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祈雨
紀柴自打看見那薄薄的一層銅板時,就在心裏想着主意, 直到現在才想出了一個。
穆彥慢慢地幫他梳開打結的頭發, 笑笑道:“願聞其詳。”
紀柴把兩只胳膊搭在浴桶邊上,舒服地享受着穆彥為他的服務:“雖說咱們村是不怎麽富裕, 但也不至于就拿出這麽點兒銀子。”
“你是說——”
“現在的募捐只是自願的,每個人都想花最少的錢辦最大的事, 便都不想往出拿銀子。”紀柴繼續道,“但請法師這事受益的是整個村子的人,這個時候容不得誰偷奸耍滑。咱們倒不如把這自願捐銀子的錢數變為有規定的,就按照人頭來定怎麽樣?每個人必須出多少銀子。”
穆彥在為紀柴洗發的手稍稍慢了動作, 他沉吟了片刻後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但是不能根據人頭來定, 要根據每家地的多少來定。”
紀柴仔細想了想笑道:“還是你考慮的周到。”
像趙財主家有良田千畝,但家裏人口卻不興旺,算上仆人, 也才那麽十幾個人。但有些人家孩子一大堆,可能也就兩三畝地。
地的多少決定了用水量的多少, 需要用水多的人,自然要多花些銀子。
紀柴又問:“那沒有地的人家要怎麽辦?”
至于那沒有地的人家,穆彥笑了笑:“只要他們還喝水,就要交銀子。”
轉過天來, 穆彥把昨晚與紀柴商定的計劃說與邱岳聽了, 邱岳一聽, 兩眼笑的眯成了一
條縫。
這銀子終于是湊得差不多了, 請法師這事穆彥不懂,也不知該找個什麽樣的,就去與裏正商量。
裏正派了個人,特意去川寧縣城找了個法師。
到了祈雨的那天,井也暫時不打了,整個西澤村的人都去看。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和尚,長得倒是慈眉善目的,拿着個念珠總是念念叨叨。
将所需的東西準備好,那和尚就開壇做法。
紀柴與穆彥站到了和尚的斜對面,那裏有一棵樹,邱岳就跳到那樹上看。
看着前面人頭攢動的,邱岳小聲道:“夫子,你也到樹上來看呀?”
紀柴道:“你自己待在那吧,夫子在樹上摔着了怎麽辦?”
邱岳瞧着紀柴的神态,硬是把不會的三個字咽到了肚子裏。
其實這祈雨儀式也沒什麽可看的,無非就是那和尚念念經,又朝天舞弄了一會兒。
看得邱岳竟躺在樹上睡着了,當他被穆彥叫醒的時候,看着散去的人群,驚訝道:“這就完事了?”
穆彥笑笑:“那你還想怎麽樣?”
邱岳從樹上躍下,聲息皆無,像一只貓似的。
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道:“那個大師呢?已經走了嗎?”
穆彥道:“自然也走了。”
邱岳大驚:“不能就這麽讓他就這麽走,要走得等雨下了再走,咱們銀子都花了。”
紀柴朝他頭上彈了個腦瓜崩:“就你心眼多,他要走也要過幾天再走,現在去了裏正家。”
穆彥現在有功名在身,在西澤村也是個數一數二的人物,裏正設宴款待法師,他自然也去了。
紀柴嘆了口氣看着邱岳:“今晚就我自己吃了,走啊,到我家裏吃啊。”
邱岳學着大人說話的樣子:“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邀請吧。”
也不知是不是祈雨作法有了效,穆彥一覺醒來就見外面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他高興地推推在一旁睡得正香的紀柴:“快醒醒,你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紀柴揉着眼睛坐起來,向外望去,連續晴朗的天空終于有了烏雲,他高興地抱着穆彥猛親了一口。
二人吃過飯什麽也不幹,就坐在外面的小凳上眼巴巴地望着天空盼下雨。
但這天上的烏雲卻越來越少,到了下午時,烏雲全散了,陽光又從烏雲裏露了出來。
穆彥輕嘆了口氣。
院門外一群人腳步匆匆地走了過去。
紀柴疑惑地道:“他們要去幹什麽?”
穆彥道:“咱們去看看。”
紀柴拉住了一個人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那人回道:“去找大師,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紀柴和穆彥相互對看了一眼,決定跟着這些人一道去。
到了裏正家,那裏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吵吵嚷嚷地要和尚給個說法。
那和尚倒也臨危不懼,站在一衆人群中念了幾聲佛號,才做了一個肅靜的手勢,方緩緩地道:“這祈雨不是沒有效果的,今天早上明明是陰雲密布的,但這雨卻是沒下下來。實乃貧僧之過,阿彌陀佛。”
和尚又念了聲佛號。
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氣大聲道:“大師,那你說這事怎麽回事?”
“貧僧剛才掐指一算,發現這次旱情來的蹊跷,”和尚又道,“似乎是這裏有誰做了有違天道之事。”
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用眼睛飛快地在紀柴和穆彥二人的身上掃了一眼。
人們面面相觑,有違天道之事?這是什麽事?又是誰做的?
有人又問道:“大師,什麽有違天道的事?”
和尚轉動了幾下念珠,緩緩道:“恕貧僧法術不高,這個暫時算不出來。”
人群中人心惶惶,又議論紛紛的,穆彥突然道:“大師,照你說要如何做?”
和尚用眼睛瞟了穆彥一眼,紀柴總覺得他那眼中帶有着一絲若隐若現的笑意。
“雖說這旱情是因為有人做了違反天道之事,但也不是不可解,只是時間有些長,春種可能會被耽擱了。”和尚故作神秘地道,“畢竟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誰都會想方設法地去遮掩。”
“那還有別的解決辦法嗎?”人群中又有人問道。
“自然是有的,”和尚看着天空道,“昨天那場法事的規模太小,不足以撫平天庭的震怒。那麽,就需要用更大的法事來祈求上天的憐憫,降下甘露。”
“‘雨者,天地之施也’,而天又為公,地為母,只有天地交/合,萬物方能興盛。如今因西澤村的地面上有人做出有違天理之事,使天不肯與地相交/合,自然不會下雨。”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天地交/合。”
人群中又是一番議論:“大師,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啊?我們怎麽聽不懂。”
和尚微微一笑道:“簡單說,就是給天獻祭一名女子。”
紀柴緊握拳頭,一皺眉:“這……”
穆彥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西澤村的人們顯然并不懂獻祭是什麽意思,他們原以為只是找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做在祭壇上,法師做完法後,這女子也就回家了。
于是,紛紛表示這個主意好,當場竟有幾個未出嫁的女子踴躍報名。
未料那和尚卻道:“所謂獻祭,就是把自己的一切獻給上天。當那把火點燃時,這個人也追随上天而去了。”
此言一出,就聽到人群中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剛才那幾個自告奮勇的女子也沒了聲音,一個勁兒地往後退,生怕把自己揪出去。
邱岳在穆彥身旁小聲嘀咕道:“這什麽和尚,怕是個妖僧吧。”
穆彥朗聲道:“敢問大師可還有其他辦法?”
裏正也在一道急着道:“大師,這辦法,實在是——”
和尚用鼻子哼了一聲:“要想救西澤村,只有這一個辦法,信不信由你們,只是不要後悔。”
和尚說完,一甩袖子回房去了。
“這——”村民們看着緊閉的房門面面相觑。
“裏正大人,咱們該怎麽辦哪?”和尚走了,裏正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全村人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裏正。
可裏正也不知該如何去辦,他又看着穆彥道:“穆秀才,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穆彥擡頭看看天空,萬裏無雲,他皺了皺眉,這事有點兒棘手啊。
“容我再想想,今天晚上,總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穆彥沉着冷靜的聲音給了村民們些許的安慰,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好如此了。
邱岳也跟着穆彥回到了他家,一進屋子裏,他的手啪地往炕上一拍,怒氣沖沖地道:“這個老禿驢,安的什麽心!”
紀柴看了穆彥一眼,總覺得那和尚說做了違反天道事的人指的就是他們倆。但他們與那和尚素不相識,又無冤無仇的,況且他二人之事做的又及其保密,他一個和尚又怎會知道?
若說是他算出來的,他紀柴可是從來不信這些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想要與穆彥商量商量,但邱岳還在這裏。
一愣神的功夫,就聽邱岳看着穆彥道:“夫子,你不是不信祈雨的嗎?那你剛才為什麽不反駁?”
“是誰挨家挨戶地籌集請法師的銀子的?”若是他當場就跳出來說不信,這反複無常的做法任誰都不信。
當時想着請法師用的銀子不會給村民們造成什麽負擔,又可以讓他們對未來有個希望。災難年間,最怕的就是毫無希望。
可是現在看來,他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