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受寵若驚
京城裏近日都盛傳安王之子的種種事跡,首先是太後的賜名“黎賀承”,賀先帝一脈有承嗣之人,接着便是淵帝的冊封,直接封為了晉王,說是在蜀地晉江和定遠侯偶遇,被定遠侯看出蹊跷,才找出這麽一個流落民間的先帝血脈。
這些日子太後娘娘心上輕快,蒼白了好些年的臉看起來也有了些紅暈,淵帝過來的時候,不由得一直側目,等宮女嬷嬷都下去了,夏太後才輕聲嗔道:“誠言,我臉上有什麽東西不成?”
夏太後已經年過半百的人了,臉上卻一點細紋都沒有,雲鬓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睐,便是新進宮的美人,雖是容顏嬌嫩些許,也遠遠比不上辛兒的風華氣度,當年,在皇兄寝殿裏匆匆一瞥,便已留在他心上這幾十年。
淵帝看向夏太後的眼裏滿是寵溺,嘆道:“早知道阿洪還有這麽一點血脈存世,我定當一早便找尋回來,也好讓你寬慰一點。”
夏太後見淵帝面上有些許悵惘、懊惱,蓮步輕移,輕輕握着他的手道:“誠言,你也并不知道,又如何能怪你,如若不是定遠侯偶遇賀承,怕是,我們這麽一輩子都不知道皇家還有血脈流落在外!”
淵帝忽地有些激動,反握住夏太後的手道:“辛兒,你,你給他取名賀承,可是為了賀成?”淵帝動容的紅了眼,已經有了些許白發的半旬老人,眼裏含淚,像是被情人打動的小郎君。
夏太後閃了閃眼,不過是子休本姓程罷了,取了賀承(禾呈)之音,卻恰好和了誠言的誠,半垂着頸子,露出些許羞怯。
在深宮多年,早在是先帝的貴妃時,她便已經拿捏住了帝王的喜好,果然,淵帝見夏太後微垂着頭,當是不好意思,大笑道:“好,好,賀承,賀成!澤辛真是取得好名字!甚得朕心!甚得朕心!”
眼裏已然含了淚水。
夏嬷嬷遣走了宮女,獨自一人守在屋外,見裏面燭火搖曳,半晌便起了靡靡之音,不由擡頭看向宮牆上的半輪下弦月,當太後斷了湯藥,她便知道,慈寧宮承寵的日子啊,又開始了!
十八年前藜澤長公主無意闖進慈寧宮,見到了先帝捧在手心裏的貴妃娘娘承歡在淵帝的身,下,驚怒之下,離宮出走,言說再也不會回來,當真,十八年來,也真的沒有再回來,那是先帝疼寵在心口的公主啊,竟然就以落水而甍這般粗糙的借口宣了離世!
現在便是她的骨肉,藜國真正的高貴血脈,都必須借托在一個低賤的宮女的肚裏,可是,又能奈何,長公主早在十八年前便已甍了,便是未甍,那也是席家婦,哪來的程姓的孩子!
岐王那一派又探到了子休小主子的消息,他便想安穩地過尋常百姓的日子,都是不可能的了!
十八年前,太後娘娘是為了長公主的榮寵,讓她依舊在今朝做最榮耀尊崇的長公主,十八年後,太後娘娘是為了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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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病榻多年的太後娘娘得了親孫子,像是吃了仙丹靈藥一般,不僅慈寧宮裏的小廚房不用每日煎個三五頓的湯藥了,便是許久沒受到召見的京城貴婦們也先後得了太後娘娘的接見。
細心的人稍一打聽,便明白,接見的都是家裏有适齡女兒的夫人,嚯,新鮮出爐的晉王還沒有妻子,聽說至今孤家寡人一個!
淵帝的各種賞賜也接踵而來!坊間最津津樂道的是緊臨皇城的安王府改易為晉王府了!
原來的安王府并沒有賞賜給安郡王,安郡王的府邸在岐王府附近,當時太後娘娘是想讓岐王妃能夠就近照顧兒子,私心裏怕也是不願意旁人動安王府的一草一木。
晉王回來,淵帝卻是頒旨,将安王府改成了晉王府,并且将原先安王府後面的另一處閑置的府邸也一塊劃給了晉王府,準備引玉山的泉水下來開渠造湖。
晉王的風頭一時無兩。
京城裏的脂粉鋪子、布坊一下子比往常又熱鬧了許多。
蘇清蕙的胭脂白自來京城便開始籌謀了,也在這一陣狂風裏在東大街興興火火地開業了,選的也是一棟二層小樓,比倉佑城的要更寬闊一些,挂的是席家小姐的名頭。
京城不同于江南士林,對女子從商有嚴重的歧視,這裏的貴婦小姐們自幼便要打理自己的産業,有一兩處門面是最正常不過的,有着豐厚的嫁妝代表的不僅是一個女孩子的體面,更重要的是,她具備打理宗族産業的潛力。
這事席斐斐并沒有禀報席恒峰,但是自是有人說的,席恒峰巴不得女兒有點事做好換換心情,早些日子同僚相邀他下帖子,便回拒道:“犬女最近興起,在東大街開了一家脂粉鋪子,月底開業,恒峰還得去給她捧捧場!”
衆官員嘴裏嚷着:“席大人真乃慈父!”心裏卻不由嘀咕,一個官老爺去脂粉鋪子捧場,怎麽想畫風都有些不對,在官場裏混到席恒峰眼前的,也自不是等閑之輩,當即就明白,這是要他們家的夫人女兒去給席家千金捧場呢!
等到了胭脂白開業的那天,東大街附近裏裏外外的巷子都被各家夫人、小姐的馬車給堵住了,蘇清蕙和席斐斐先還嘀咕,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黃道吉日,竟這般熱鬧,等那些堵了的馬車先後停在胭脂白門口,兩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侯生玉作為主要入股人,也是到場的,看到這般盛況,便知道怕是席大人在幕後發話的,看着對面兩個對着樓下一輛輛擺開的馬車發愣的姑娘,卻也不點破,只笑道:“先前給風水先生的二兩銀子可真沒白花,這陣勢,真是開門紅啊!”
席斐斐是應了蘇清蕙相邀,也是頭回見這位蘇家表兄,笑盈盈道:“你倆一個出主意,一個出銀子,倒也配的好!我跟着你倆,這私房錢看來是攢定了!”
程修去了,蕙蕙平白擔了喪門星的名頭,這侯生玉倒似乎并不在意,看蕙蕙的眼神,便是她這個沒體味過兒女情長滋味的,也覺得要沉溺進去了,雖是商戶,但是難得在這等時候,還一點不嫌棄蕙蕙。
席斐斐是有意幫侯生玉一把的。說起話來,便三言兩語地打趣一句,蘇清蕙笑笑不語。已經半月了,子休也該到京城了,為何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店鋪外忽地起了一陣喧鬧,蘇清蕙還未待細看,便聽邊上的席斐斐跺着腳氣惱道:“真是煩人,我走到哪跟到哪,這都第八回了!”
蘇清蕙這下便知道,來的是安郡王,平地裏冒出了個晉王,現在估計最尴尬的便是安郡王了,原本的岐王府嫡子,正經的未來世子,未來岐王,乃至未來的君主,卻成了安王的嗣子,現在怕是更迫切地要娶禦前紅人席大人的女兒了。
見斐斐一臉反感,蘇清蕙軟聲勸道:“好歹,那人是王爺,面上總是要恭敬些的!”
接着便聽到有人踩着木板上樓的聲音,侯生玉趕緊閃到了隔壁,蘇清蕙和席斐斐也緩了緩面容,出門去給安郡王見禮。
安郡王今個一身墨色錦緞長袍,用一塊玉冠束發,手裏拿着一把折扇,徑直上樓來,倒引得樓下傳來夫人、小姐們起伏不斷的請安聲。
席斐斐不由的撇了嘴,被蘇清蕙瞪了一眼,又站好,端了臉,對着過來的安郡王極恭敬地行禮問安。
安郡王是特地探聽了席斐斐的行蹤的,見到蘇清蕙,眸中帶了審視,淡淡地看着那一身藕色百合裙的女子,嘆道:“聽說蘇姑娘的未婚夫前段日子被匪寇射死了,蘇姑娘也該常出來散散心才是!”
蘇清蕙面上一緊,她今個是悄悄出府的,并沒有在人前露面,如若不是安郡王突然來訪,她是不會出來的,畢竟一直對坊間放了消息,她正悲痛欲絕,生無可戀。
席斐斐冷望着眼前的這勞什子郡王,嘲諷地道:“安郡王管的也真寬,這女兒家出個門,還得您準了才成!”
“斐斐!”蘇清蕙忙扯了席斐斐的袖子,便是安郡王再擺底了姿态求娶,這樓下還有許多夫人和小姐呢,這般下皇家的面子,禦史怕是要彈劾席大人教女無方!
安郡王卻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便是随口寬慰蘇姑娘一句,斐斐你可真是暴脾氣!”越暴越好,越沒心眼!
席斐斐不耐地別過臉,嚷道:“這兒都是夫人、小姐們來的地方,你一個男子怎好也過來混在脂粉堆裏!”無故讓人覺得污了地方!
蘇清蕙眼角餘光瞥見安郡王眸子暗了幾層,看着斐斐的眼裏晦暗不明,而斐斐還在一個勁地吐着不耐,“你自個怎麽來的,怎麽回去,別耽誤了我這兒的生意,改明兒我讓我爹去您府上賠禮……”
“斐斐這是篤定了,我會給席大人這個面子?”安郡王敲着手上的扇子,微微笑道。
席斐斐一窒!
“那安郡王給我這兄長一個面子,總是可以的吧!”樓下忽地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蘇清蕙身上微微顫抖,不自覺地倚在身後綠意的身上,是,子休。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