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獨眼赫維斯.3
走出一片密林，卻沒有葉苒所想的那樣出了森林，而是來到一片貧瘠的荒野。似乎這裏曾經歷過一片浩劫，讓原本的生機勃勃變成了如今的死寂沉沉。
天空中傳來夜枭猙獰的叫聲，葉苒害怕地抱緊贏朗的脖子，太陽在地平線上留戀地望着人世，可是依舊阻擋不了黑夜的來臨。
不知為何，贏朗有些緊張，緊張到手心都在冒汗。他的心髒怦怦地一張一縮，似乎是對命運無常的敬畏，又或者是對于塵封秘密的開啓的隐隐期待。
在那樣荒野的平地上，一座石雕仍然屹立在這森林的中心，風雨的洗禮早已讓石雕面目全非，可是即便是這樣，仍舊讓人從心底臣服。
“為什麽要停下來？我想去看看。”葉苒不解地問道，有種奇怪而強大的召喚力告訴她，過去。
贏朗抿了抿嘴唇，他知道那是什麽，所以身為狼人的他是沒有資格走近那尊石像的，這……是他能給這裏曾死去的平民最大的尊敬。
他将葉苒放下來，看着葉苒天真的臉龐，他的眼神中帶着莫名的神色，似乎是同情又或者更多的是心疼，“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葉苒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清澈得就像世上最漂亮的寶石，半響，她一笑：“好啊，那你要在這裏等我。”不然，她會害怕的。
贏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似笑非笑地說道：“知道了，膽小鬼。”
葉苒吐了吐舌頭，便轉身朝石像跑過去。贏朗眉眼輕觸，看着少女腳下經過的土地在她走過的那一剎那重新染上了生機與綠意。
……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段時間。
他仍然記得當年那一場血腥的屠殺，一場大火将所有的罪惡掩藏塵封。
贏朗環視着這裏的一切，就像是被塵封起來的死境，只為等待命中注定的人到來。
而那個人，會是那個擁有純白靈魂與無上寶藏的女孩嗎？
葉苒走到了那尊石像前，仰視着它殘破的外表，災難将石像的面容盡數毀去，只剩下了一只眼睛還能看到之前的樣子。怔怔地看着那只眼睛，葉苒只覺得從它無神的瞳孔中透露出來威嚴又慈愛的光，溶溶地，籠罩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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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在那尊石像面前緩緩跪下，右手放在自己的心髒前，像一個虔誠的聖徒。
因為低着頭，所以她看見了刻在了石像階前的碑文，哪怕模糊只剩下只言片語，可是仍然讓她從靈魂的深處從容地想起來——
赫維斯高舉審判的巨錘，
無以再繼，賜我教誨。
榮耀背後刻着孤獨一道，
當天破曉，
一切罪惡将被抵消。
月光照下來，銀發的少年驚異地看着少女跪在地上虔誠地默念着禱祝，而他們所身處的這片大地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瑩綠色的光火從貧瘠的土地中升起來，像極了仲夏夜的螢火蟲，可是那些光火連成一起形成了一道屏障後，贏朗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看着屏障上出現着一個一個村民的音容笑貌。
他們仿佛鮮活如生，卻又只是回憶碎片的幻象。
而那個少女仍舊虔誠而專心地跪在地上念着禱祝，伴随着她的聲音，那些屏障開始燃燒，就像記憶的書頁被火點燃，從頭燒到尾，幹幹淨淨，絲毫不剩。
落下的灰燼被風吹到森林的每個角落，枯萎的草木染上綠意，幹涸的泉眼冒出清冽的泉水，原本充滿着死氣與陰森的森林恍若新生。
贏朗不可思議地眨着眼睛，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朝那個少女跑過去——可是她的臉上表情那樣虔誠，讓他駐足在她身後，不願打擾。
而誰也不知道，在那一刻，銀發的少年在偉大的赫維斯面前許下了怎樣鄭重的諾言——
親愛的女孩，如果說注定會愛上你，那麽我愛的方式就是用忘記自己的姓氏身份種族，而用生命和鮮血來保護你。
葉苒睜開眼睛，發現了周圍的變化，驚訝得說不出來話來。
贏朗走到她的身旁，目光深深地盯着她：“你……”
他是那樣期待她能記起所有的事情，又是那樣抗拒她記起了所有的事情。
葉苒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着滿滿的笑意，“這些……都是因為我？”
原來她還記着艾蘭曾說過她是廢物這件事……贏朗失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呀，蠢苒，很厲害嘛！”
葉苒開心地笑出聲，她想要站起來可是因為跪的太久小腿發麻不由得向前一跌——
贏朗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無語：“你能讓我再多誇你幾句嗎？”
葉苒可憐巴巴地望着他：“我腿麻了。”
贏朗瞅了她半響，最終妥協轉過身，簡介有力地說道：“上來吧。”
葉苒嘻嘻一笑，趴在贏朗的背上被他背起來。月光投在地上顯露出長長的影子，葉苒安心地枕在少年的肩上，很奇怪的感覺，看起來瘦削的少年其實有寬厚的背脊，讓人安心得想要依靠。
月光将寂靜流淌的湖水照的波光潋滟，清澈見底的湖面下有漂亮的魚兒在五彩斑斓的石頭穿梭嬉戲。篝火燒得啪啪作響，贏朗背對着葉苒一邊清理着自己的傷口，一邊警惕着身後的少女她那不時的打望。
“啧，小色鬼，又在偷看！”銀發的少年回頭不滿地挑着眉毛，“蠢苒，承認吧，你是對我的美色圖謀不軌還是圖謀不軌還是圖謀不軌？”
葉苒嫌棄地撇了撇嘴角，手裏翻動着贏朗抓到的魚：“你真是自戀到讓我無言以對。”
雖然傷口不能愈合，但好歹只是皮肉傷，贏朗簡單地做了處理之後便穿上了衣服轉過來一本正經：“看來你不僅智商有問題，眼神也有問題。”
“啊對，真是已經亮瞎我的钛合金狗眼！”葉苒有氣無力地說道。
贏朗挑眉捏了捏她的臉：“不許這樣罵自己！”
葉苒已經被他毒舌得起了強悍的免疫力，遞過去手裏烤好的烤魚。烤魚的香味傳入鼻見，贏朗微微一挑眉，暗嘆于少女總是有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本來以為眼前的大少爺又會毒舌地挑剔一番，葉苒卻沒想到銀發的少年捧着烤魚吃的津津有味，笑得眉眼彎彎，就連眼角的淚痕都變得明媚起來。
“你吃東西的樣子……好像布丁啊……”話一出，葉苒解釋說道，“就是我從前臨時養過的一只小狼。”說話間，她的語氣低下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指間。
銀發少年的動作一頓，“你還記得它啊。”他還以為她早就把那只‘博美’忘掉了呢。
葉苒嗯了一聲，“你說什麽？”
贏朗吞咽的動作停滞，銀灰色的額發落到他高挺的鼻尖，“狼不喜歡人，所以，它傷害你了吧。”
但是請相信，如果它曾經傷害過你，那也不是它希望的結果。
葉苒急忙解釋道：“它很聽話的，不過……它被它原來的主人接走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它了。”
贏朗轉頭望着少女，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裏閃爍着細碎的光，就像天上的星辰，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眼神，葉苒沒來由得漏了一聲心跳。
那樣的目光，讓人很熟悉。
又是這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人抓不住記憶的尾巴，而來自于塵封的記憶飛絮揚揚飄在記憶的城堡之上。
“贏朗，我們……從前，是不是認識？”少女再一次試探地問道，而她眼角的淚痕在月光下顯得那樣漂亮。
贏朗笑起來，眼角彎彎得像上弦月一樣，而他耳朵上十字架的耳釘泛着光芒。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臉頰，而月光下少年的笑容讓人輕易迷失在他眼底的墨綠中。
好久不見呀，小平民。
只不過，他也再一次地否認說道：“沒有。”看見少女的眼眸中出現了迷惑，他重複，“沒有。”
如果你記起了從前，那麽你會想起我。
可是如果你将會讨厭身為狼人的我，那麽我寧願你曾忘記我。
“蠢苒，如果，”贏朗艱難地開口，“如果，崔以烈他不會喜歡你，你會放棄嗎？”
以烈他……會喜歡自己嗎？
這個問題突然被抛給自己，葉苒有些愣，她似乎從來沒想過那個少年會喜歡自己啊。
贏朗試圖開導她，“蠢苒你看，就算我幫你讓崔以烈暫時地喜歡上了你，”說明那個小子心智不夠堅定，“可是在愛情中主動的那一方總是會吃虧的，”我絕對是怕你吃虧，“你是女孩子嘛，”所以我願意做吃虧的那一方。
雖然吞掉的話很多，但是贏朗覺得自己還是完美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然而——
葉苒腦袋冒着各種問號，“莫？”
贏朗居然靠近她耐心地比劃着說道：“如果總是吃虧那麽你在崔以烈面前就永遠擡不起頭，”然而在我面前你不用擔心這一點，“你想一想一份不平等的愛情就算得到了，你又會真的開心嗎？所以，你不如選擇一個喜歡你的”比如我。
少年神采奕奕地看着她，滿臉期待。
葉苒被這個一層推一層的邏輯搞的暈頭轉向，想了半天只能在贏朗殷切的目光下為難地問道：“可是，喜歡我的，會是誰啊？”
差點将‘我’這個字蹦出來，只是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贏朗又換了一種表達方式：“也許，就在你身邊！”
“我身邊？”葉苒疑惑地擡頭想了想自己身邊的人，“嗯，保羅、皮特、岡本田他們，以烈、表少爺他們，哦還有卓拉、太桑幾個，哦，還有珉浩吶！”看見少年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很黑，葉苒弱弱地說道，“好像，我身邊的人不是很多啊。”
贏朗扶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吶，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愛之深責之切，所以有可能有人對你不是特別友好，但是……也許他只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只是……額，想要你更好地成長、嗯對，成長！”
葉苒更加疑惑，搖搖腦袋。
贏朗沒辦法，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如果你再想不出來就分分鐘打死你）：“那，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
葉苒抱着腦袋：(ー_ー)!!你确定？
只聽少年振振有詞铿锵有力抑揚頓挫地說道：
“深海的小美人魚想要用一條魚尾和最好聽的嗓音換取人的雙腿去追尋人類的王子，海神沒答應，但是巫婆答應了并且給了她一雙人類最美的腿；”
“而小人魚得不到王子的愛情，她的姐姐想要救下即将化為泡沫的她，而巫婆也答應了給她一把可以活下去的匕首！那蠢苒，現在，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最喜歡那只已經笨到家的人魚的到底是誰啊？！”
他的話語剛落，燃燒的柴火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映在贏朗的眼眸裏，是兩團小小的火焰。
葉苒怔怔地望着那兩團火焰，忘記了呼吸——
……在她的身邊？
……總是欺負她，對她不是特別有好？
……美人魚？
贏朗挑眉，現在估計知道了吧——只是，為什麽她的表情這麽扭曲？
……
半響，葉苒有些糾結地出聲問道：“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原非野吧？”
……
贏朗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葉苒，我想嚴肅地問你一個問題。”
難得贏朗沒有叫她蠢苒，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問題，葉苒眼睛一亮坐得端莊筆直：“恩恩，好啊，你問吧。”
“你是白癡還是智障？”
……
鬥大的汗滴下來，葉苒認命地扶額：“還是白癡好了。”智障的話，聽起來不是特別優美。╮(╯_╰)╭
少年怕自己氣得會控制不住掐死眼前這個白癡，所以幹脆爬上樹坐在樹杈上，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
真是喜怒無常的人類！葉苒搞不明白為什麽贏朗突然就生氣了，仰頭看着瘦削的少年，“贏朗？”
“呀，白癡，”贏朗看也沒看她，只是沒好氣地說道，“你到底喜歡崔以烈什麽啊？”
看來沒生氣啊，葉苒放下心來坐在草地上背靠着大樹，想也不想地說道：“帥啊！”
當然，這個回答招來少年一陣毒舌的嘲諷，“浮淺！帥能當飯吃嗎？再說，我比他高比他帥還比他——”
葉苒笑起來，“诶，我說同桌，咱們做人能謙虛一點嗎？”
贏朗撇嘴沉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似乎格外垂憐這個俊美的銀發少年流連在他的身上。贏朗緩緩眨着眼眸，他是狼人不是人，為什麽要謙虛？
贏朗淡漠地說道：“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會贏他！”
葉苒好奇地擡頭問道：“是什麽啊？”
回答她的是一件帶着薄荷香的外套，直直墜落，恰好地落在她的身上。葉苒摸着蓋在身上的衣服，低頭抿嘴溫柔地一笑。
贏朗沒有說話，只是在月光中緩緩閉上了眼睛，而他的胸腔中心髒跳動得厲害，可是少年略帶蒼白的面容上卻是一片平靜——
也許我沒有崔以烈的家世，沒有他的溫柔，更沒有他會讨女孩子歡心——
但是，蠢苒，我比他疼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