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
夕陽落窗,影身拉長,人來人往各有方向,唯你模樣,鑄留眼眶。
——《影身》
把秦尋風支出去之後,沈晚星發了好長時間的呆,臨到下班的時候,他也沒有再回來。
等到她推門走出去,回眸不經意間掠過一邊的走廊,一瞬便發現了秦尋風的身影。
她用了兩分鐘決定自己是走過去還是趁機開溜一個人到達聚會場地,結果她剛邁開步子下樓,那邊的人就已經轉頭看了過來。
沈晚星略微沮喪尴尬的蹙眉閉眼,提了提肩上的包繼續面不改色的往樓下走。
那邊的人随即與她保持一段距離跟了過來。
“你不用送寧征回家?”沈晚星走在他前面,她低頭看着樓梯臺階,生怕踩空一步跌下去。
“今天他自己回家。”
沈晚星心中忽然悚然一動:“距離聚會還有很長時間,這麽早就去?”
“你不高興了?”秦尋風眉頭一挑,反問她。
什麽跟什麽,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問題,他是怎麽聯想到一起去的。
她心下莞爾,說話也跟着開始不着調了:“今天的聚會,我以什麽身份陪你去?你弟弟的語文老師?還是一個交情淺薄的校友?”
——?T?X獨家整理?——
“你想以什麽身份。”他回的不鹹不淡,讓沈晚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能給我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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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星略微抿唇收回視線,嘴角微微下墜:“老師也好,校友也罷,只要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就好,那樣未免太尴尬了不是嗎。”
“聽寧征說,你會寫歌詞。”秦尋風手抄口袋裏走在她身後,眉頭輕鎖了下,像是想到了些什麽。
“你對歌詞感興趣?”沈晚星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拐彎抹角的扯謊,“我只是胡亂模仿罷了,還記得上次在你車上播的那首常柚的《深藏》嗎,我很喜歡那首歌詞的詞作——尋匿者。”
“尋匿者。”秦尋風重複一遍後停下腳步,沉眸,“你認識她。”
“說不定你也認識她。”她笑,“高三那年校報上,她不是已經發表過歌詞了,也許是你班的人,也許是我班的同學也說不好。”
“校報。”秦尋風沉思着上下齒一咬,閑淡道:“我沒有印象。”
沈晚星轉身面向他,笑容微弱又蒼白。
原來他真的沒有關注過。
曾經思索那麽多個夜晚的問題,如今終究有了答案。
可是她卻被一股名為失落的情緒擊中,墜落。
下課鈴響了起來。
去食堂吃飯的學生一個個着急忙慌的跑下樓梯,動作一個比一個迅速。
沈晚星站在拐角處與他對視一眼,随即轉身走進了人潮當中,她不自覺的加快腳步與下樓的同學們保持一樣的速度。
更像是落荒而逃。
來到聚會場所的時候,沈晚星才發覺臨時做決定有多害人。
她本以為是高中聚會,結果——
秦尋風剛一推開門,一個高個男人就迎面走了過來,親近的用手握拳推了一下肩膀:“這都初中畢業多少年了才聚上一回,總歸是把你等過來了,來,快坐下,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同學今天是為你而來。”
高個男人拽着秦尋風坐下,這才發覺方才秦尋風身邊還站了個人,他瞟了兩眼沈晚星,立馬拿出了标準八卦臉看向秦尋風:“這個女人誰啊,也不跟兄弟介紹介紹。”
還沒等秦尋風開口,沈晚星就徑直走了過去,筆直的站在那個男人面前,掐着一口公式化的臺詞腔調:“我是秦尋風的高中校友——舒莞荟,普通交情,因為他賣慘說沒有女伴,所以我硬着頭皮跟來的,我還以為是高中聚會,沒想到他連這個也瞞了我。”
賣慘!
誰?
秦尋風!?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高個男人目瞪口呆的看了看沈晚星,又轉過頭去看秦尋風,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他的吃驚。
不是新女友?
這下尴尬了,很尴尬。
秦尋風聞言眼尾一眯,唇角鍍上一層觸手即破的笑容,擡眸對向沈晚星:“我身邊這個位置留給你,過來坐。”
沈晚星沒再說話,直接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與秦尋風硬生生的隔開了一段距離。
她剛拿出手機,就發現了許多未接來電和短信。
沈晚星不知從何時起就開始習慣把手機設成靜音,以至于她看到許多匿名的未接來電時,臉上并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直接點開了短信。
關于歌詞《為你明》的版權一事想要進一步商讨,請您看到短信後回複電話或明日早上八點來到擎風國際。
——秘書商英
商英。
還有商這個姓嗎,他是——付騁安的秘書?
沈晚星不假思索的撥通了電話,一瞬間,氛圍熱鬧了起來,她打電話的聲音被完全蓋了下去。
“你就是商英。”
“是我。”商英一絲不紊的闡明,“之前你投稿給了擎風國際幾首歌詞,我們打算簽下你作為我們公司的專業作詞人,當然,你可以在為擎風寫歌詞的同時為其他公司和人寫歌詞,但一切早以擎風為主。這一切本來相與你面談,不過鑒于你之前失約的行為,我覺得有必要先與你說明這些,這樣才能更利于你判斷利弊不是嗎。”
“付騁安叫你聯系我的?”沈晚星壓低了聲音,神色淡漠。
“不是。”商英一口回絕,“我是秦尋風的秘書。”
“你說——什麽?”沈晚星在那一瞬睜大了瞳孔,她有些失措的用餘光偷瞄了秦尋風一眼,呼吸一瞬被抓的很緊,她眼睫輕微顫了一下,聲音也跟着莫名抖了起來,“你說你是誰的秘書?”
這怎麽可能。
“秦尋風。”商英頓了一下,接着說:“擎風國際的總經理,也是他讓我聯系的你。”
“你的意思是,他看過我的歌詞了。”
那邊的聲音停滞了幾秒,緩緩真誠道:“并沒有,你的作品是付總過目的。”
沈晚星一聲不吭的挂斷了電話。
她偏過頭去看秦尋風,瞥見對方眼中難得的閃過一絲促狹的神情。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瞬的表情有多灰沉和失落。
忽然間她的右邊多出來了一個人,那名粉衣女人直接拽過她的胳膊,把她推到秦尋風身邊,自己則坐在沈晚星身邊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搞什麽啊——
粉衣女人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附到她耳邊說:“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來,這下子到你了,抽一張條,抽到問題就是真心話,抽到指令就是大冒險。”
這——
确定不是初中生的游戲?
沈晚星遲疑一瞬,一個盒子已經遞到了她的面前,她表情一暗,随手抽了一張字條打開。
問題:在場的人中有沒有你喜歡的人。
……
不是吧。
真戲劇——
“你抽到了什麽,快讓我看看。”身邊的粉衣女子超級自來熟的奪過她手裏的字條,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問題是在場的人中有沒有你喜歡的人,哇——?這個好棒啊,快說快說,不說可要罰酒的。”
沈晚星面無表情的回看了她一眼,随後冷着一張臉把字條抽回來折好扔到桌子上,伸手拿起桌邊的酒杯一口灌了進去。
整個過程她花了不到半分鐘完成,半點視線都沒落在秦尋風身上。
秦尋風本是一副看好戲的悠閑神情,看見她毫不猶豫的喝完一杯酒,眉頭不着痕跡的輕擰了一下,眼眸裏緊接着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
沈晚星捂住胸口輕輕咳了兩下,鎮定自若的收斂了神色,滴水不漏的模樣讓坐在她身邊的粉衣女人不得不為之嘆服。
下一刻,字條盒被推到秦尋風的面前。
他低眸略瞥了一眼,氣定神閑的拿出一張
字條打開,同樣沒過幾秒就被粉衣女拿走。
這一回,她的反應更加惹人眼球。
“哇哇哇塞,這簡直就是在場女同胞的福利啊我的天,指令是親吻任意一位在場異性超過半分鐘,我的天,我要拍視頻留下來做紀念。”
粉衣女的出奇驚訝的表情讓全場的人都跟着她一同起哄起來,電光石火間,氛圍被炒的十分熱鬧。
房間裏的燈一下子被換成了昏暗模式。
沈晚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偏頭一看,視線淹沒在衆多人的目光之中。
沒想到秦尋風此刻也正在歪頭饒有意味的看着她。
她心虛的低頭收回視線,下一瞬,左手背上覆上了一層溫暖。
秦尋風直接坐到她身邊擡手扣住她的手,捕捉到她驚慌逃離的目光,俯身湊近她,視線飄落在她唇上,冷漠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輕佻,慢悠悠的說:“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他的聲音叫人從容安定,一如九年前那樣。
沈晚星心跳錯開節拍,思緒填上一片空白。
大腦開始失去思考的能力。
“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誰。”沈晚星微眯雙眼,滿目疏離的對上他略帶戲谑的雙瞳。
兩人目光相纏的那一刻,人聲鼎沸,氣氛熱度一下子被提到了最高點。
她的話沒有回應。
秦尋風的氣息直接壓了下來,嘴角挑了挑。
沈晚星出乎意料的沒有推開他,她在那一刻下意識閉眼,身體往後一縮,被他握住的手不可避免的輕顫了一下。
就在此刻,沈晚星的手機在衣服裏震動起來,一瞬引她回神。她如獲大釋般立馬抽出手起身,握着手機就行色匆匆的走出房間。
驚人的反轉令衆人頓時看呆。
從那人身上傳出來的淡淡發香一瞬被打亂分散。
呵。
這就逃了嗎。
秦尋風微微睜開眼,整個人待在原地動了動唇,片刻都沒停留,邁腿快步追了出去。
可是哪裏還能看到什麽人。
那個女人跑的比兔子還快,在他推門時,整個長廊裏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接到路歌的電話時,對方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沈晚星瞬間腦袋一懵。
“路歌,發生了什麽事,你先慢慢告訴我,好不好——”沈晚星的心情本來就已經一團亂麻,聽到路歌接連不斷抽泣的聲音,她更是整個人手足無措起來。
“都是我不好。”路歌抽泣了幾聲,接着斷斷續續道:“寧征受傷了,現在好像陷入昏迷了。我打電話給了一二零,可是他們說現在沒有閑置的車,我們身上的錢也沒有了,我只能想到你了,老師。”
“好,你先別急。”沈晚星試着安撫路歌的情緒,自己的情緒卻跟着緊張了起來,“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去找你。”
路歌報了一串地址,沈晚星直接攔了輛車趕了過去,期間還沒忘給秦尋風發了一條短信說明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沈晚星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路歌正在一個陰黑的小巷子裏坐在地上守着寧征哭。
她剛一出現,路歌就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跑到她跟前,已經哭的滿臉都是淚水:“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亂跑的話,寧征也不會被別人打傷了。”
“什麽人打的?”沈晚星一邊關切的詢問一邊快步跑到寧征身邊。
“不認識——,但是要讓我再見到他們,我一定認得出來。”她哭的梨花帶雨,說話時又語氣十分堅定。
沈晚星走過去的時候,一下子被眼前的場景震驚到了。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他全身上下好幾個地方都流了血,雖然沒有流血多到出現生命危險的情況,可她還是忍不住愣在原地緊皺眉頭。
到底是什麽人,竟然對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下這麽重的手。
見沈晚星開始走神思索,路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這一回沒哭多久,躺在地上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真煩。”寧征無力的用胳膊撐地坐了起來,看見路歌哭的眼睛都腫了,連忙啞着嗓子道:“女生就是麻煩。”
路歌見他醒來,先是驚訝的咧開嘴笑,随後又很快的哭了起來:“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就不會受傷了。”
她的眼淚惹的寧征心尖一顫一顫的。
“別哭了,不就流點血,死不成。”寧征本能的一把按住路歌的頭怼到自己胸膛上,手上的血粘在她頭發上,路歌的臉頰蹭在他衣服上,被血花了臉,“我就在你身邊,哪裏都不去,今天就算是閻王爺來了也沒辦法把老子的命收走。”
路歌的眼淚也落了他一身,她身體僵硬的挨在他身前,下意識的擡手揪住了他的衣尾。
“走吧,去醫院包紮傷口,再查一下有沒有摔出腦震蕩。”沈晚星擡手将兩個人從地上拽了起來,轉過身的時候,在對面口發現了一個攝像頭。
随後趕到的秦尋風送寧征去了醫院,沈晚星則把路歌送回家以後又連忙去了醫院。
寧征做檢查的時候,兩個人站在門口休息的位置旁小聲交談。
“我來是為了把這個東西交給你。”沈晚星把一個存儲卡遞了過去,表情冷靜淡然。
秦尋風把東西接了過來:“裏面有什麽。”
“寧征和那群人打架的視頻,剛才打傷寧征的那幾個人的臉都被拍到了,我想這個東西應該交給你。”
秦尋風淡淡看了她一眼,收了手:“多謝。”
“客氣了。”沈晚星把手插進衣兜,“寧征是我的學生,我做這些事情也無可厚非。”
秦尋風有目的性的看了她一眼,模樣似是在挽留:“這就走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我在這裏等結果出來。”沈晚星退後兩步在椅子上坐下,左腿疊在右腿上,擡眸凝視着他,“你見寧征受傷,一點反應也沒有。”
“見慣了。”秦尋風一臉雲淡風輕的在她身邊坐下,無奈的扯了下唇,眉眼間留下疲憊的痕跡。
空氣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誰也沒有再說話,直到寧征走了出來。
秦尋風神色冷淡的走過去跟醫生詢問溝通。
沈晚星則移到寧征身邊,看着他一身大大小小的紗布,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來,拿起手機對着他:“你這副模樣還真是十分可愛,我要拍下來發給路歌。”
“別拍。”寧征微擡一眼攔住她的手,随後軟踏踏的半坐仰躺在鐵椅上,手臂搭在額頭上,“她看見了又該哭了,我不想她內疚。”
“好端端的怎麽打起架來了。”沈晚星依牆站在他身旁,表情寡淡,方才的笑容就如同昙花一現。
“她見了我就跟見鬼了一樣亂跑,結果撞了人,那群人故意糾纏她,我自然不能看她被他們欺負,就動手了。”
“你這英雄救美的代價有點大。”沈晚星忍不住低聲感慨道。
“啧——,有本事讓他們一個個跟我單挑,看我不把他們都打趴下。”
沈晚星看了一眼那邊的秦尋風,不緊不慢道:“知道了,你厲害。”
兩人正說着話,秦尋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與他視線相撞時,沈晚星的心底突地有些發涼。
他該不會是發現自己剛才偷看他了吧。
她恍惚的笑了笑,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沒事了,回去。”
聽到他的聲音靠近,沈晚星身體有微微的僵硬,眼眸裏波光流轉:“寧征沒有事了?”
秦尋風站在寧征身邊,眉眼沒有一絲波瀾,眼神薄涼,聲音很淡:“嗯。”
可是沈晚星卻看見他臉色一沉。
寧征不情願的起身,淡淡的掃了一眼沈晚星:“你可是親耳聽見我沒事的,到路歌那邊可別瞎說。”
沈晚星低低笑了聲,面不改色的發問道:“我看起來像是會說謊的人?”
寧征被她問的發愣,猶豫道:“不像……吧。”
秦尋風聞言目光一頓,眼睛深沉如墨,朝醫生的方向輕輕颔首,目光略過兩人,嗤鼻一笑。
一天的勞碌奔波,一天的兵荒馬亂。
沈晚星提着包走到家門口,心事滿腹。
忽然間擡眸,她看見門外站的人時,目光頓然一亮。
“媽媽?”她道。
心中的歡喜轉瞬間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