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生
看着哭作一團的解家三口,衆人均搖頭嘆氣,心中所想,與君自傲大同小異。沈緋雲幾次想張口說上一句:“解伯伯,我一定求我爹,讓他為您多說好話,讓人不為難于你。”但思量再三,還是覺得不論自己還是爹,都沒有這個把握和份量。
良久,君自傲終長嘆一聲,緩緩道:“就當我從不知解九琅這個人……我們走吧!”言罷轉身便走。
連同解家三口在內,所有人都呆住了,解九琅難以置信地道:“君公子,你不要老夫出面澄清真相了?”解意輝則先是一愣,随即沖着君自傲重重磕了一個頭,顫聲道:“多謝君公子!”雲紫煙淚眼朦胧,卻不知說什麽好。
風巽幾步追上,皺眉道:“那天涯呢?天涯怎麽辦?”君自傲淡然道:“換作她,也會做出如此選擇。只要我們心底坦然,世人愛怎樣說便怎樣說好了。可若為了自己而逼得別人家破人亡,縱使天下人不說什麽,難道我們的心中就可無愧麽?昔日的解九琅已經死了,今天的解九琅,與鐵流玄全無關系。”
口中說着,腳下不停,一番話說完,人已經走到客廳之外。其餘幾人見狀,只得跟了出來,留下兀自發呆的解九琅、感激涕零的解意輝和淚流滿面的雲紫煙,追着君自傲離開了解府。
柳依依追上君自傲,道:“君公子,小女不知你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君自傲坦然一笑,道:“事實真相我們已經知道,這就夠了。只要我相信天涯,哪管世人怎麽說?誰若再敢說天涯是弑師惡徒,想要向天涯動手,君自傲一人奉陪就是了!”
一番話說得豪氣萬千,沈緋雲在旁大受感染,激動地說道:“君大哥,別忘了還有緋雲!”風巽亦道:“不論你是對是錯,但誰想動你,就讓他先來問問風某吧。”禦風道人搖頭笑道:“師弟呀,你說我這當師兄的,能不幫自己的師弟嗎?”
極道靈使一言不發,只默默地跟在君自傲身後,誰都知道,此君對君自傲只會一心服從,絕無二志。
君自傲會心地一笑,道:“好,管他那麽多,咱們追天涯去!”
夜色籠罩下,天寧府萬家燈火燃起,夜市上人流不息,一派歌舞升平。
天涯獨自一人徘徊在長街之上,身外的繁華喧嚣不能感染她分毫,在她的心裏,只不斷閃現着一個人的身影,那身影和天寧府內所有天涯熟悉的景物交織糾纏,讓天涯時而微笑,時而嘆息。
離開君自傲後,天涯突然覺得生命已經沒有了意義。可從前的她不也是如此麽?報了家仇之後的她,不也是茫無目的、四處流浪着麽?為何直到如今才生出這種感覺?只是因為,這中間她曾“擁有”過一個君自傲麽?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昔日居住的那間客棧前。與別處的喧鬧不同,此處一派冷清,畢竟這裏曾發生過駭人聽聞的血案,百姓們連走路都要避開這裏,更無人敢再在此開店,一到夜裏,這條街上更是空無一人。
看着破敗的客棧,和門上那已經殘破的封條,天涯不禁想起與君自傲的初遇,那時他的身邊還有個美麗的女孩,一個叫言雨瀾的、深愛着君自傲的女孩。
從前她并不能體會這種感情,但此刻她卻是感同身受。現在的她,不是和當日的言雨瀾一樣麽?不是一樣偷偷愛着君自傲,卻不敢說出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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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她最後離開了君自傲。從此以後,她又是獨孤一人,而且背負着叛門弑師的罪名。但她卻從未想過這樣做值不值得,她只是不忍讓君自傲為難,不忍讓君自傲因她而痛苦。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在一個人的心中,初戀情人占有怎樣的地位,那是抹不去的永恒記憶,那是永遠刻骨銘心的美麗回憶。
她知道自己這一生也不會忘記君自傲,所以她也知道:君自傲這一生,都不會真正忘記雲紫煙。
如果要她去傷害君自傲,她寧可死。所以她也知道:如果要君自傲去傷害雲紫煙,君自傲會是什麽感覺。
所以,她選擇了離開。離開并不是因為無情,離開恰恰是因為情深。
腳步移動中,不知不覺來到了昔日舉行真龍比武大會的廣場,如今這裏已成了菜市場,此時買者、賣者均已不見,只剩下一地的菜葉爛果、腐魚臭肉,味道堪是刺鼻。但天涯卻渾然不覺,只望着廣場中央那曾是擂臺的地方發呆。
君自傲的身影再次浮現眼前,天涯不禁輕嘆一聲,自語道:“天涯,你何時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既然已經決定離開他了,還到這裏來作什麽?”随即用冰冷的聲音,像是在告誡自己一般說道:“記住——你是人人懼怕的邪印尊者,你是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感情的人!”
然而她為何仍留着柳柔為她梳成的女子發式?口中說得再強硬,這發式還是出賣了她,讓所有知道她與君自傲這一段故事的人都能看出,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冰冷的邪印尊者了。她永遠也變不回去了。
收起紛亂的思恕,天涯終決定離開此地。
就在此時,一股奇異的氣息卻讓她駐足。那股氣息自地下而來,漸漸湧出地面,在青石廣場中央慢慢凝聚,一股陰冷邪異的感覺襲來,天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那是什麽?是敵是友?天涯凝視着氣息凝聚處,只見氣息漸漸凝聚成一個黑色的人形,天涯訝然而視,沉聲問道:“什麽人?”
“什麽人?”那黑色人形自語道:“是啊,我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片刻後,忽道:“你這身黑袍……我想起來了,是邪印尊者的黑袍……難道你是邪印尊者天涯?”
此時天涯已完全看清,那并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團化為人形的黑色液體,随着那人形的晃動,液體不住流動,并散發出陣陣腥氣。天涯忽然覺得,那些黑色的液體是血。
“你怎麽知道我?”天涯沉聲問道,同時暗自氣運全身。
那黑色人形晃動着,一副随時都會突然破碎成一地黑血的樣子,自語般道:“我……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這裏有我的朋友,所以一醒來,我就拼命向這裏跑……難道你是我的朋友?不,不對,邪印尊者怎會是我的朋友?我……我的朋友是……是……是誰呢?”
天涯冷哼一聲,道:“鬼才知道!”
那黑色人形一顫,随即喜道:“不錯,是鬼、是鬼!我的朋友是……”不等說完,便劇烈地顫動起來,黑色的血液上漸漸生出肌肉、皮膚、衣衫,最後,這黑色的人形終化成一個一身黑色短裝的黑衣人。
黑衣人緩緩睜開雙眼,天涯只覺全身一寒,立時感覺到這人必是自己難以應付的高手,卻不知是敵是友。她不由暗自催動真氣,随時準備防禦對方攻擊。
那人冷冷望向天涯,緩緩道:“我餓了……”
天涯只覺寒意大盛。“我餓了”是什麽意思?難道想要天涯請他吃些什麽?還是……想吃了天涯?
想到此處,一股懼意狂湧心頭,天涯再忍不住,立時沉腰坐馬,一拳擊出。一道電光自天涯臂上纏繞而出,直擊向那人。
那人一彎腰,右手插入地面,猛向上一拉,竟從地下拽出一把長刀,手腕一轉,長刀自上而下電般劈出,一道刀氣呼嘯而出,迎上電光,只聞一陣刺耳的撞擊嘶鳴之聲傳來,刀氣蕩然無存,而電光只是弱了一些,仍向那人飛去。
那人微感驚愕,随即弓步側身,長刀後撤遙指天涯,身形一動,竟忽然消失不見。電光繼續向前飛去,直擊在廣場邊一個粗大的石柱上,傳出一陣刺耳的聲音,石柱瞬間化為齑粉。
不等天涯緩過神來,那人已突然出現在天涯面前,長刀高舉過頭,一刀劈向天涯。
這一刀力道十足,隐有風雷之勢,天涯為其所懾,急忙向旁縱去。
不想那人速度更快,一招力劈忽化作抽刀橫掃,速度之快,便似一開始便是橫斬天涯一般,而天涯此時的躲閃,卻成了主動撞向刀鋒。
避無可避,眼見便要被斬為兩段之際,天涯急以左右手分別結印,向刀上和自己身上射出兩道黑影。
出血光四濺,天涯被這一刀斬飛數丈摔落地上,掙紮而起,只見黑袍已從腹部斷開,裏面的短裝也已被劃開,鮮血自其中滲出,顯是受傷不輕。
那人輕咦一聲,看了看手中長刀,顯是不解自己這一刀為何不能斬殺天涯。
天涯臉色煞白,她自出道已來,雖遇過不少高手,對即使面對擁有龍神之身的龍吟,也未像今日這般狼狽過,若不是她用邪印将自己的黑袍變得堅逾鋼鐵,又将對方的長刀變得柔軟如紗,此時她的身體已然一分為二了。
那兩道邪印的功效只有一瞬,所以那人也未能察覺其中奧妙,他也不多想,弓步側身,長刀後撤,又要向天涯沖來。
天涯此時已毫無接下這人一刀的自信,面對即将沖來的強敵,她猛一咬牙,沉腰坐馬,準備擊出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拳。
一股濃烈的殺氣立時自她體內彌散而出,瞬間籠罩四方,那人感受這前所未有的強大壓力,不由對眼前這打扮怪異的女子生出一絲懼意,手也将刀握得更緊。
心中一酸,天涯又想起了君自傲,想起了一生中第一次打出第八拳的那天,君自傲是如何救活自己,同時又給了她幸福的希望。
而今,君自傲已經不在身邊了,誰再來救自己?沒有了君自傲,第八拳将是自殺之拳。想到自己立刻就要永別這個世界、永別心中仍牽挂着的人,天涯怎能不心酸?
但她沒有讓眼淚流出來,面前是神秘而可怕的強敵,她——邪印尊者天涯,絕不會在敵人面前流淚!
“至少在我死後,沒人會說邪印尊者是個怪物了……”想到這兒,天涯不禁笑了笑。
而這笑,卻也刺激了眼前的那人,那人雙目忽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人猛向前沖來。
在第八拳氣勁的籠罩保護之下,天涯的功力也暫時得以提升,這次她清楚地看到那人正以飛一般的速度向自己奔來,不由暗道:“難怪方才我竟覺得他憑空消失了,原來他的身法竟可快到這種地步。只可惜,在第八拳面前,什麽都是無用的……”自嘲地一笑,又想道:“連我的生命也是無用的……”
一聲怒喝出口,天涯的右拳緩緩向前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