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翻了年，天氣一天天變好。深冬時灰蒙蒙的霧氣被驅散，大片陽光渲染描繪出新一年的城市。
随着草木一起複蘇的還有學生們的心情。
學校和七中合作舉辦了一次科學展覽會，地點在七中，時間是周五。
沈梨對什麽科學展覽，并沒有太感興趣。
她去過世博會，去過科技館，不管哪個都比這種家家酒一樣的“科學展覽”厲害多了。
于是她在七中偌大——比博喻大了足足一倍的體育館晃悠一圈，找了個休息椅坐下來。
沒過幾分鐘，面前多了杯奶茶。紅豆味。
倪桀随手把另一杯推給郁青，與此同時對沈梨搖頭。
“沈梨，你不去體育課就算了，連科技展覽也要躲着嗎？”
“你玩你的不就好了，管我們做什麽？”
沈梨面無表情地回答，沒有接受面前的奶茶。
“我這不是擔心你麽？”倪桀順勢坐在了她旁邊，語重心長，“你說你以後要是又書呆又不合群，那該怎麽辦？郁青你說是不是？”
郁青她自己就是個沉迷漫畫不合群的女生。
沈梨繼續：“要你管。”
“我這是出于同學的責任心，想在在你自閉前把你救出來。”
說着倪桀靠過來，身體重量幾乎要大半壓在她身上，沈梨不得不往郁青的方向靠了靠。
倪桀擡擡下巴，指給她看：“你學學人家溫萌。”
溫萌正在看鐘表模型組，背對着他們。
就算被包裹在寬松的校服之中，身影也十分清麗。
漂亮、人緣好、不讀死書的代表。
其實沈梨并不認為自己有讀死書，等高二開學，不是她吹，她閉着眼睛都能考前三。
手機突然震動一下。
沈梨略略瞟了一眼溫萌，又給倪桀皮笑肉不笑一番，低下頭。
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備注：混世魔王。
“小甜梨，一會兒三點來二樓看科普展示怎麽樣？”
沈梨沒回。
她才不去。
倪桀剛才那靈性的一指，和溫萌産生了心有靈犀的反應。
溫萌與唐樂樂一起走過來，親切友好地打招呼。
“你們聊什麽呢，不去看展覽嗎？”
沈梨立刻小壞蛋地翹了翹嘴角。
片刻後恢複一本正經，擡起頭，信誓旦旦。
“正說到你，倪桀說你這樣的女生就挺好。”
話一落腦袋就被倪桀按下去。
倪桀盯着她烏黑的頭發直咬牙，好半天才回溫萌。
“別聽她胡說。我剛才只是讓她該玩就玩，別當書呆子。”
溫萌聞言笑了。
“我幫沈梨說一句，要你管。”
倪桀悲哀地感嘆：“我算是看穿了，你們女孩子都這樣沒心沒肺。”
沈梨腦袋被按下去後，一直沒有再擡起來。
因為短短幾分鐘時間，手機上又收到兩次信息。
內容都和上一條一樣：“小甜梨，一會兒三點來二樓看科普展示怎麽樣？”
沈梨輕輕嘆了口氣，很憂愁。
她心腸總是好得像個仙女，這對上辛辰會很吃虧。
那邊倪桀的話題已經轉移開，和溫萌說到了館內某個體驗設備。
沈梨沒聽見溫萌說什麽，倒聽見倪桀慢條斯理淡笑：“怕什麽，我陪你。”
溫萌愣了愣，垂下睫毛，眼睛的線條變得柔和。
小時候，還是溫萌逼着他們管她叫白雪公主的年紀，特別怕黑。
偏偏樓上的哥哥就喜歡吓唬他們這群小屁孩，說些樓道有鬼的故事，還哄着他們看了《咒怨》。
于是溫萌開始害怕一個人上下樓。
每天晚上，她都又想和小夥伴們多玩一會兒，又害怕越來越黑的樓梯，十分矛盾。
也許是看穿了溫萌的害怕，後來晚上一起玩，不管再晚，倪桀都不會提前回家，而是會等着她一起。
還是小胖子的倪桀經常對她說：“怕什麽，我陪你。”
——不管是打碎了鄰居家的玻璃，還是偷偷溜出學校。
這句話一直陪伴着她。
想到這裏，溫萌微笑着搖搖頭。
體育館內越來越熱，空氣遠遠超過了三月應有的溫度，還好起了一陣風，涼爽重歸天地。
溫萌剛要說話，又注意到什麽，歪了歪身子：“沈梨？”
沈梨淡定自若地起身放好手機，對他倆抿抿嘴角。
“我去二樓展示廳看看……”她說着，瞥一眼，有點不屑，“我去聽科普，免得呆在這裏，又被某些人說是書呆子。”
話音落下，她的小馬尾被倪桀揪了下。
沈梨擡手擋住小馬尾，怕被倪桀揪散架。
“那我們現在到底是做什麽，去看科普還是去玩？”
唐樂樂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幾個人面面相觑。
沈梨搖搖頭：“你們玩就是，不用管我和郁青——”
“要不去二樓坐坐吧，一會兒再下來玩也不遲。”
倪桀打斷她的話。
“也行。”
溫萌一口答應。
***
距離三點還有一會兒，不過時間已經很接近了。
上一個科普展示還沒結束，七中學生正在臺上大汗淋漓地介紹什麽。
溫萌和倪桀徑直往最後一排的中間走去——那邊還剩了一些空座。
前面幾行的女生時不時轉過頭來張望。
他們中間唯一一個值得女生們張望的人，是倪桀。
溫萌笑出了一股狡猾味兒。
她始終記得倪桀小時候胖乎乎的樣子。
她媽媽說倪桀長大了瘦了，一定是個很帥的小夥子，溫萌原來不相信。
結果姜還是老的辣。
時間走得那麽快，回過神來，倪桀确實成了一個很帥的男生——她後座的女生，一天能念十次倪桀的名字。
“笑什麽？”倪桀看她一眼。
“我在想，”溫萌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不到你也受歡迎起來了。”
倪桀輕輕哼笑：“我倒覺得受歡迎一點也不好。”
“為什麽？”
“因為初中的時候，我太受歡迎，同時被三個女生追到了手。後來她們發現了這個事實，不能接受，把我揍了一頓。”
同時被三個女生追到手，換算一下，就是同時和三個女生交往。
溫萌笑：“不能怪你受歡迎，只能怪你不小心。”
“還是你懂我，下次我會小心的。”
走到空座兒，呆了小半分鐘，落後的沈梨幾個人也跟過來。
然而讓他們大眼瞪小眼的是這裏只有三個位置。
讓來讓去，最後的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坐，好像椅子上有釘子，一坐下去就會被刺得頭皮發麻。
臺上的科普展示終于到了尾聲，其中一個男生做起了關鍵性的總結。
溫萌的注意力轉到臺上，好奇：“他們在做什麽實驗？”
“超導體和磁懸浮實驗。”
沈梨和倪桀一起回答。
一個字不差，一秒鐘不差。
然後兩個人都愣了愣，互相白對方一眼。
溫萌似笑非笑。
也許是氣氛突然變得微妙，倪桀又馬不停蹄往後說。
“這幾個學生我全都認識，和我一個初中的。”
臺上的人望着臺下，臺下的倪桀示意給她們看。
“說話那個男生以前搞了個發明，得了專利。頭發長一點那個，跳舞特別厲害。做實驗那個初二就被保送到了七中。哦，還有放PPT那個，他考了三年第二名。第一名是辛辰。說起來，辛辰他……”
“我騙過他上述所說的所有人。”
背後突然插進來一句。
衆人一驚，紛紛轉過頭。
大屏幕因為放映結束，而出現藍屏。
光線從前面一路鋪到尾巴，入目全是一片藍光。
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又多了幾個人。
陳楊帆微微笑着。
而辛辰則有些煩惱地皺着眉，一副“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察覺到初中時被我騙過，他們會不會記仇”的模樣。
別人雲裏霧裏。
只有沈梨早就知道了一般，深深地嘆息下，擡眼波瀾不驚地掃他。
對上她，辛辰立刻轉憂為喜，“嗨”了一聲，對他們笑笑。
他沒有提短信的事。
不管從哪個方面，沈梨都松了口氣，
陳楊帆也和一行人打個招呼。
他現在對待哪個人的态度都很一致——即便是溫萌。
唐樂樂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麽。
“我靠，不會吧？難道你們兩個一起做科普展示？”
她抱起胳膊，不可置信似的左右看他們。
雖然不知道她在好奇什麽，但陳楊帆對她微笑着點頭。
辛辰則又開始思考這個女生是誰。
想了一會兒沒有答案，索性一笑。
“本來還有沈梨同學的。”
說起這個，就很氣。
他們做的是物理相關的科普。
辛辰好不容易說服李豹給他們加一位化學組員，明示暗示各種箭頭都指到沈梨身上了，結果——
李豹傻乎乎地同意了，沈梨拒絕了。
所以配到組裏來的是陳楊帆。
“我們該上臺了。”
後面不認識的學生提醒一句，
“加油！”
溫萌對陳楊帆恬靜地微笑，又瞟一眼辛辰，別開臉。
“祝你們順利。”
***
他們一走，凝聚在這邊的目光就少了許多。
三個好看的男生站在一起，能吸引到的注意力是呈指數型上升的，同樣的，一分開，注意力會成指數型散開。
他們目送博喻的六個學生上臺。
下面議論聲音明顯大了起來。
衆人關注點都不在科普上面，而是在博喻英中派出來的俊秀代表上。
沈梨懷疑這些觀衆有偷偷發短信通風報信。
不然怎麽會短時間內人群源源不斷地湧進展示廳。
看來愛美之心是古今中外人人都有，不管自己美還是別人美，都值得欣賞。
上面負責影像的學生調試了一會兒設備。
随着一陣幽靜的音樂，大屏幕上突然跳出圖像！
是一段視頻。
深黑色背景中有一個小小的奇點。
奇點突然爆發，迸發出一陣耀眼的白光，而視頻的上方，出現了一個像秒表的計時器，計時器後面寫着——宇宙大爆炸。
時間和名稱一直在變。
接下來是恒星的誕生、星系的形成、黑洞的出現。
本來幽靜的音樂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熱血澎湃，而宇宙的膨脹成長也越來越快！
對于大家來說，宇宙是一個過于神秘的概念。
即使是他們現在的物理書，也頂多只提到引力、重力。
視頻裏出現的信息顯得過于前衛。
也就是這種前衛，讓整個展示廳一時間都陷入了寂靜，只有視頻的聲音在傳播。
沈梨甚至忘記了這是她天敵辛辰的作品。
屏住呼吸，從宇宙大爆炸一直看到人類的誕生滅絕，恒星變成黑矮星，最後整個宇宙歸為死寂。
浩瀚的星海實在過于驚人。
視頻結束後，她還有點回不過神。
下面和他反應一樣的人很多，都是一片沉默。
此刻所有人心裏只有一個感受。
震撼。
對宇宙，對生命。
辛辰給他們足足留了一分鐘的反應時間，才笑了笑。
“如你們所見。”
“我們的課題是——《宇宙和生命》。”
這場科普出奇的安靜。
學生十之八九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屏幕上的仙女座和獵犬座。
而辛辰帶領着他們，不是去往兇險的深淵，而是從一個星系奔赴另一個星系。
其實到了這種時候，已經不需要用他或者陳楊帆那張好看的臉去吸引別人了。
連随時都想讨論帥不帥的唐樂樂都閉緊了嘴巴遨游星海。
沈梨也如此。
——辛辰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耀眼。
不僅僅是明亮的眼睛、漂亮的手指、筆直的脊骨……他不是以好看出頭，從來不是。
辛辰這個人本身，遠比他秀致的外表更吸引人。
就像她以前說過的，即便他站在背景板中，也會被人們擁護為主角。
而沈梨現在才知道，就算沒有人擁護，辛辰也能閃閃發光，也能燦爛到光芒萬丈。
他不需要別人的簇擁。
只要他想，他随時可以成為主角。
只要他想。
因為他是真正的星辰。
***
這場科普直到三點半才結束，後面還留了十分鐘，給觀衆自由提問。
做完主要工作的辛辰退居二線，把接下來的出場機會留給其他組員。
下面問什麽的都有。
有正兒八經的問題，關于外星生物的生命形态。
“請問你們為什麽會認為外星生物也有可能是碳基生命？”
化學相關，由陳楊帆回答。
“因為質子、中子、電子組成元素，這一點全宇宙通用，而碳是最穩定的有四個共價鍵的元素，這是複雜大分子形成的基礎。”
男生點頭坐下。
也有非常不正經的問題，來自女生。
“請問剛才科普的那位同學叫什麽名字？電話是多少？”
這話一出，下面哄然一片！
連唐樂樂都跟着興奮地鼓起了掌。
“告訴她！告訴她！”
她一邊喊，一邊找個借力點——手臂搭在沈梨肩膀上，興奮得直晃：“沈梨郁青，一起喊啊！”
郁青不會喊，沈梨也不會喊。
她倆唯一的不同是，沈梨有點不高興。
郁青覺得沈梨有點不高興。
一丁點。
不知為何。
倪桀從旁邊發出感嘆。
“我現在希望做科普展示的人是我，那女生挺漂亮的。”
而辛辰滿足了他這個小小的願望。
無數雙嬉笑暧昧的視線掃過來，如果他手上有試卷或者書，他一定已經擋住了自己半張臉，只留下一雙眼睛。
可是他沒有。
他只能不真誠地笑了下，想了想，右邊眸子稍微一眨，讨價還價。
“不如我給你兩個我們學校校草的名字，然後把我給抛開，怎麽樣？”
“你不是校草嗎？”
“當然不是。我們學校只有兩個校草，一個叫倪桀，一個叫陸之遙。”
溫萌噗嗤一聲。
倪桀撓撓頭，有點措手不及：“他怎麽不提陳楊帆？”
“因為陳楊帆并不希望剛才做科普的人是他。”
沈梨面無表情的回答，似乎還剩了一丁點不高興沒消散。
下一個問題依然是女生。
“你剛才說到了小行星命名權，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小行星的命名人，對不對？”
這個“你”代表了辛辰，別人不好幫忙解答。
于是辛辰思索對策似的，非常緩慢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女生突然咧開嘴，本來還嚴肅的表情搖身一變！
“那請問，你如果有了一顆小行星的命名權，你會将它取名叫什麽？！”
又是一陣起哄！
辛辰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随意跟着他們笑了笑。
他準備了百來個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但七中這群學生的思維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捉摸不透。
他想了好半天，擡起手。
“小壞蛋？”
“好肉麻！”
大家一起表達不可以。
“小惡魔？”
“不好聽！”
“大魔王？”
“太中二——”
最後，辛辰笑了笑，頓了十幾秒，輕輕的、輕輕的回答。
“……小甜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