懶,又直接拿了文書出來,只怕太子妃生疑。”
太子神色不動:“你若明日不随衆去昭華殿,而是自己單獨求見,豈不是更顯眼麽?”
紀青盈微微一笑:“殿下若真是急着叫我将書信傳遞過去,必然容不得這幾日的抄抄寫寫。您若是覺得眼前是要緊的時候,想來太子妃也是着急的。我便是不去求見,太子妃也會傳召。”頓一頓,又低了頭,“殿下英明神武,這些想必也是早在計算之內。”
“英明神武?”太子又看了她一眼,才重新轉了目光去看自己手中的本章,“你大約只有在看見牛乳點心的時候是這麽想的罷。”
紀青盈膝蓋一軟,這家夥……還真說對了……
不過無論如何,重華殿抄書活動總算是結束了。而轉日上午的昭華殿請安,“嬌寵無雙”的紀奉儀也照例沒有出席,只是在請德海公公過去告假的同時也帶着小苜蓿走了一趟,大約是将恃寵生嬌顯示得更誠懇些,順便也想借着小苜蓿看看昭華殿衆人的情形。
沒想到小苜蓿這一去,剛好撞上一件狗血八卦——虞奉儀的身孕。
其實有關這件事情,紀青盈都已經完全忘記了。上次在千鯉湖畔賞花的那一次,若不是她靠着讀檔存檔的無敵外挂,早就已經被虞奉儀坑死。後來一路被太子影帝召喚來召喚去,沒再去過昭華殿也沒參加什麽妃嫔集體活動,就沒跟虞奉儀在碰過面,紀青盈也就将這事抛在腦後了。
但時間距離千鯉湖花會過去了一個月,東宮之中還是沒有傳出虞奉儀有孕或者流産的任何消息,其實還是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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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千鯉湖邊見面的時候,虞奉儀的纖細腰身是完全看不出任何跡象,也就是說即使有身孕也不超過三個月,那時候若是在癸水記錄和請脈的脈案上做些手腳,還是能瞞過人的。
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但是無人料到的是,在四月十五的這次請安,虞奉儀有孕的消息倒是傳出來了,但不是虞奉儀自己的禀告,而是一直文靜少語的薄良媛提出。
太子妃立刻傳召太醫為虞奉儀診脈,結果發現虞奉儀宮寒血虛,胎兒非常不穩當。身為東宮女主人的太子妃勃然大怒,命人立刻将虞奉儀送回自己的住處仔細調養。
或許是因着得到了原主的部分記憶,現在的紀青盈對宮中的這些利害關系比先前更加敏銳,一聽小苜蓿回禀就明白了。
虞奉儀對自己的身孕瞞而不報,理論上可以說是提防着被別的妃嫔嫉妒陷害,然而實際上并不能說通。因為她即使不讓旁人知道,至少也要讓太子知道。以太子的能力,護住虞奉儀和孩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虞奉儀的身孕有問題,很有可能是這孩子從一開始就不穩當,虞奉儀自己就覺得保不住。按照紀青盈這次得到的記憶,虞奉儀作為侍奉太子最早的妃嫔,其實一年前是有過身孕的,只是那次懷孕到四個月的時候滑胎了。換句話說,虞奉儀很可能會有習慣性流産,那麽她是覺得保不住孩子,會被認為“保不住皇嗣”雲雲,所以幹脆在失去孩子之前拉別人墊背。
至于太子妃會為此大怒,更是理所當然。按照皇家的傳統而言,東宮妃嫔與皇帝的六宮一樣,最主要的責任就是生孩子。無論是哪一個妃嫔失去孩子,作為東宮女主人的太子妃或多或少都會有點連帶責任。
這大概就是為什麽當初在千鯉湖畔虞奉儀自稱流産之後,太子妃立刻就處置了紀青盈。因為若是沒有一個人成為主要的責任人,太子很可能借題發揮,指責太子妃無能,順勢擡起梅側妃協理東宮,與之對抗,甚至進一步羞辱太子妃及其身後的傅氏一族。
總而言之,因為虞奉儀的身孕一事,紀青盈不去請安的驕矜憊懶,倒也不算什麽了。說到底,一時的盛寵并不算太過巨大的威脅,紀青盈再怎樣侍寝頻頻,也不如有機會為太子産育長子的虞奉儀有分量。
而後便如所料,太子妃果然在轉日召見了紀青盈。
這次紀青盈便主動的多,進了昭華殿之後便打發小苜蓿出去,又将那封其實算是太子幫着她抄寫的信件交給太子妃:“娘娘,這是臣妾默寫出來的,匆忙之下,恐有不全,還望娘娘原宥。”
太子妃面色緩和了許多,不過黛眉還是未曾完全舒展:“你如何有機會看到?可有被太子殿下懷疑?”
紀青盈微微垂目,答得似是而非:“這個,自然是殿下不經意之時。若是惹得懷疑,臣妾定然是沒有命能夠再次回複娘娘了。”
太子妃見她目光躲閃,本是有些不滿,但想着後半句卻是實在有道理,也就沒有再追問。多想一層,大約這所謂的“不經意”是與男女之事有關,紀青盈無法詳細出口也就更正常了。
“罷了。”太子妃将那信仔細收了,又叮囑道:“若是之後太子殿下懷疑到你頭上,或許會有些壓力。你知道該怎麽做麽?”
紀青盈微微欠身:“娘娘的教導,青盈斷然不敢忘記。”
是的,不會忘記,然而也不會聽啊思密達!
傅貴妃的教導很簡單,若是細作身份或者行動暴露,無論遭遇怎樣的審訊拷問,必須寧死不屈,哪怕以死明志,也不能承認。
紀青盈想起這些記憶的時候只是無語,烈士真的那麽好做嗎?為什麽原本的“自己”會對傅貴妃充滿了忠心,還真的預備了這樣堅貞到底。
不過,當她從昭華殿退出的時候,又覺得十分諷刺。一旦太子這封假信的發揮了作用,只怕到時候要對她高壓審問的人就是太子妃了。
再回夢蝶軒,紀青盈除了清點財産準備繼續存檔之外,也再度查看了一次恩寵值,得到的結果是一次小飛躍:19。
只不過看着這個數字,她心裏并沒有多少的歡欣鼓舞。
畢竟過去的這些天重華殿書法練習,實在不是什麽太愉快的過程,而她現在将假信交給太子妃,更是直接踏上了無間道的懸崖邊。
19%的恩寵算什麽?像太子那種腹黑變态,說不定分分鐘就将她過河拆橋了。還是存檔什麽的最實在了。
又過了兩天,虞奉儀小産的消息便從绮羅軒裏傳了出來。然而這件事完全沒有得到東宮衆人的重視,因為幾乎就在同一個時間,更加震動禁宮甚至朝堂的消息傳出——傅貴妃觸怒肅帝,蘅芳宮封宮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