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兩份馄饨
次日天明,紀柴剛将院子的大門打開, 就看見王秀秀從遠處端着盆朝這裏走來。
那盆裏冒着袅袅白氣, 一陣香味直鑽鼻腔。
王秀秀遠遠地就喊道:“紀大哥,我早上起來包了些馄饨。特意拿給你吃的, 出鍋時還熱着,走這麽遠的路熱氣散去了許多, 現在吃正好。”
說完也不管紀柴同不同意,只把馄饨盆往紀柴懷中一塞,邁着步子聘聘袅袅地走了。
紀柴抱着馄饨盆轉過身來時,就看着穆彥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穆彥開門進屋了。
“小彥——”他的聲音被這冷氣吹得支離破碎。
不管那盆馄饨散發出的香氣是多麽的誘人,紀柴都是不敢吃的。要是送回去在村裏遇到什麽人, 說不定會傳成什麽樣。可是倒掉吧,未免太浪費了。
紀柴想來想去有了主意,跑去把邱岳叫來, 邱岳揉着眼睛剛睡醒,一聽有好吃的, 立馬就精神了。
等來到紀柴家,看到擺在自己面前的馄饨,再看看紀柴和穆彥面前的白粥,納悶地問:“你們怎麽不吃馄饨?”
“啊, 那個, 那個, 啊, 快吃吧。”紀柴也不知自己胡言亂語些什麽,拿起碗使勁地往嘴裏扒拉着粥。
穆彥吃得倒是慢條斯理:“邱岳啊,晚上再來,夫子包馄饨吃。”
邱岳看着碗中的馄饨更奇怪了,這大早上的有馄饨怎麽不吃,為何非要晚上包了再吃?想問,但看這兩人之間似乎有些怪怪的,哪裏怪呢,他還說不出來。
算了不問了,他只管吃好吃的就好。
到了晚上,穆彥果然剁陷、和面包馄饨,紀柴就在旁邊打下手,偶爾地說些小話逗穆彥開心。
穆彥倒也看不出是不高興,紀柴懸着一天的心才放了下來。
馄饨快要下鍋的時候邱岳來了,紀柴打趣道:“你來得倒也及時,吃個現成的。”
邱岳也不當回事,不外道地把桌子放上,又擺了三副碗筷就坐在桌前等馄饨吃。
“我爹說想把我大弟弟送去學木匠。”
穆彥在廚房煮馄饨,紀柴幫不上忙,就來到屋內,挨着邱岳坐了下來:“這倒是個好去處,有個手藝走到哪裏都吃得香。”
邱岳将兩只胳膊肘拄在桌子上,雙手托着腮懶洋洋地道:“可是他不想去。”
“這是為什麽?想要找一個木匠做師傅也不容易,既然有了門路那便去,你看那些當木匠的師傅,日子過得多好啊。”紀柴不解地道,“我小時候還想去學木匠,後來我爹去得早,就耽擱了。”
邱岳道:“話是這樣說,但他一聽學木匠要離開家三年,又苦又累的便說什麽都不肯去了。”
紀柴嘆了口氣道:“這為了以後的生計哪有那麽不費力的事。像咱們這種農家人,家裏有些地的尚可。但憑老天爺吃飯的,還要看老天爺的心情。這會了一門手藝,以後也多了一條出路。趕上個收成不好的年頭,也不至于餓死。”
邱岳聳聳肩:“可他就不去,誰也沒辦法。要是以前的我,肯定特別想去,可是現在嘛,我另有其他的打算。”
“考科舉?”
“對,”邱岳點點頭,目光堅定地道,“我想像夫子那樣,也考科舉。”
這時,穆彥将煮好的馄饨端上了桌,拿着勺子,為每個人的碗裏盛着馄饨。
邱岳問道:“夫子,你說我還要多久才能參加科舉?”
穆彥回道:“按照你的資質還需五六年吧。”
邱岳高興地道:“這麽快,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
他往嘴裏塞了一個馄饨,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怎麽樣?”穆彥問,“和早上吃得比哪個更好吃?”
紀柴喝了口馄饨湯:“小彥,你在裏面加醋了嗎?”
“沒有啊。”
那怎麽連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酸味。
邱岳也喝了一口湯細細地品嘗着:“不酸啊。”
穆彥乜斜了紀柴一眼,又挑了個大馄饨放到他碗裏。
“說真的,”邱岳邊吃邊說,“還是現在吃的這碗馄饨好吃。”
邱岳覺得自從他說完這句話後,夫子似乎更高興了,連話也多了許多。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紀柴就去了王秀秀家。
他害怕王秀秀再做出什麽事來,雖然因着王秀秀,穆彥比以前主動了許多。
但他知道,穆彥在攢着一股火,這火苗剛開始很小,但越攢越多,直等到那不能再忍的一刻時,全部爆發。
而他要做的,就是趁這小火苗還小的時候抓緊撲滅。
這天真冷,沒一會兒紀柴的眼睫毛上就上了一層白霜。他來回地鍍着步,往手上哈着氣,讓自己暖和些。
約摸等了兩刻鐘,王家的門開了。王秀秀的娘從門裏走了出來。一瞧見紀柴,忙又進到屋子裏,欣喜地道:“秀秀啊,快出來,紀柴來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王秀秀就從裏面出來了。
一瞧果真是紀柴,高興地道:“紀大哥,你來找我了!”
又一瞧紀柴凍得那樣子,也不等了多長時間,頗有些心疼地道:“紀大哥,你來了多久了,怎麽也不知敲門呢。快來進屋暖和暖和。哦,對了,我今天早上煮了點兒面條,正好給你送去呢。正好你來了,就拿回去吧。”
說完轉身又要進了屋。
“秀秀,”紀柴喊道,“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王秀秀停住了腳步,看了他一眼,走了過來。
“有什麽話就說吧。”
“我還是想說,你別對我這麽好,我,我不喜歡你的。”
王秀秀卻笑了:“這我知道啊,怎麽了?”
紀柴沒料到王秀秀竟然這麽直接:“所以,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王秀秀道:“穆夫子不是說什麽自己的幸福就要自己去争取嗎?做什麽事情都要堅持嗎。你就是我的幸福,我怎麽能因為你這一兩句話就放棄呢。”
紀柴第一次知道這女人認真起來是多麽的可怕。
他本就不會說什麽話,剛才那番說辭他想了幾乎一夜。沒想到就這樣被王秀秀的幾句話打回去了。
紀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王秀秀又道:“面條都煮好了,再不吃可就坨了。”
“等等!”紀柴叫住了她又要又的腳步,“就算你不想放棄,那你以後不給我送東西,行嗎?”
王秀秀轉過頭,蹙着眉看着他:“為什麽?”
“讓別人看見了不好,”紀柴道,“我總是要你的東西,有點兒像吃軟飯的。”
這是王秀秀所沒考慮到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喜歡他,就要竭盡所能地對他好。
紀柴這麽一說,她才重新思考每日給他送東西的做法是否合适。
王秀秀想了想:“那我吧,我以後不送便是了。”
紀柴如釋重負,與王秀秀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回去了。
王秀秀果然像她所說的那般不再送東西。
其實就算她想送也是沒了時間,現在已進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在為過年做準備。
轉眼間就來到了除夕這天,像去年一樣,紀柴将枝南嫂也找了來。
與去年不同的是,枝南嫂吃過早飯就來了。
就一直待在紀柴家裏,中午的飯也是她做的。紀柴與穆彥想要幫忙,都被她趕回了屋裏。
紀柴與穆彥二人商量着,索性也将邱岳也找來。
去年大年初一邱岳那個可憐樣還歷歷在目。
紀柴穿了件衣服就要出去,穆彥道:“我與你一起去吧。”
二人一起前往邱岳家,一路上零星地遇到些做好了飯,在外面放鞭炮的人家。
随便說了些吉利話,二人便到了邱岳家。
院子裏邱岳那兩個弟弟你追我趕得玩得不亦樂乎。
瞧着進來人了,也不理會,仍跑得歡快,有個孩子差一點兒撞到了穆彥的身上。
“你這孩子!”紀柴把穆彥及時地護在了身後。
那孩子沖紀柴做了個鬼臉,又飛也似的跑了。
紀柴與穆彥也懶得和他們一般見識,徑自拉開房門進了屋。
邱岳正蹲在廚房那生着火,屋內稍許有了一些煙,但竈裏卻半點兒火星也無。邱岳的眼圈和鼻頭都有些紅紅的。
紀柴和穆彥一進來就猛烈地咳嗽起來。
邱岳見二人來了,忙站起來了:“紀叔叔,夫子,你們怎麽來了?”
“你這是幹嗎呢?那眼睛怎麽了?”紀柴問。
邱岳用衣袖擦擦眼睛:“煙嗆的。”
“走吧,今年到我家過年。”
邱岳還未來得及答話,屋門開了,邱岳娘從裏面走出來道:“他走了我們家怎麽過年哪?”
紀柴問: “你們家缺了他連年都不能過?”
“那是自然,他走了誰給我們做飯?”
紀柴與穆彥這才注意到竈臺邊上放着一些洗好的菜。
穆彥掃了那女人一眼道:“他把菜做完了就可以走?”
“那是自然,”那女人道,“我這可不是虐待他,我養他這麽多年,難道連頓飯也不能給我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