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嬌鳳喜歡的人
趙誠看着天色已晚,外面的雪沒有停的意思:“紀兄,景明兄,看來這酒今日是喝不成了,我得回家了。”
紀柴道:“不如在這裏住下,這天黑雪大走回去也危險。”
趙誠笑笑:“多些紀兄美意,只是家中還有老父等我。若是一夜未歸,恐怕他不會放心。”
既然這樣,紀柴與穆彥也不好再留他,二人将他送到外面,才發現趙誠竟是騎着一頭小毛驢來的,那小毛驢就栓在紀柴家的院子裏。
趙誠翻身上了小毛驢,一拱手道:“今日雖未與二位兄臺喝上酒,但過得着實快活。若是兄臺不嫌棄,我明日再來。”
小毛驢馱着趙誠越走越遠,直到他的身影與雪完全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見,紀柴與穆彥這才回了屋。
翌日午後,趙誠果然騎着小毛驢來了。
孩子們剛剛準備上下午的課,見趙誠又來了,個個欣喜不已。
趙誠坐在炕沿旁,一邊喝着紀柴倒給他的熱水,一邊聽着穆彥講課。
穆彥瞧他那喜悅的樣子,似乎又想講課,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提。
“趙兄,我的嗓子有些疼,不知你可不可以替我再接着講一講?”
趙誠自然是願意的,他接過穆彥的書,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小小的人随着冷風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嬌鳳來了!”穆彥瞧着這小姑娘有些狐疑,她上課的時間是上午,這會兒怎麽來了?
嬌鳳恭恭敬敬地朝穆彥施了一禮,又對着趙誠道:“趙秀才,你偏心!”
“我偏心?”趙誠指着自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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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鳳雙手一叉腰,小下巴一揚:“你只給下午課的學生講課,卻不給我們上午課的學生講課。這不是偏心是什麽?”
趙誠笑了笑,他還真沒想過這些,只是這兩次都是午後來的,趕巧罷了。
趙誠笑道:“好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你若說我偏心,那我明日再來給你們上午課的同學們講課可好?”
嬌鳳心滿意足地走了。
穆彥将今天的課程提前結束了,他與紀柴炒了兩道小菜,将趙誠昨日帶來的青梅酒溫上,三人坐在桌旁邊喝邊聊。
趙誠道:“古有曹孟德與劉玄德青梅煮酒論英雄,今日我與二位仁兄也效仿一下古人。”
穆彥笑道:“我非是枭雄,豈敢指點江山,談論這天下人物?”
趙誠給穆彥與紀柴各倒了杯酒:“景明兄過謙了,誰都知道你是這天下第一的才子,這天下的人物,你若是沒有資格評論,可就沒有人能評論了。”
紀柴驚道:“小彥是天下第一才子?”
“紀兄難道不知?”趙誠反問,但又解釋道,“景明兄從小資質過人,負有神童的美譽。十五歲就考中了舉人,我今年二十歲了,才是個秀才。我們這千千萬萬的讀書人都以景明兄為榜樣呢。”
紀柴驚訝地張大了嘴,比知道穆彥是知府的兒子時還要震驚。
穆彥是站在雲端上的人,而他……
穆彥輕啜了一口酒,神色如常:“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所有的榮耀,都已被那道聖旨摧殘地一幹二淨。
“難道景明兄不想再重新科考嗎?”穆彥家的事,身為讀書人的趙誠自然知道。皇上只是剝奪了穆彥的功名,并未剝奪他重新科考的權利。所以,只要他想,還是可以再考的。
紀柴緊張地看着穆彥,說句心裏話,他是希望穆彥重新科考的。站在雲端上的穆彥,就應該睥睨天下,展現自己的抱負。
如果說穆彥是一只雄鷹,那麽他就該展翅飛翔,怎麽能像雞一樣,在土坑裏捉蟲吃呢?
但如今的穆彥怕早就斷了當年的雄心壯志了吧。
紀柴自是了解穆彥的,穆彥看着手裏的酒杯,輕輕搖動着杯中的酒:“酒如果溢出來了,就收不回去了。”
功名一旦被剝奪了,也沒有再考取的必要。
趙誠嘆了口氣,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味道刺激的胸膛有些難受。
穆彥啊,天下學子為榜樣的穆彥啊。這顆明珠注定會埋藏在塵埃之中了嗎?
伴着月色,趙誠騎着小毛驢緩緩離去。
行至曠野小路上,趙誠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彎了腰,趴在了驢背上,再坐起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第二日,趙誠果真早上就來了。
嬌鳳瞧見他,樂得直拍巴掌。
穆彥逗她道:“真不知道我是你的夫子,還是趙秀才是你的夫子。”
趙誠也滿臉笑容地道:“你這個夫子可要排到我後面去了。”
“夫子,趙秀才,你們猜我最喜歡誰?”嬌鳳仰着小臉問道。
穆彥與趙誠都來了興致,雖說沒有相争的意思,但總歸是有些好奇的。
嬌鳳來到穆彥身邊,拉着他窄窄的衣袖道:“我最喜歡夫子了。”
趙誠一拍額頭,佯裝不滿道:“你最喜歡夫子,怎麽還叫我給你講課?”
“因為我沒聽過秀才講的課啊。趙秀才可是咱們滿柳鎮唯一的秀才,誰不想見識見識呢。”嬌鳳一吐舌頭,“可是夫子,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那你第二個喜歡的人是誰?”趙誠笑容可掬地道,做不了第一個能做第二個也好。
嬌鳳皺着眉頭,歪着小腦袋,似乎在認真思考,半晌方道:“我第二個喜歡的人是紀叔叔。”
趙誠扶額,紀柴心裏也奇怪,他還以為嬌鳳會說是趙誠。
“夫子剛來到我們村的時候,大家都不喜歡他,有時還會故意找他麻煩。只有紀叔叔對他好,我娘經常對我爹說,要是我爹待她像紀叔叔待夫子一半兒好,她就知足了。”
紀柴聽得耳根發燙,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穆彥笑着揉了揉嬌鳳的腦袋。
趙誠先是一怔,而後哈哈大笑,連說了幾個“有趣”。
從這以後,趙誠隔三差五的就來。有時給孩子們講講課,有時與紀柴、穆彥對飲幾杯。日子過得着實惬意。
天一天比一天冷,大雪覆蓋了整個世界。
這日下午課後,紀柴與穆彥邊收拾東西,邊說些閑話。
啪嗒!屋外傳來一個異響。
紀柴開門去看,一個小小的身影速度地朝大門那跑去。
窗沿下原本摞得整整齊齊的木板散落了一地。
穆彥久不見紀柴進屋,推開門來尋,見紀柴正規整那些木板。
“那孩子又來了?”
“他應該是踩着木板朝屋裏看時不小心踩空了。”
“這孩子,”穆彥也幫着紀柴将木板摞好,“總是偷偷地往屋內看,咱們一出來就跑。”
紀柴笑笑:“小孩子嘛,都有些調皮。”
穆彥說的這孩子年歲和嬌鳳差不多大,姓邱,也沒什麽正經名,因在家中排行老大,西澤村的人都叫他邱阿大。
邱阿大是西澤村唯一一個沒有來過穆彥學堂上過課的孩子。
兩人收拾好了,又回到屋裏。紀柴從鍋裏舀出熱水,與穆彥洗淨了手。
“這孩子也挺可憐,沒爹沒娘的。”紀柴嘆了口氣道。
“他不是有爹娘嗎?”穆彥還見着過。
“爹是後爹,娘也是後娘。”紀柴解釋道,“邱阿大的爹娶了這後娘才一年就病死了,後娘嫁到這裏也沒生下孩子。帶着邱阿大過了三年,又招了一個上門女婿,也就是邱阿大現在的爹。這二人又生了兩個男孩。”
“原來如此,”穆彥唏噓道,“這孩子怕是過得不好吧。”穆彥只是遠遠地望見過他的背影,那麽小小的一團。
“你想啊,他這兩個名義上的爹娘,實際上與他半點血緣都沒有。更何況又生了倆孩子。”紀柴提到這,心裏也是一陣難受,“我聽說這孩子就像個仆人似的伺候那一家四口。”
穆彥的手猛然攥緊了拳頭:“那麽小的孩子,他們也忍心?”聲音裏有着抑制不住的顫抖。
“西澤村裏的人也勸過,但人家說能給邱阿大一口吃的,就是他們慈悲了。再者這是別人的家務事,誰也不好多說什麽。”紀柴無可奈何地道。
一直到睡覺,穆彥的心思仍停留在邱阿大的身上。
往後幾天,邱阿大仍會時不時地趴在窗戶那往裏面看。但當二人出去叫他時,他又像貓一樣靈活地逃走了。
十一月初十,西澤村迎來了一樁喜事——劉三狗又娶妻了!
穆彥與劉三狗之間的事情紀柴并不知道,為了不讓紀柴起疑,穆彥也跟着去參加劉三狗的婚禮了。
酒席上,身為新郎的劉三狗挨桌給參加婚禮的人敬酒。
到了穆彥這裏,劉三狗笑得一臉燦爛,說了一些與別的客人并無不同的客氣話,然後舉杯将酒一飲而盡。
穆彥有些迷茫了,他可以肯定,劉三狗看着他的目光裏竟含着滿滿的感激之情。
這是怎麽回事?前些日子他們不還是勢同水火不相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