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傳習錄:(1)
(31) 官場的群體規律
剛剛走入官場的年輕人,往往是雄心勃勃,豪情萬丈,目無餘子,視競争對手為無物。理論上來說,所有的年輕人終将取得人生的成功,因為他們年輕,擁有着未來,更有着青春、智慧與專業能力。所有的這些,都是年輕人引以自豪的資本。
但是,是年輕人改變現實,還是現實讓年輕人碰個頭破血流?決定這最終結果的,不是年輕人的主觀願望,而是殘酷的人類社會的博弈法則。
年輕人務必要記住這樣一件事:那些老氣橫秋,有氣無力,退縮保守,不思進取的老家夥們,他們也曾經年輕過,也曾經如現在的年輕人一樣,滿懷雄心壯志,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裏。然而歲月消磨了他們的鬥志,最終這些人無可奈何地接受了自己失敗的命運,從此将自己視為一座橫亘在年輕人面前的山梁,成為了讓年輕人氣惱的頑固勢力。
進山問樵子,入海問漁夫。如果年輕人真的希望自己成功,不唯是要相信自己的智慧,不唯是要從成功者身上學習經驗,更重要的是,他們必須要知道此前的那些失敗者們,他們是如何失敗的。
只有知道了老一輩人是如何失敗的,年輕人才能夠避開官場的風險與陷阱,才能夠把握自己的人生。
主導官場的最隐秘的力量就是人類社會的博弈法則,而人類社會的博弈法則又是由複雜的人性所決定的。
那麽人性的特點是什麽呢?
具體到單個人的人性,有一些簡單的規律,而由一個群體所形成的人性規律,則要複雜得多。因為群體的人性規律隐伏于激烈的社會震蕩之中,遠不像個體的人性規律那麽易于觀察。
官場上個體人的人性規律,可以簡單地歸結為欲望及恐懼。如前所述,職場官場是求名求利之所,對名利的急切渴望主導着人的行為,而對于失敗的擔憂則制約着人的行為,這兩種力量一正一反,恰好也構成了官場與職場上的管理制度。官場職場上的管理方法,古今中外只有兩種——獎勵與懲罰。前者是針對于克制欲望的理性,而後者的目的則是為了引發人的恐懼心理。
但當諸多的欲望與恐懼交彙在一起的時候,職場也好,官場也罷,其群體人性的表現就呈現出一個詭異的映象。
官場群體的第一個規律是盲目性。表現為官場人為名利所驅使,在心理迷亂的狀态之下的失态行為,不是官場人不理性,而是欲望的驅使及競争的壓力,導致了官場人的判斷力模糊不清。
宋朝時徵州有一個太學士,想升官想到了昏頭的程度。有一天,他偶然聽到一個同鄉在朗誦陶淵明的《歸去來辭》,當同鄉讀到“臨清流而賦詩”這一句的時候,太學士急不可耐地沖出門來,一把揪住同鄉,央求道:“你要去見哪裏的臨清劉副使啊,可不可以替我也引薦一下?”同鄉哭笑不得,急忙解釋說:“剛才我說的是臨清流而賦詩,是陶淵明表白自己歸隐志向的佳句,不是什麽臨清劉副使……”太學士聽了,傷心地說道:“算了算了,你不樂意替我引薦,我也不來怪你,畢竟這升官發財的機會,有了我的,就沒了你的,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這臨清劉副史既然已經歸隐了,你再巴結他也沒用!”
不唯是這個太學士想升官想昏了頭,官場之上,原本是這一類人的出沒之地。為了巴結權貴,許多人絞盡腦汁,別出心裁,卻搞出了數不清的笑話。
北宋名臣王安石的兒子年紀輕輕的就死了,王安石還沒來得及傷心,一個叫張安國的人已經號啕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對王安石說:“大人真是不幸啊,居然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幸好您的夫人現在又懷孕了,只願我快點兒死去,托生在夫人的肚子裏,生出來做你的兒子啊……”讓這人一胡攪,王安石連哭兒子的心思都沒有了。
官場群體的特性就是如此,由于官場上的道德法則與民間百姓所想象的全然不同,所以在這個特殊的領域裏,學校裏書本上教的那些東西,統統都派不上用場,唯有仔細研究這奇怪的人性,才能夠摸清楚官場大勢的走向。
Advertisement
官場群體的第二個規律是消極性,表現為官場上的上升通道過于狹窄,一個人晉升,就意味着堵住了更多人的未來之路,所以官場之上普遍彌漫着一種消極頹廢的氣味,這種氣味進而形成了官場上的特有的文化現象。
官場中人,形形色色,千奇百怪,但正如任何一個群體所具有的固定特性一樣,其群體的心理偏好具有着下傾的特點。
舊時官場之上,第一是酒徒多,第二是賭風盛,第三是騙子多。酒和賭,倒還罷了,畢竟這兩者都是官場聯絡情誼不可或缺的方式。但是官場上的騙子多,就有點出人意料了。
清朝有個戶部郎官唐若瀛,此人第一好酒,第二好賭,沾上這兩樣花錢的事物,財務上的支出難免出現窘态。所以這唐若瀛幹脆把牙一咬,大舉借債,欠別人的錢越來越多,根本就沒還清的指望,這時候唐若瀛就琢磨了,要想逃過這些債務,唯一的辦法,就是托個門路外放,去外地做官。
可是不承想,所有的債主都拿眼睛盯着他這個債務人呢,唐若瀛這邊外放的風聲剛剛出來,成群結隊的債主就已經登門,将唐家圍得水洩不通。唐若瀛見此情形,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先在屋子裏做了一只大籠子,自己鑽進去,籠子的外邊封上花紙,讓家人擡了出去,聲稱是送入朝中的東西。等到了僻靜的地方,他撕破籠子鑽了出來,上了馬車離開京師,去外地做官去了。
讓我們來替唐若瀛治下的百姓想一想,那些百姓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來一個清正廉直的官員,可這個厚黑過度的唐若瀛,會是百姓期望的人選嗎?
除了官場上的盲目性、消極性之外,官場還另有自己獨特的生态系統。
(32) 官場生态布局
人是一種适應性極強的動物,擁有難以言述的異化特質。如桃園三結義中的劉關張,倘若我們仔細琢磨的話,就會發現,這個罕見的黃金三角組合之中,劉備承擔的是女性化的角色,他動辄啼哭落淚,不管是見到關羽還是見到張飛,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大哭”。這是因為關張二人的線條過于冷硬,若然是劉備再缺少了柔和,三個人在一起硬碰硬,遲早也會碰個稀裏嘩啦。
而關羽和張飛這兩人更是耐人尋味,關羽排第二,張飛排第三,所以張飛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找關羽的麻煩。作者在《三國演義》古城兄弟相會的章節之中,将這兩人之間那隐秘的争風吃醋,寫得淋漓盡致:
張飛聽罷,更不回言,随即披挂持矛上馬,引一千餘人,徑出北門。孫乾驚訝,又不敢問,只得随出城來。關公望見張飛到來,喜不自勝,付刀與周倉接了,拍馬來迎。只見張飛圓睜環眼,倒豎虎須,吼聲如雷,揮矛向關公便搠……
這裏寫得明明白白,在張飛的潛意識之中,隐伏着一種強烈的沖動:幹掉老二關紅臉,取而代之……這是因為,關羽是唯一橫亘在他和劉備之間的對手,只有除掉關羽,張飛才能夠獨占劉備。
按照組織發展學的規律而言,沒有哪一個男人能夠同時號令兇悍如關羽、張飛這樣兩個人。所以劉備走了柔性路線,拿自己當女人,藉以取得這個黃金三角組合的微妙平衡。
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這個黃金三角組合是極不穩定的,它随時遭受到外部信號的刺激與輸入。很快,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再次引發了關張二人內心深處的危機意識。
玄德待孔明如師,食則同桌,寝則同榻,終日共論天下之事……卻說玄德自得孔明,以師禮待之。關、張二人不悅,曰:“孔明年幼,有甚才學?兄長待之太過!又未見他真實效驗!”玄德曰:“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兩弟勿複多言。”關、張見說,不言而退……
這一段的描寫,極盡微妙之處。劉備竟然用魚水合歡這樣形容男女性關系的語句來表明他對諸葛亮的态度,而且兩人的形跡,也讓關張二人疑窦重重。這又是個什麽原因呢?
事實上,當諸葛亮加入到這個小集團中來的時候,就徹底改變了原有的生态系統,劉備希望諸葛亮成為最貼近自己的人,這就意味着關羽必須靠後一步,同樣還要靠後的,還有張飛。所以這時候群體中的好鬥分子就是關羽了,他必須要幹掉諸葛亮,才能恢複自己以前的地位,在這個過程中他很容易地獲得了張飛的支持,因為張飛渴望的是先幹掉諸葛亮,再幹掉關羽,那麽自己就可以獨占劉備了。
可以說,這是一個充滿了極度危險的四人組合,他們已經不再具有絲毫的戰鬥力,除非他們能夠迅速地完成系統內部的資源整合。
于是劉備天才地引進了新元素趙雲,于是這個組合呈現出這樣一種怪異的特色,劉備仍然以其固有的柔性手腕統禦着關羽和張飛,而諸葛亮則成為另一個群體的中心,由他以和劉備同樣柔韌的手法,統禦着新晉員工趙雲。
這樣,蜀漢集團再次呈現出了有史以來最具戰鬥力的黃金組合,兩個小集團在其首領劉備和諸葛亮的“魚水偕歡”的運作之下,完美地契合在一起。這時候他們再也不需要什麽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有一個新員工馬超加入了進來。
馬超之勇,猶在張飛之上,堪可與關羽相比肩。三國時代又是以勇力稱雄的大好季節,按說馬超是不愁沒有用武之地的。然而,職場競争那隐伏的決定性規律,卻注定了馬超的悲劇:
先主一見馬超,以為平西将軍,封都亭侯,超見先主待之厚也,闊略無上下禮,與先主言,常呼字,關羽怒,請殺之,先主不從,張飛曰:“如是,當示之以禮。”明日大會諸将,羽、飛并挾刃立直,超入,顧坐席,不見羽、飛座,見其直也,乃大驚。自後乃尊事先主。
這個故事,足以讓每一個官場人警覺起來。這裏說的是,馬超甫入蜀漢軍事集團,就立即得到了劉備的賞識,以平西将軍封都亭侯,而馬超顯然是渴望着能夠更進一步,所以他刻意地接近劉備,使用親昵的稱呼,以消除兩個人之間的心理距離。
但是,馬超的行為激起了關張二人心裏的恐懼,劉備是屬于他們兩個的,絕不能容忍有人比他們更親近劉備。所以關羽最早提出來殺掉馬超,因為馬超在觊觎他的位置。然而這個建議卻遭到了劉備的否決。于關羽而言,他絕不會放棄,就必須再尋找更為适宜的法子,逐馬超出局。
這個辦法最後被張飛想到了——官場新人所面對的最大恐懼,就是現場的所有人都在以他為敵,而他自己卻懵懂無知。關羽和張飛兩人為馬超布下了陷阱,假稱召開緊急軍事會議,當馬超飛快趕到的時候,驚奇地發現關羽和張飛已經将官場的座位排序呈現給了他。這個次序是這樣子的,劉備是老大,居中而坐,關羽和張飛以元老的身份,居左右持刃而立。
如果馬超這時候徑直走到劉備的對面坐下,那就意味着他在向整個職場宣戰,關、張二人肯定會當場搠死他,絕不客氣。如果馬超悄無聲息地走到關、張二人身後站立,就等于他接受了關、張二人的安排,放棄了自己的權力主張,宣布了自己的失敗。
馬超就這樣完了。“錦馬超”在《三國演義》中的出場是多麽的輝煌,正是他曾經打得曹操脫袍割須而逃。可是自打他加入蜀漢軍事陣營,從此就江湖除名,秘密就在這裏。
任何一個官場,都已經形成了其固定的生态系統,暮氣沉沉的老臣子們,一如關羽和張飛,他們虎視眈眈地盯着每一個新晉員工,任何時候也不可低估這些老臣子們的能量,雖然他們外戰外行——關羽和張飛,都是被江湖上的無名小卒割了首級,由此可見他們的戰鬥力是何等地低下,何等地不堪一擊,然而他們在對付新晉員工上,卻是內戰內行,不要說錦馬超,這世上鮮少能夠找到他們的對手。
正是因為職場之上,盡多如關張之流者,所以每個新晉員工,甫入職場,在迎接他們的鮮花與掌聲後面,隐伏的是陰氣森森的出局陷阱。
(33) 官場陷阱一:過早暴露你自己
任何一個新入官場的人,對官場的環境,都将面臨着一個從生疏到熟悉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你會發現,官場中人,形色各異,有的人像動物,在各個不同的崗位上跳來動去;有的人像植物,早已在你不可見的地方悄悄地紮下了根;有的人像礦物,或者是你壓着他,或者是他壓着你,格局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
還有那些隐秘的派系組合,有的人與你組合在一起,就成為了化合物;有的人和你組合在一起,卻成為了官場上的另類異物……總之,一個剛剛進入官場的人,就如同步入一片原始森林的探險者,在經過無數次的經歷之後,你才會将自己融入其中,成為其中的一員。但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你才會發現,你并非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只是其中一件無足輕重的擺設。
這是因為,官場中已經形成的固有生态系統,具有排斥異質的特性,凡步入其中之人,必然要遭遇到重重危機,如果你掉以輕心的話,就會被迫放棄自己,淪為衆多失敗者中的一個。
進入官場的新人之所以失敗,往往是因為誤入了死亡陷阱。可是有一個問題我們必須要問,何以官場之上,竟然會有着坑誤人一生事業前途的陷阱呢?
這是因為,人的智力雖然有高有低,但是這學識和智力上的差異,在人類社會的博弈中并非是關鍵因素,甚至有可能是完全不需要的因素。最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大概就是遼國的道宗皇帝,這個皇帝選拔官員的标準極為奇特,他一不查考勤,二不看政績,朝廷中有的職位出現了空缺,他就把百官全都叫過來,大家紮堆擲骰子,誰的點數最多,官位就歸誰。時值宰相位子空缺,衆臣于金銮殿上狂賭過後,一個叫耶律俨的擲的點數最多,于是就升任了宰相。
如道宗皇帝這般的惡意經營,拿自己的萬裏江山視為兒戲,歷史上雖然罕見,但這卻也透露出了皇帝對宰相人選的一個重要信息,這個信息就是:當官這種事,誰來都一樣,不見得好官就能夠幹好事,也不見得孬官就幹不好事。馬馬虎虎吧,怎麽省心就怎麽來好了。
皇帝有這種想法,那是因為他知道,在人際關系的博弈法則之中,是沒有才識與才能的位置的,因為博弈的雙方所争所奪,不過就是眼前這點利益,每個人都在極力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每個人說出來的理由,都是為了建立起最适宜自己謀利的官場規則。這種游戲,連吃奶的孩子都玩得了,用不到太多的知識與才華。
因為社會博弈游戲的進入門檻極低,所以必然導致參與者衆多和博弈手段的匮乏。又因為這種社會博弈一如博彩,贏家通吃輸家者衆,所以競技時大家所采用的手法,必然就會缺乏道德的考量。所以初入官場的新人,因為官場經驗的匮乏,往往會淪為陰謀的犧牲品。
比如南宋時代殺害千古忠烈岳飛的權臣秦桧。秦桧這個人,也并非是生下來時腦門上就寫着奸臣二字。相反,此人打小就是一個陽光少年,心理健康,熱愛生活,喜歡讀書,他撲在書本上,就如同饑餓的人趴在面包上。所以他年紀輕輕就摘取了狀元郎的桂冠,替他祖宗贏得了榮耀。
于是秦桧入朝為官,但他來的時候不對,恰好金人入侵,鐵蹄踏破國都汴梁城,宋徽宗和宋欽宗父子兩人,雙雙淪為了金人的戰俘。而後金國人想在北宋建立起一個傀儡政權,矚意張邦昌出任皇帝,就暗示北宋的大臣們上表,擁戴張邦昌。
這時候的北宋諸臣,盡陷入了一個博弈死結之中,如果擁戴張邦昌的話,只怕一世清名,毀之一旦,可如果不擁戴張邦昌,金國人的狼牙棒,不帶跟他們客氣的。怎麽辦呢?衆大臣眼珠一轉,忽然間看到了陽光少年秦桧,頓時計上心來。
于是衆臣上前,激勵秦桧說:“金人欲立張邦昌,我輩愛國之士,滿腔熱血,這時候不出來說話,更待何時?”
秦桧一聽,對啊,我可是陽光少年啊,金國人這種明目張膽侵犯國家主權的事情,正是需要我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于是秦桧腦袋一熱,就實名上書金國人,強烈反對擁立張邦昌,要求釋放徽、欽二帝。金國人見到書信,勃然大怒,當場将秦桧一并捉入戰俘營,押到了北方。而當秦桧頂着風雪,踏上流放之路,正是朝中群臣瘋狂上書,熱烈擁護張邦昌出任皇帝的時候。可想而知,這件事情對于秦桧的心理傷害與刺激,是何等地強烈。
遭受到官場那無形的陷阱,這痛苦的遭遇讓秦桧的心迅速地浸滿了仇恨的毒汁。若幹年後,當他再從北方回來的時候,那個心地純淨的陽光少年已經永久性地湮沒于歷史的煙塵之中了。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陰冷狡詐的權臣,這個人到死都牢牢地把持着權柄,架空了宋高宗趙構。史載,出于對秦桧的恐懼,趙構每天上朝的時候,都要在膝蓋處暗藏一把匕首,可見秦桧身上散發出來的那陰暗的氣息,甚至連趙構都恐懼不已。
由一個陽光少年變成了黑暗勢力的代表,秦桧其人難辭其咎。他錯就錯在過于低估心性中的陰暗力量了,不僅沒有防備別人心裏的暗算,更沒有防範自己心靈深處的暗算,這才讓他永久地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所以說,年輕人初入官場,務必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底細過于輕易地暴露出來,這不唯是為了自己的人生負責,也是為了自己的心靈負責。遭到暗算之後的官場人,太容易受到心靈中的黑暗力量的吸引了,一旦發生這樣可怕的事情,那就意味着萬劫不複。
(34) 官場陷阱二:觀念的錯位
官場上的趨同性法則決定了:場面上的人有着共同的價值觀念與人生追求,如果你的價值觀念與其他人不一樣,那麽你就必須要小心地加以掩藏,以免被別人視為異類。
首先,官場上的價值是什麽?
這個價值觀念,不是寫在紙面上的,更不是貼在牆壁上的,而是深藏在每個官場人的心裏,體現在官場人奉行的行為準則上。
北宋年間,朝廷陷入財政困境。于是王安石入京師變法,引發了朝臣們的激烈争論,好端端的一個朝廷從此一分為二,分為了支持王安石的變法派和反對變法的保守派。但凡這兩個派別的人遭遇到一起,因為政治觀點的歧見,往往會争吵起來。
這時候,易學大師邵雍也在朝中為官,他是屬于保守派陣營的,對于王安石的變法不以為然。有意思的是,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國,也是隸屬于保守派陣營的,反對他哥哥王安石的變法措施。還有一個叫吳處厚的官員,也是保守派中的一員,于是王安國就在家中設下小宴,邀請邵雍及吳處厚赴宴,共商反對變法的大計。
接到王安國的邀請之後,邵雍卻說他的身體不适,不肯前去赴宴。有人問:“你們三人豈不都是反對變法的嗎,為什麽你不肯去赴宴呢?”
邵雍回答說:“沒錯,我們都是不贊成王安石的做法的。但是今天這個宴會,請了吳處厚,事情就有點小麻煩了。要知道吳處厚那個人,嘴巴非常的尖刻,譏諷起別人來妙語聯珠。在今天的宴席上,他肯定會嘲弄王安石,盡管王安國也反對他的哥哥,可無論如何,親耳聽着別人當着自己的面嘲弄兄長,他肯定忍受不了,搞到最後,他們非得打起來不可,所以我才不去趟這渾水……”
果然,一切正如邵雍所說,到了宴席之上,吳處厚不斷地出言譏諷王安石,王安國卻是越聽越不愛聽,終于忍無可忍,當場和吳處厚翻了臉皮。保守派內部越打越激烈,最終傷了和氣。王安國盛怒之下,就要去皇帝面前告狀。而邵雍精研易理,先知先覺,避免了讓自己陷入這場無益的糾紛之中。
古話說,疏不間親,血統與族親,構成了中國人價值觀念中的重要一環。如果當事人疏忽了這一點,就會失足踏入官場陷阱,平白樹敵。而官場之上,其生态結構的變化極為遲緩,你遭遇到的某些人,有可能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同僚同事,一旦樹敵,終身不安。
價值觀念深藏在人的心裏,是很難改變的。北宋真宗年間,宋真宗好大喜功,想入非非地要去泰山封禪。然而泰山封禪,于皇帝而言須得莫大的功德,有史以來,唯有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五個皇帝可以封禪,其他的帝王,是不具備資格的。
可是對于宋真宗而言,正是因為不具備資格,他才想去泰山封禪,至少登上了泰山,日後人們再說起皇帝來,就會把他和秦皇漢武并列在一起,否則的話,中國歷史上如此之多的皇帝,誰還記得住一個小小的宋真宗?
然而宋真宗這個想法,卻遭到了朝中衆臣的一致反對。駁回宋真宗這個想入非非之念的,就是以宰相王旦為首的一群大臣。見此情形,宋真宗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悄悄地将王旦召入宮中,賜給他一壇子酒,說:“拿回家去慢慢喝吧,這酒味道不錯。”
王旦知道這壇子酒有問題,回家打開泥封,果然見珠光寶氣,耀滿堂室。原來,宋真宗為了達到讓王旦支持他泰山封禪的目的,不惜以皇帝身份向大臣行賄。這在中國歷史上,也是不多見的。
到了這一步,王旦已經知道宋真宗是決意封禪,癡心不改了,只好收下珠寶,從此以後在朝中做個悶嘴葫蘆,閉口不言。宋真宗終于如願以償,泰山封禪成功,将自己的名字和秦皇漢武挂在了一起。
但是,王旦卻因為此事,終生也無法原諒自己,他臨死前還在忏悔自己當年沒有勇氣拒絕皇帝的賄賂,然後吩咐家人:“我死後,不得用華麗的喪服,要用粗麻黑布将我裹起來,讓後人知道我是一個缺乏勇氣的罪人……”
王旦至死也無法原諒自己,那是因為人生價值觀念構成他人格的一部分,人格一旦受到沖擊,就會陷入極度的惶恐境地之中,善良的人會因此而承受着良知的折磨,而心狠手辣之人,卻會铤而走險,無所不用其極。
東漢桓帝的時候,名臣桓彬在群臣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但此時國家政權已經落入宦官手中,中常侍曹節的女婿馮方被任命為尚書郎。得官之日,馮方大宴賓客,并誠懇地希望名臣桓彬給他一個面子,出席他的宴會,卻被桓彬委婉地回絕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馮方是閹黨,而桓彬身為士大夫,這次拒絕迅速地引爆了政治鬥争的導火索,此後馮方不斷入宮,央求皇帝誅殺桓彬,最終迫使漢桓帝下诏,将桓彬罷官,永不許其出仕。
古往今來,官場上最可怕的是出現“兩條路線”的鬥争,所謂的兩條路線,說白了就是不同觀念的沖突。但即使是在最溫和的時代,官場上也隐伏着幾條不同價值觀念的主線,每條主線上聚集着相同觀念的同僚,如果年輕人對此缺乏足夠的認知,以為大家都是在同一個槽子裏吃食,理應一團和氣,那就會為自己的未來埋下憂患的種子。
缺乏對這方面的認識,不要說普通的小人物無法立足,即使是皇帝,也難以自保。東漢年間,漢昭帝死後沒有子嗣,于是大臣迎立昌邑王劉賀為帝。劉賀聞知此事,興奮得手舞足蹈,當即率人飛奔京城,僅半天時間就狂奔了一百三十五裏路,累死的馬匹扔了一道。等當上了皇帝之後,年少無知的昌邑王就此大玩特玩起來,他不僅整日裏與弄臣狎戲,還不斷地幸禦美貌宮女,就這樣沒心沒肺地玩了二十七天,突然之間群臣湧入宮來,當場将他揪下龍椅,歷數了他一千一百二十七樁大罪,當即廢掉了他這個不成氣候的皇帝。
宋真宗向重臣行賄,昌邑王劉賀被大臣們廢掉,可知即使是位置再高權力再大的人物,也必須要考慮到官場的主流價值觀念。當然,歷史上,胡作非為的帝王與權臣比比皆是,但是這些人在作威作福之前,必須要先完成一項準備工作:改變職場的主流價值觀念。
要改變職場的主流價值觀念,掌控權力的人就必須先将符合自己意願的人提拔上來,将不符合自己意願的人排擠出局,在這個過程中往往會遭到被排擠者的強力反彈。
大人物尚且如此,更何況,無權無勇的小人物,在初入官場的時候根本對官場的主流價值觀念沒有絲毫的影響力,除了惕厲警醒、善加自保外,是沒有別的辦法的。
(35) 官場陷阱三:價值判斷能力的缺失
所謂的價值判斷能力,是指對一項具體工作的價值性判斷。當然,官場,任何一項工作都有其價值,但是它帶給當事人的價值卻是完全不同的。
有一種工作,支付的成本很低,付出的勞動很少,但當事人的收益卻極大。譬如西漢末年,王莽意欲篡奪朝政,卻苦無借口,這個政治風向立即被一個叫哀章的家夥抓住了,他立即鑄造了一只大銅匮,做了兩道标簽,一道寫上:“天帝行玺金匮圖”;另一道寫上:“赤帝行玺某傳予黃帝金策書”。然後自己又僞造了“金策書”,書中說:“王莽是真命天子,天下人理應奉之”,此外還寫明了輔佐未來天子王莽的八個大臣,再加上自己的名字,又編出倆人名,總共湊了十一個人。然後他扛着這只銅匮,送到了太廟。王莽聽說了這個消息,大喜,立即将銅匮搬到朝廷,以沉痛的語氣宣布道:“我德行不好,可是上天非要讓我做皇帝,我是真的沒法子,上天最大嘛……”于是王莽登基,哀章也順理成章地披上官衣,成為了輔政之臣。
官場上盡多投機鑽營之人,每天絞盡腦汁地尋找這種機會。尤其是在政治風雲動蕩的時際,這種成本低、勞作少、收益卻奇高的工作,通常會被大量地創造出來。
武則天時代,冀州一個叫胡延慶的人,捉了只大烏龜,就用紅漆在龜的肚腹上寫了“天子萬歲”四個大字,然後進奉給朝廷。不想朝中諸臣最是厭憎這種溜須拍馬之人,當即拿手指頭一摳烏龜的肚皮,就将紅漆摳了下來。然後衆臣齊聲道:“啓奏陛下,胡延慶欺君罔上,按律當斬。”武則天卻慢慢搖頭,說:“你們太過分了,這胡延慶也是一番忠君愛國之心,只是方法有點不對頭,這事就算了吧。”
那麽,武則天為什麽不肯懲罰弄虛作假的胡延慶呢?
這是因為,掌權者最希望聽到的,就是對自己有利的好消息。舉凡與好消息沾邊的工作,均有着成本低,付出少,收益高的特點。
相反,凡是對于掌權者不利的消息,不喜歡的消息,不願意聽到的消息,這一類性質的工作,都具有成本高,勞作重,收益低甚至是負收益的特點。
舉例來說,靖康年間,金兵鐵蹄直逼北宋皇都汴梁,宋欽宗屈于金兵的軍事壓力,被迫遣使求和。于是聖上有旨,命尚書左丞相王禹,護送康王趙構去金兵大營中談判。這項工作,就是十足的低價值工作,進了金兵大營,還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是一個極不樂觀的問題。就算是運氣好,活着回來了,可這種事,你幹得再好也得不到絲毫嘉獎,反而讓人疑心你和金兵串通一氣。所以左丞相王禹接到聖旨,當即把官服一脫:有本事你宰了老子,這活老子不幹……
宋欽宗怒不可遏,當即将王禹貶官。然後再傳旨,吩咐知樞密院事馮獬,帶着康王趙構去金兵大營。馮獬也是一個機靈人,知道此時宋欽宗正在火頭上,不敢違抗,就帶着康王趙構出了城,在城外溜達了一圈之後,估計宋欽宗可能已經忘記還有這茬了,又偷偷溜了回來。
可是金兵鐵蹄在耳,宋欽宗怎麽可能忘了這事?發現馮獬太狡猾,宋欽宗怒不可遏,當即将馮獬罷官。然後又派了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