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打那日答應了母親要入宮幫朝華公主整理典籍之後, 林婳便莫名心中不安,夜裏也總睡不大安穩。
沒幾日過去, 宮中傳來了消息, 說是朝華公主那裏一共便找了兩人幫自己一起在碧華殿整理卷宗,外頭只知曉公主心儀了兩人,卻不知究竟選了哪家姑娘。
入宮輔佐朝華公主一起整理卷宗對于姑娘家而言可是極大的榮耀, 又是入宮露臉面的好事情,若是得了公主青睐,亦或是宮中哪位貴人相看順眼, 将來可謂是前途無量。
京中只傳朝華公主定下了兩人與自己一同整理卷宗,卻并不曾說過是哪家的姑娘,是以京城中對此猜測不少。有人料定, 朝華公主自驸馬去世以來, 極少參加宴會,對于京城中的世家女子大多不熟悉,若要挑選,定然是在上次朝華公主所去的學堂中的女子。
林家學堂中的女子不多, 首先排除林家那位姑娘便可縮小範圍, 畢竟林家姑娘在學堂的時候沒少被先生訓斥,實在是不通文采, 更不論被公主瞧上了。
剩下的那幾位便争議十分之大。
一開始便被排除出選項的林婳乘了轎子入宮, 聽見外頭那人信誓旦旦說不信林家姑娘會入宮之時, 實在想說自己也這樣以為。
不過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此去碧華殿中還另有一位貴女,縱然她對于整理典籍之時并不擅長, 想來應也不至于耽誤了進度。總歸不是她一人去面對這難事, 也将就忍一些。
到了宮中, 林婳随着宮人直接往碧華殿去,等她到了之後,并未見到朝華公主,宮人給她倒了一杯茶,只說朝華公主等會兒才來,請她稍等須臾,于是林婳便坐在凳子上飲茶。
碧華殿是聖上特賜給朝華公主一人獨住的宮殿,殿內裝飾多用書畫草木,除門口匾額上金色的提字,其它裝飾擺件皆用沉重之色。
往日只見朝華公主身上穿得素淨,還以為只是因為驸馬未過喪期的緣故,如今從這殿內的裝飾便對朝華公主的性子可窺見一斑。
林婳候了許久,宮人已經要帶她先去偏殿休息的房中,林婳才跟着走出了大殿,便迎面撞上了匆匆跑來的樂陽公主。
林婳看見她便覺頭大,只能低頭行禮:“臣女見過樂陽公主。”
“起來吧。”樂陽公主見是她,只瞥了一眼便叫她起來,面上也看不出什麽大的情緒,“正好你在這,咱們一同說會子話。”
“臣女此次入宮乃是為朝華公主修冊理籍,不敢同殿下再多耽誤,便先告辭了。”林婳朝她行禮,只怕自己再在她勉強多留一會兒,這位樂陽公主便不知想出來什麽法子折騰自己。
上一世她與樂陽公主之間在林府之時便争鬥不休,後來顯然,林婳以一紙賜婚勝了。在那之後,樂陽公主縱然在姜桓跟前安分了,但與林婳這梁子是越結越大了,林婳每每與她遇見,都要被她難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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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華這會兒正在內閣那邊,你來的這樣早又沒用。”樂陽公主随口道。
她此次與林婳說話的态度還算好,不過這位公主一向性子多變,林婳也懶得揣摩她心中在想什麽,見推脫不下,只好坐下,聽聽樂陽到底要同她說什麽。
“你與霍家之事,我已有聽聞。”樂陽公主想來學不會拐彎抹角,見林婳坐下,便開門見山道。
林婳聽到這話卻是臉色一變,她當即站了起來:“遠以為殿下找臣女是有要事,但若殿下只是想說霍家之事,請恕臣女不願多提。”說完便要離開。
樂陽見她這樣大的反應,才明白之前京城中的傳言是真的,林婳當時瞧上的是霍四,這下她倒放心不少,于是便笑着将林婳留住:“怎麽會?我今日前來自然是有要緊之時,既然朝華指了我們二人為她輔助,那等會兒我們一同去書房瞧瞧。”
林婳終于停住了步子。
她說什麽?朝華公主選中的兩個人竟然是她們兩人?兩個在學堂中成績皆是倒數之人,可見朝華公主這一番選人的有多草率。只怕外頭議論的那群人知曉後要大吃一驚。
樂陽見林婳一臉不敢相信,當下不怎麽滿意:“怎麽?要和本公主一起去書房,你不樂意?”
“怎會?”林婳只覺天要塌了。
“既然……你果真對姜大郎君沒有旁的意思?”樂陽公主想事情十分一根筋,她自己覺得一個人,便覺得其他人也該覺着這人好,所以縱然林婳之前一直都與姜大郎君不甚親近,樂陽公主卻不信她沒有旁的心思。
她聽聞霍家事發後,林婳竟然分毫不顧顏面在霍府門前候了半個時辰,只為等霍四見她,那時樂陽才後知後覺,林婳對霍四竟然是來真的。
林婳對這件事情都解釋得厭煩了,她上一世是非姜桓不可,可這一世對他卻是半分肖想也沒有:“我當真對姜大郎君并無旁的意思,臣女恨不能與姜大郎君井水不犯河水。殿下若是心儀他,大可以去同他說,臣女萬不敢幹涉。”
頭一次聽林婳這樣開誠布公地說起她對姜桓的感受,樂陽莫名有一種自己喜歡的人遭人嫌棄的感覺,但這不正是她想要的結果,于是她歡歡喜喜地道:“這樣最好了!那你說,我若是尋他夏至節一同出游,他是否會答應?”
林婳:“……”
“尋心上人不該是在七夕或是花朝這樣的時候嗎?”林婳幹笑一聲,想到自己昨日才應了姜桓夏至節幫他給朋友挑禮物之事,只覺樂陽公主這話問得着實巧了些,但凡她早一日問,她都是能答出來的。
“我也想七夕便尋他一同出游,可這不是七夕尚有兩月,離得太遠。”樂陽公主心中暗道,姜大郎君是那樣輕易便會随人出游之人嗎?夏至節這樣尋常的日子她還可找些借口,若到七夕尋他,那不是鐵定要被拒絕了。
“殿下說得也是。”林婳漫不經心應道。
“不過也不打緊,既然已經接了這卷宗之事,何愁後頭見不到姜大郎君。”樂陽公主歡歡喜喜道。
“殿下這話是何意思?”林婳不解。
“姜大郎君應下了春闱科考之事,父皇自然不肯輕易放他離去,這幾日是被太傅帶着在內閣處理事務,咱們要整理的這宗冊之事便是要送往那邊的,父皇便允了他在宮內進出。”樂陽公主端起一旁的熱茶喝了一口,“不然你以為我為何非要求父皇也送我來。”
當初朝華公主定下來的确實是另一位頗有學識的姑娘,不過被聞風趕來又哭又鬧的樂陽公主截胡了。
林婳這下算是明白朝華公主為何辛苦一番,卻要給自己找兩個拖累了。
兩人在碧華殿內說了一會兒話,不多時外頭的宮人便走到樂陽公主身前禀報:“朝華公主已回來了。”
林婳聞言站起身來往外看去,樂陽公主自是也站了起來,動作卻是慢慢吞吞的,還不忘将自己方才擱下的茶盞蓋上蓋子。
宮人又擡頭看了樂陽公主一眼:“朝華公主在外遇上了姜大郎君,此時正說着話呢。”
“可當真?”樂陽公主眼睛一亮,匆匆便往外去了。
林婳只得跟在她身後,一同往殿外走,碧華殿外不遠處的路上,正立着兩人,一是身穿白衣的姜桓,他除腰間佩玉外一向不愛別的裝飾,卻翩翩如玉一般,另一人便是朝華公主,身穿暗色金繡的外衫,頭上只與翠玉點綴,清淡素雅。
之前從未想過,這樣的兩人站在一起時,竟是這般的合襯。
果然,先走到跟前的樂陽已經覺出一絲不對勁,硬生生擠到了兩人中間:“二姐姐才回來,叫我和林大姑娘好等。”她一句話沒說完,目光便移到了姜桓身上。
而姜桓在她提到“林”字之時,目光便移到了她的身後不遠處,林大姑娘似是不情願一般,步子走得極慢,也不擡頭往他們這邊看,姜桓平直的唇線多了一絲弧度。
“我這不是回來了?這樣匆匆忙忙的是作甚。”朝華豈會看不出樂陽公主的心思,當下皺眉道,她目光往姜桓那邊一瞥,見他目光停住,于是便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林婳原本慢悠悠地走着,忽然發覺有人在看自己,一擡頭,便看到不遠處的幾人,于是上前行禮,也不忘記得謝朝華公主擡舉自己,特地選她入宮輔佐修籍之事。
朝華公主叫她起來,又往姜桓那邊一看:“此次整理典籍之事,是姜大郎君向我舉薦的林大姑娘,姑娘謝錯了人。”
冤有頭債有主,林婳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緣由。
但木已成舟,她當下也說不得什麽,只道:“多謝姜大郎君舉薦,我實在愧不敢當。”豈止是愧不敢當,她只覺得自己應該現在就打道回府,姜大郎君分明最應該清楚她幾斤幾兩。
“不必自謙,上次見你摹字,我瞧着已經有幾分進展。”姜桓道。
林婳想了想,上一次被姜桓瞧見書字,可不就是那次在林家,那次她分明寫得一塌糊塗,比在學堂之時還差上幾分,也不知姜大郎君如何眼瞎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