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對策
“如果今年咱們把這些糧食輕易地給了他們,”穆彥又道,“要是明年、後年……他們又來了呢?”
穆彥的話雖不是什麽豪言壯語,聲音又沒有壯懷激烈,卻出奇地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不知是誰先在人群中大喊一聲:“穆夫子說得對,此事看起來和我們這些沒有田地的沒什麽關系,實則不然。我不相信翻雲寨那群黑心的土匪搶了糧食後就會放過咱們。”
人群中又有人喊:“穆夫子,你說該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
穆彥緩緩走到裏正身邊,紀柴原想跟着,但腿下的那只腳卻怎麽也邁不出步來。
這樣的穆彥是他所沒見過的,雖是一身短褐,但卻覺得那衣服在他身上竟有些飄飄欲仙的味道。他的步履沉着、健穩又緩慢,所到之處人們都自動分出一條路來。
人們鴉群無聲,整個院子裏只有穆彥腳踩落葉發出的輕微咔咔聲。人們的目光随着穆彥的身體而轉動着,這樣的穆彥明媚、耀眼,讓人不敢直視。
裏正不由自主地從凳子上下來,将凳子讓給了穆彥,穆彥沒有踩上去,他就站在裏正身邊道:“與其被動接受,不如主動出擊。距離秋收還有三四天的時間,所以,咱們還有準備的時間。如果大家相信我,我向大家保證與翻雲寨的這一仗,咱們只會贏,不會輸!”
穆彥的話幾乎剛落地,紀柴緊接就舉起一只手高聲道:“我相信穆夫子!”
邱岳、枝南嫂、徐劉氏也跟着高聲道:“我們相信穆夫子!”
緊接着院子裏的所有人都舉起手臂,大聲道:“我們都相信穆夫子。”
穆彥的眼圈有些發紅,內心激情澎湃,身上的擔子也愈發重了。
村民們陸陸續續地回家了,穆彥與紀柴留了下來與裏正商讨着禦敵的辦法。
西澤村呈東西朝向,進出村子的只有東西兩條路。
其東方是東崗村等幾個村子,滿柳鎮與川寧縣城皆在東方,這條出口也是西澤村的人們經常走的出口。
南方是南隴村,北方是北襄村。
Advertisement
西方雖然也有一個出口,但齊亭山卻在西澤村的西方,只有山腳下有一條小路,勉強能通過一輛馬車。
雲霧山也在西澤村的西方,所以說翻雲寨的人要想來到西澤村,勢必會經過齊亭山。
此處便是最好的伏擊戰場。
西澤村将近一百戶人家,身強體壯的成年男人有兩百多人,這些人都可以用得上。
正商讨在此處,趙誠忽然騎着小毛驢來了。
相互見過後,趙誠急切地問:“這是怎麽回事?西澤村怎麽會得罪了翻雲寨?”
穆彥苦笑一聲:“我也不知。”
“我來時見村口有兩個翻雲寨的人在守着,”趙誠道,“你們打算怎麽辦?”
穆彥将他們的想法與趙誠說了一遍。
穆彥又道:“說到底這些都是鄉親們,種地幹活兒個個是把好手,但打仗卻是不行,就怕到時真打起來,有些鄉親會膽怯。”
紀柴道:“還有一點兒我想不明白,既然翻雲寨要搶咱們的糧食,那為什麽還要提前通知咱們?他們就不怕咱們提前有了準備?”
穆彥他們知道翻雲寨的人來西澤村,一定會路過齊亭山,那麽翻雲寨的人又豈會不知。他們搶西澤村的糧食,就等于搶了西澤村人的性命。兔子急了尚且會咬人,何況人乎?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放手一搏,也許還有生的機會。
更何況齊亭山是道天險,易守難攻,西澤村的人完全可以埋伏到裏面,這場仗顯而易見的西澤村的人勝算會多一些。
“這也是我所奇怪的地方,”穆彥想了一下道,“不過眼下最要緊是快點兒将作戰計劃部署出來。”
趙誠突然問:“景明兄學過兵法?”
穆彥道:“并未學過。”
紀柴馬上道:“但我們都相信小彥。”
這個時候,穆彥是村民們的主心骨。
幾人又商讨了一番,期間趙財主來過一次,表示需要什麽東西,他可以提供一些。趙財主是西澤村土地最多的人,若真是無條件地把稻子都給了翻雲寨,他受到的損失無疑是最大的。
最後商讨的結果是,分為兩隊行事。紀柴與穆彥帶着西澤村的青壯年們埋伏在齊亭山上,趙誠盡快趕到川寧縣報案。
這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該讓官府知道。
若翻雲寨的人另有陰謀,僅憑西澤村裏的人,恐怕行不通。
索性去往川寧縣的路與雲霧山的路是相反的方向,趙誠此行不會有什麽危險。裏正将村裏唯一的那匹馬借來,讓趙誠騎着去,順利的話,今天晚上,官兵就會來了。
若是翻雲寨的人想現在就突襲,穆彥自信撐到晚上還是沒問題的。
安排好一切後,西澤村的人将那四個翻雲寨的人綁了關了起來。
身強力壯的男人們拿着鍬、鎬、鐮刀等工具站在大街上排成幾排,浩浩蕩蕩地和穆彥往齊亭山走去。
“等一等——”身後傳來徐劉氏的聲音,人們一回頭,見她帶着一些女人追了上來。那些女人手中個個都拿着工具。
徐劉氏道:“我們也要去!”
徐虎跳出來反對道:“胡鬧!我們是去打仗,不是去看風景。”
“現在敵人在明,我們在暗,誰也不知道翻雲寨的人到底想怎樣,”徐劉氏大聲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我們也是西澤村的一份子,為什麽你們能去,我們不能去!”
“對!我們也可以幫你們!”所有女人都齊聲道。
男人們卻發出一片輕蔑的笑聲:“你們還能打仗,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吧!”
人群中又有個女人大聲道:“平日裏我們下地幹活兒,洗衣做飯樣樣不落,怎麽不見你們瞧不起我們?”
男人們待要再說什麽,穆彥道:“既然你們想來,那就跟着來吧。”
人群中還有人不服氣,但礙于穆彥在場,只在嘴裏嘀咕了幾句,也并未再說什麽。
女人們倒是樂得很,一個個挺胸擡頭很是神氣。
到了齊亭山的山上,穆彥選了一個相對高一點兒的地方看下山腳的路,一切如常,并沒有什麽異樣,他稍稍放下心來。對着村民們道:“咱們先找大石頭,越大越好,然後都搬到這兒來。”
村民們當然明白穆彥的意思,等翻雲寨的人從山腳下的路走過時,他們就在這山上往下扔石頭。
穆彥留了幾個人站在此處觀察下面的情況,便也跟着其他人去找石頭了。
紀柴走在穆彥前面,為他開平身邊的雜草。
穆彥道:“你不必對我如此小心翼翼,我也是男人,被草刮着了也不算什麽。”
“除了這個,我不知道該為你做什麽事了。”紀柴頭也不回地道。
紀柴回想起剛見到穆彥時的情形,穆彥的那雙眼直撞他心口,就連現在,他都能清楚得記起,當時那種令人悸動的感覺。
看着那雙美麗的眼,映入他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他要保護眼前這個人,不要讓他受到委屈。
保護穆彥、守護穆彥、愛護穆彥,是他一直以來的信仰。
但其實,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風一吹就跑的男人又何嘗需要他的保護?只有他知道,這個男人柔弱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顆多麽強大的心。
論相貌,論才華,論家境,不論哪一點兒,他都比不上穆彥。但他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他想着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傾盡所能地保護他,待他好。
可如今,他卻連最基本的保護都做不到,到頭來,卻是穆彥保護着他。
也許他一直都知道,穆彥從來都不需要他的保護,只是他不願承認。
他不願承認,自己對穆彥這一點兒卑微的用處都沒有了。
穆彥跟在紀柴身後慢慢地走着,忽然他驚呼一聲,跪坐在了地上。
紀柴聽到聲音急忙蹲到他面前,見穆彥痛苦地摸着左腳腕,滿臉擔憂地問:“小彥,你怎麽了?”
穆彥的眉毛因為疼痛糾結在了一起:“許是崴到了腳。”
“我看看。”紀柴輕輕地将穆彥的左腳擡了起來,将褲子往上挽了挽,穆彥潔白如玉的腳脖露了出來。
紀柴仔細地看了看,并沒什麽異常,既沒有紅腫,也沒有傷口。他用手指輕輕地在腳腕上摸了摸,擔憂地問:“是這裏嗎?”
“對,就是那裏疼得厲害。”穆彥的腳因着紀柴的觸摸輕輕地往回縮了一下。
紀柴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給你揉揉吧。”
穆彥點了點頭,紀柴也坐在地上,用指腹輕輕地按着穆彥疼痛的地方,以求緩解他的疼痛。
大約半刻鐘後,穆彥看了看周圍道:“咱們回去看看吧。”
紀柴擔憂地問:“你的腳?”
“你可以背我回去嗎?”
紀柴自然是樂意的,他蹲在地上,将後背朝着穆彥。穆彥輕輕地趴在了他的背上,用手攬住他的脖子。
紀柴背着他慢慢地朝前走去,生怕走得急了,會颠得他的腳更加疼痛。
“紀柴,”穆彥趴在他背上說,“你瞧我走個路都會崴着腳。”
“紀柴,幸好有你保護我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