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跟殷杭分手後,高修在五星級大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堂處打聽了幾句就走了,他口袋裏的錢只夠讓他在人家的衛生間裏打個地鋪。
不過酒店斜對面的60塊一晚的青年旅社倒是很歡迎他。
高修準備先好好睡一晚,等天亮了繼續去殷杭新家那邊蹲着,免得錯過劫他的機會。
殷杭跟做賊似的溜回了家,好在他出去的時間不長,家裏的人都沒醒。
他做夢也沒想到還會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在去福利院之前,他都已經好幾年沒過過生日了。那時候他媽媽忙于生計,根本記不得這些紀念日,久而久之,殷杭自己也漸漸淡忘了。
只是殷杭沒想到,看起來那麽粗心大意的高修竟然會記得自己手機充電器的事。
殷杭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了自己和趙冬旭的房間。房門是虛掩着的,裏面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回房之後,他立刻迫不及待的從櫃子裏找出了自己的手機,連上高修送給他的充電器,然後匍在地板上悄悄地找起了牆上的插座。
殷杭記得靠近床頭和畫架的牆邊各有一個插座,現在他正匍在畫架後面,罩在畫架上的畫布一端正好落在地板上,遮擋了殷杭的視線。
他小心翼翼地越過畫架,輕輕将畫布往旁邊扯了扯,沒想到畫布卻順勢從畫架上整個滑落了下來。
好在畫布很輕,落下來時沒有發出什麽聲音。殷杭連忙把畫布撿了起來,他剛擡起頭準備把畫布重新罩在畫架上時,卻因為眼前看到的恐怖景象而吓得無法動彈。
白色的畫紙整個都被塗成了黑色,令人窒息的黑色背景中自上而下畫着如熱氣流般的波浪線條,仿佛有烈火在下方炙烤着。
殷杭稚嫩的臉龐置身于其中,但他的眼睛卻是猙獰的血紅色的。無數如蟲卵般的白色物仿佛要從他的眼耳口鼻中爬出來一樣,栩栩如生的挂在畫紙上,更可怕的是畫中的他還長着尖銳的獠牙,嘴角挂着殷紅的血滴,就像地獄裏的惡鬼。
殷杭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背後一陣陣發涼,難以相信畫中的人竟然是自己。
在學校的時候他就聽美術老師講過,繪畫作品能反映出繪畫者的內心,但趙冬旭給他的感覺明明就……
“啊,被你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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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陰森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趙冬旭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此刻正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盯着殷杭,
“你剛才去哪裏了。”
趙冬旭的聲音陰冷得向來自另一個世界。
殷杭戰戰兢兢地看向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機和充電器藏在了身後。黑暗的環境裏他看不清趙冬旭臉上的表情,卻打心底感到戰栗。
“我剛剛去上廁所了。”
直覺告訴殷杭,他絕對不能對趙冬旭說實話。輪椅在房裏的位置沒有變動過,趙冬旭行動不便,應該一直在床上沒有離開過,或許他是剛剛醒。
“哦,是嗎。”趙冬旭平靜地說,“你偷偷看了我的畫,準備怎麽彌補。”
“你的畫?但你不是說……是畫來送給我的?”
“我有嗎?”趙冬旭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帶着輕蔑的笑意,“你大概記錯了吧,我的畫從不送人。”
氣氛莫名的緊張了起來,殷杭甚至開始懷疑此刻坐在床上的趙冬旭并不是他白天看到的那個少年,“那你想我怎麽補償?”他忐忑地問道。
“幫我拿一樣東西。”趙冬旭幽幽地說。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徐豔夫妻倆一眼就看到了殷杭臉上濃重的黑眼圈,徐豔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殷杭面前,關切地問:“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殷杭用餘光偷偷瞄了趙冬旭一眼,他正若無其事的剝着碗裏的水煮蛋,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我、我有些認床。”他低聲回道。
一旁的趙瑞軒望着他笑了笑:“小孩子都認床,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恩。”殷杭覺得胸口就快悶炸了,他不敢向夫妻倆提那副畫的事,更沒勇氣告訴他們自己準備離開的打算。
趙冬旭對他的态度又變得跟昨天白天一樣和睦,好像只要徐豔夫妻在場的時候,他都乖巧得像一個天使。
但是他們一出門工作,趙冬旭的臉立刻就像陰沉下來的雷雨天,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你們兩個好好相處,有什麽需要跟陳阿姨說就行了。”臨出門前,徐豔這樣對殷杭和趙冬旭叮囑着。
“放心吧太太。”陳阿姨扶着輪椅,站在門內沖徐豔笑了笑。
家裏的大門一關,趙冬旭像是故意似的,一聲招呼也沒打就啓動了輪椅,倒退着從陳阿姨的腳背上碾了過去,并笑着對趙冬旭說:“我們一起去看電視吧。”
他的笑讓殷杭不寒而栗,陳阿姨好像經常遇到這種情形,一聲不吭的走開了。
兩人一坐到沙發上,趙冬旭就盯着屏幕提醒起了殷杭:“記得昨天晚上你答應過我的事。”
殷杭受驚似的往廚房望了一眼,陳阿姨正在水池便清洗早飯後的碗筷,此後還有排着隊的家務活等着她去忙。
“再過一個鐘頭等她清潔完家裏就會出去買菜。”趙冬旭說,“到時候你就可以行動了。”
等待的一個鐘頭裏殷杭的手心不斷冒着冷汗,他的注意力沒有一秒鐘在電視裏播放的影片上,至始至終都随着陳阿姨忙碌的身影移動,直到看到她提起買菜的籃子,向他和趙冬旭打了聲招呼之後走出了大門。
“去吧。”陳阿姨一走,趙冬旭就關掉了電視,先一步推着輪椅進到了廚房,指着最上排的一排櫥櫃中其中的一個櫃門說,“就在那個櫃子裏面,你應該夠不到,搬張椅子過來墊一墊。”
殷杭從飯桌旁搬來了一張椅子,不确定地問他:“你确定這樣做沒問題嗎?”
“這裏是我的家,你覺得能有什麽問題?”趙冬旭的嘴角興奮的揚了起來,拍着輪椅的扶手不斷催促着,“你能不能動作快一點,我等不及了。”
殷杭糾結的望着趙冬旭指的那個櫃子,被冷汗濡濕的手指不停在掌心中絞動着,這時,趙冬旭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喊了起來:“快!你想急死我嗎!?”
殷杭被他的聲音吓得渾身一抖,連忙脫下鞋站到了椅子上。他輕輕拉開櫃門,一眼就看到了擱在隔板上的鑰匙。
“應該看到了吧?快扔下來給我!”趙冬旭在殷杭的身下捧着雙手,激動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殷杭咬了咬嘴唇,只好把鑰匙拿出來放在了他的手裏,但還是低聲問了一句:“你想做什麽?”
趙冬旭的注意力全在手裏的鑰匙上,好像這間房子裏除了他沒有別人,徑直去到了那個上鎖的櫥櫃旁。
殷杭連忙跟了過去,趙冬旭根本沒有說過那個鑰匙是用來開哪裏的鎖的,直到他看到趙冬旭用鑰匙打開了上鎖的櫃門,一排功能齊全的各式刀具猝然進入到了他的視線當中。
殷杭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整個廚房,目之所及的地方,沒有出現任何鋒利的刀具。
他看到趙冬旭把手伸進了櫥櫃裏,将指尖依次從每一個刀具的刀刃上輕輕滑過,那癡迷的目光,仿佛是在挑選,又仿佛是在試驗着什麽。
“你想做什麽!?”殷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飛快的上前抓住了趙冬旭的手,驚恐的看着他。
他太過激動,沒有把控好手上的力道,對于長期缺乏鍛煉的趙冬旭來說,他的這一握着實有些吃不消。
“你弄疼我了。”趙冬旭用怨毒的目光瞪着他說。
“對、對不起……”殷杭回過神來,稍稍松了松手,卻仍握着趙冬旭的手腕沒有松。
“我只是想看看。”趙冬旭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溫和的神情,他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推着輪椅的操縱杆,讓整個人往前挪了挪,殷杭不得已只得跟着往後退了幾步。緊接着他用肩角熟練的頂着櫃門的一端,輕輕合上了它,“好了,沒事了。”
他微笑着轉過身,拔下鎖上的鑰匙遞給了殷杭:“可以松手了吧?”
殷杭接過鑰匙,确實的鎖上了櫃門,才松開了趙冬旭的手,“你這樣很吓人。”
趙冬旭笑着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便獨自離開了廚房。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徐豔先回了家,因為趙冬旭的課外輔導老師要來給他講課,徐豔很重視他的學業,經營的又是家族生意,工作時間十分自由,所以每次都會提前回來。
殷杭始終還是沒有把要離開的事說出口,最後只好趁着趙冬旭上課的時候,悄悄窩在洗澡間裏寫下了一封告別信。
這樣的話,最起碼他離開之後,這對夫妻不會太過擔心。他也不會有被送回福利院的風險。
昨天夜裏,殷杭已經跟高修約定了時間,兩人約好晚上11點之後在小區的大門外碰面。
殷杭嚴肅警告過高修,讓他別在爬危險的玻璃牆了。盡管高修在早上六點多的時候,就已經跟着出入小區的居民混進了小區裏,一直徘徊在殷杭家的門外,可惜殷杭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家門一步。
不過高修卻從廚房的玻璃窗外看到了他和趙旭冬的身影,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說實話,趙冬旭給高修的感覺不太好。
在徐豔和趙瑞軒的監督下,趙冬旭有着十分規律的生活習慣,晚上九點之後他和殷杭就洗完澡回房熄燈了。
白天的時候,殷杭悄悄給手機充滿了電,房間裏的燈關掉之後,他就埋頭捂在被子裏,一直盯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每一秒鐘都顯得特別漫長和煎熬,當時間從22:59跳到23:00的時候,殷杭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緊張的漏了一拍。
偌大的別墅安靜得同昨天晚上一樣,一切仿佛都在殷杭的預料之中。
他悄悄的抱着提前藏在被子裏的書包,屏住呼吸在上鋪安靜的躺了幾分鐘,反複确認下鋪沒有聲響之後,才提心吊膽地爬着床梯走了下去。
殷杭生怕趙冬旭又像昨天那樣悄無聲息地坐在床邊,站到地板上之後,立刻往他的床上看了一眼,但沒想到他的床竟然是空的。
但殷杭完全回憶不起來他是在什麽時候離開房間的,畢竟輪椅還在房裏沒被動過,難道是之前一直躲在被子裏沒察覺到?
他顧不上這麽多了,趙冬旭不在也正好,他把提前寫好的告別信放在了畫架旁的置物架上。
架子上除了畫具還有許多趙冬旭之前畫的畫,只不過收得很嚴實,所有的畫都壓在空白的畫紙下面,一絲不漏。
放好告別信之後,殷杭本來準備立刻離開房間,可當他回憶起昨天夜裏看到的畫,忽然對趙冬旭之前的作品好奇了起來。
他的手仿佛受到了某種難以拒絕的誘惑,情不自禁地把壓在白色畫紙下的畫全部抽了出來。
殷杭很後悔自己做了這件事——當他看到這些畫上的內容時。
猶如碰到這個世上最邪惡的東西,他觸電般将手裏的畫全都扔到了地上,拔腿便逃離了房間。
當他離開那間房站在走道上時,才覺得呼吸通暢了下來,但身後的衛生間裏卻亮着燈。
回想着畫裏的內容,殷杭開始擔心起了趙冬旭。
徐豔和趙瑞軒的房門時緊閉着的,門縫下沒有任何的光亮,殷杭想,洗澡間裏的人會不會是趙冬旭?
他鬼使神差般走了過去,洗澡間的門沒有關嚴,似乎還有水聲。
殷杭緊張的咽着口水,往門縫邊貼了過去,視野中有什麽明晃晃的東西飛快地閃了一下!
他推開門沖到了浴缸旁,卻還是晚了一步,巴掌大的小刀劃過趙冬旭的手腕,鮮紅的血瞬間染紅了浴缸裏的清水。
趙冬旭□□的躺在浴缸裏,他的手腕,脖子上全是已經結了痂的刀疤,嘴角挂着詭異的笑容,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殷杭。
他沖殷杭做了個“噓”的手勢,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呢喃道:“我馬上就解脫了。”
殷杭像是看到了鬼一樣,眼前的畫面,完美的同他在畫紙上看到的那些內容重合在了一起。每一張畫紙上,趙冬旭都以各種各樣的死法躺在血泊裏。他身體上的每一處傷疤都與畫裏的他一模一樣。
“你要是敢出聲,我就說這都是你幹的。”趙冬旭舉起手裏的小刀,腦袋以十分扭曲的角度向後轉着,一字一句地警告着殷杭。
殷杭的雙腿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幾步,接着便瘋狂的逃離了現場。
趙冬旭根本就不知道殷杭準備離開,直到聽到厚重的防盜門重重摔在牆上,殷杭在沖出院子之後,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了徐豔房間的窗子上。
很快,整棟別墅的燈都亮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劃破了寂靜的黑夜。
殷杭緊緊拽着書包的肩帶,跟樹林裏躲避獵人的動物一樣,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小區的大門。
“殷杭?”
高修驚悚地看着砸窗的殷杭,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為什麽連離他不遠的自己都沒看見,就跟瘋了一樣往外跑。
“殷杭!!!”
高修追着他,忍不住又大喊了一聲。
殷杭這才剎住了腳,仿佛剛從地獄裏逃出生天般,一看到高修就一個箭步撲到了他的身上,
緊緊環着他的肩膀,如夢魇般呓道:
“高修,我好害怕……快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