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當時是跟在趙姑娘身後出去的, 能被下人帶到姜家馬車附近的,除了姜大郎君還能有誰?”樂陽公主見她還是不信, 語氣中已經有幾分着急。
林婳看得出樂陽公主的語氣不似作僞, 也就是說,現在在他們面前的姜桓全是僞裝出來的。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來上一世整日與朝中權貴打交道的姜桓, 那時的她還在想,那些權貴最讨厭的便是清高之人,偏他生了那樣的模樣、那樣的性子, 想要同京中權貴來往只怕并不容易。
原來她的那份擔憂竟是白想了。
樂陽公主見林婳一直默不作聲,還以為她因為從前的事情懷疑自己,索性說出自己知道的另外一件事情:“而且, 霍家之事, 姜大郎君他也有參與。”
“什麽?”這下林婳屬實是被震驚了,她手上拿着的卷宗散落在桌上,卷軸骨碌碌地滾到了桌底下,但她全然未意識到。
她還以為, 姜桓只是僞裝出了一副模樣來對其他人, 這于她而言其實也沒有什麽幹系,可是霍家……
“你應該已經知道霍家當初與那府州的來往書信全是朝華送去的了, 但當初, 最早提醒她攻其薄弱的, 就是姜大郎君。”樂陽公主扔下最後一劑猛藥。
她當時只是覺得朝華行蹤太過神秘,也十分反常,見朝華私底下與姜桓相會, 還以為兩人是私相授受, 可誰知, 正聽到了霍家之事。
當時的樂陽公主沒有放進心裏,現在見了姜桓的另一副模樣,再想起來當時兩人的談話,樂陽公主只覺得毛骨悚然。
此事實在太突破林婳的想象,她久久都沒有顧得上來說話。
她将霍家之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霍家遭殃的直接原因便是惹得聖上猜疑。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影響原因,便是這一世的林婳與霍以來往太密。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前後兩世這樣的變化,才導致上一世并沒有出事的霍家在自己重生之後糟了禍患。
可實際上,改變的因素太多了。
比上一世提前很久接觸晉王的姜桓,其實已經和上一世不同了。
林婳仔細想想姜桓其人,心中只覺十分可怕。她上一世成親七年也沒有看懂的人,這一世變得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她便更看不懂了。
姜桓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他費盡心思将霍家害成如今這般模樣,霍家人如今只能遠離京城。前後這樣多的事情,他竟僞裝得這樣好,還叫林婳以為他為了霍家之事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對他心存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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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同自己說話時,臉上常常帶着溫和的笑意,那笑意背後,究竟藏了幾分算計,又有幾分是嘲笑?
嘲笑她拜倒在他精湛的演技之下,冷眼看着她為了他早已經算計好死局奔走徒勞,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麽?
她又記起,彼時姜桓說他在夢中看到自己哭泣。莫非他有了上一世的記憶,知曉了上一世的許多事情,見她死了也仍十分不甘心,特地來報複自己。
林婳每多想一分,心中便更涼一分。
可分明,上一世林家已經被他逼到沒有退路了,後來自己這條命也還給了他,即便是這樣,他也仍不滿足嗎?
樂陽公主見林婳臉上發白,不由連聲叫她:“林婳?林婳?你怎麽了?”
“我沒事。”林婳虛弱地應了一聲。
“我只是特地來提醒你的,總之姜大郎君這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我雖然之前一直嫉妒你得了姜大郎君青眼,常常在學堂照顧你,可現如今還是想勸你多保重。”
“這些話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林婳其實心中已經信了許多,許多過往的蛛絲馬跡一一浮現,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的姜桓,都叫她忍不住去懷疑姜桓,“這件事情到底如何,我還得與姜大郎君說了話才能知曉。”
樂陽公主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林婳,最後只無奈道:“行吧,你盡管去問他,可別到時候暴露了什麽被他發現就好。”
于是當天,林婳又同朝華公主告了假,說是要回林府一趟,朝華公主看着她,表情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允了。
林婳叫人給姜桓帶去了信,約他在如意齋見面。
這個地方很特殊,林婳這一世,頭一次見到姜桓與晉王私底下有來往便是在此處,那會兒林婳只是覺出不大尋常,卻沒有細想,但想來那個時候,姜桓已經将自己和霍以的關系看了個透。
林婳到的時候,姜桓已經到了。
如意齋的老板認識林婳,見到她來了,還以為是和往常一樣要上新的點心,但林婳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便往裏頭走去。
在知道姜桓有另一副面目之後,還特地将他找來此處說話,林婳心中是十分忐忑的,她藏在袖中手心全是冷汗,在走進去前,林婳還在心中給做了許久的準備這才恢複了往常一般的神情,坐在了姜桓的對面。
姜桓見她前來,溫和地同她見禮問好。
他先看到了她,然後看到了她發間簪着的白玉芍藥簪,目光頓了頓,才重新看向她,目光柔和了不少,方才遮掩的情誼,這才洩露了幾分。
“看來姑娘很喜歡這個簪子?”姜桓給林婳倒了一杯茶,順口問道。
“芍藥本就是我所愛。”林婳接過他遞來的茶盞,有些許的不自在,許是因為他為自己倒茶的動作太自然,讓林婳一時間推脫也不是,接下又心生怪異。
“知道了。”
“聽聞趙姑娘前兩日離開了?”林婳開口試探道,她想了許久,覺得還是從趙莺莺開始問比較好。
“對,想家了。”姜桓簡單答了一句,便将一旁剛出鍋的桂圓糕、玫瑰糖糕、梅花酥酪擺在了她的面前。
林婳沒動梅花酥酪,嘗了一口桂圓糕,味道十分清淡,又試了一口玫瑰糖糕,還是她以往喜歡的口味,味道合宜。林婳目光注意着姜桓的表情,追問道:“聽聞趙姑娘已經在姜府中留了數日,怎的又突然離開了?”
姜桓從一旁取了一個湯勺,随意地将梅花酥酪碗中的花梗撈出,放在一旁的空碗之中。
他擡眼往林婳臉上看了一眼,正捕捉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你很關心她?”
“我……”林婳想起,這一世的自己,本應與趙莺莺沒有什麽恩怨與交情才對,這樣過分的關切,反而容易惹人懷疑,“我上次賞花宴時見過她,被她的才華折服,便留了些印象。”
這麽說也沒錯,上次賞花宴,趙莺莺确實可以說是大出風頭,若非她離京得早,在京城貴女的吟詩賞花宴之中争個一席之地不成問題。
“我也不知,這聽她說思念家人,想要早日歸家,便叫人送她回去了。”姜桓這才詳細解釋了一番,又順手将她嘗過之後沒動的幾個糕點挪得遠了些。
雖然這話聽在林婳耳中,和方才那句解釋沒有什麽區別。姜桓方才将別的盤子挪遠了,那碗酥酪便離她近了,她看得有幾分眼饞。
“大郎君上次說在夢中夢到了我哭泣,是什麽意思?”林婳看着姜桓,突然發問。
姜桓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沒忍住,淺笑了一下。
林婳見他突然笑了,越發覺得姜桓奇怪,她皺眉朝姜桓看去。
姜桓見她目光嚴肅,示意自己回答,這才開口解釋道:“我之前總會斷斷續續地夢到姑娘,夢裏有些奇怪,姑娘所在之處,是姜家後院,我至今也未能想清楚,為何會做這樣的夢。”
不等林婳開口,他又道:“想來是我實在思慕姑娘,所以才做了如此冒昧之夢,還望姑娘莫要怪罪。”
姜桓說着,耳根已有些發紅。
林婳這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個問題,在此時問出來,還逼着姜桓回答自己,實在有些不大恰當。
她慌張低頭,挖了一勺梅花酥酪掩飾自己的尴尬。感受到姜桓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林婳幾乎不敢去看他。
林婳意識到,不管姜桓是不是原來那個姜桓,憑自己的道行都是鬥不過他的,還不如趁早躲得遠遠的,這樣最為省事安全。
姜桓見只是吃一碗梅花酥酪,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複雜,但他卻好似格外不厭煩般,便那樣靜靜看着她進食。
林婳發覺自己在姜桓這裏問不出來話之後,已經有了打道回府的想法,又多留了一會兒,才尋個借口匆匆離開。她全然沒意識到,只是和姜桓坐在一起吃糕點,她的心情早從一開始的緊張忐忑逐漸緩解下來。
姜桓靜靜看着林婳離開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才收斂了目光,低頭繼續吃那碗沒吃完的酥酪。
林婳此次連告了兩日假,為的便是能在家中休息一日,此時從如意齋離開之後,她便直往丞相府去了。
林婳發覺大哥近日是越來越忙了,她近幾次回家,有好幾次都沒有能和大哥好好說上話,想來是入了朝,事情也繁雜些,不像從前那般能管得上林婳。
她在家留了一日,次日便又去了皇宮之中。正在林府的馬車趕往皇宮的小路上時候,被人攔了。
簡竹見狀掀了簾子去看:“是誰這樣大膽,丞相府的馬車也敢攔。”
車夫同簡竹禀報,前頭是姜府的馬車,簡竹一看林婳的眼色,便明白過來,這是前來找林婳的。
林婳其實也不大明白,姜桓為何特地在這個時候找自己,為何沒有提前傳信送帖,反而選擇了當街攔路這樣一個莽撞而無禮的做法,這實在是不像姜桓。
但一想到那日樂陽公主與林婳所說的姜桓,她又覺得,這好像沒有什麽稀奇的。
林婳離了馬車,與姜桓在最近的酒樓談話。
這時她才發現,眼前的姜桓不大對勁。
往常的姜桓最是清冷出塵,哪怕是與林婳同坐在如意齋的桌旁,林婳都只會覺得他是仙子下凡。但此刻不同,姜桓外形與往常無甚差異,可眼中卻有一種不堪其擾的無奈與頹然。
這與往日他眼中的氣定神閑大不相同,所以叫林婳看得奇怪。
随即,林婳聽到了更是驚世駭俗的故事——姜桓說他的身體中住進了另一個靈魂。
他說那個人侵占了他的身體,他常常做出與自己意願不同的事情,醒來後才知曉,是另一個人做的。那個人借着他的身體在精心謀劃着一個天大的陰謀,若是不及早制止,只怕後患無窮。
“幫幫我。”姜桓看着林婳,目光懇切,“殺了他。”
作者有話說:
嗚哇終于寫到了我最期待的修羅場殺姜桓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