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桓聽到這句話之後,便覺是眼前的和尚認錯人了,他往後退了半步見禮道:“大師認錯人了,我并未來過此處,也沒有見過你。”
圓機和尚只是淡淡一笑:“相見何曾見,重回何曾回。郎君,就此珍重吧。”
姜桓還要再說什麽,圓機和尚卻又好像沒打算再同他多說,只自顧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
他最後看姜桓那一眼,悲憫,無奈,可在他那雙滄桑的眼中最後都只化為了平靜,讓人捉摸不透。
跟在姜桓身旁的仆人也你納悶着道:“這和尚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讓人摸不着頭緒?大郎君,你當真從前沒見過此人?”
這話說完,仆人便知道自己在廢話,又道:“是我糊塗了,郎君的記憶力極佳,若是見過什麽人定然是不會忘記的。更何況,大郎君從來不信神佛,又怎麽會聽一個和尚說什麽因果。”
姜桓看了他一眼。
仆人想起自己早上時還提議姜桓來寺院裏找大師算上一卦,現下是越發覺着自己糊塗,于是撓撓頭:“要不怎麽說向白蠢呢,郎君自己便是有大學問之人,你若是覺得不好,那自然是不好的。我還是多尋幾柱安神香給郎君備上吧。”
“各人有各人的學問,各人便有各人的道理,我雖不信他,卻也不覺得他不好。”姜桓解釋了一句,便往外了,縱然雲裏霧裏聽那和尚說了一些不懂的話嗎,可他像沒放在心上一般。
遠處雲霧頓出,青綠散開,正成了一片大好風光。
說來也怪,那日之後,向白特地備下了安神香,可姜桓卻再沒做過什麽奇怪的夢,好像從前的那幾個夢全是意外一般。
姜母高興得合掌拜過神佛,覺着這全是靠着那日在長隐寺沾染了佛氣的緣故,不免之後常要姜桓陪着她去寺院裏燒香。姜桓推脫不過,只能跟着她去,只是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奇怪的和尚。
林婳那日回家之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當時虔誠用心拜的那一尊大佛,原來是傳說中送子觀音,難怪姜母見到她的時候那般震驚,也難怪姜桓連話都沒有說。
至于林婳當時得到的那個紅繩,自然也不必說了。
霍以才到林婳的院子裏便聽到了這個消息,當即大笑了起來,氣得林婳直拿那紅繩摔他。霍以笑着一接,樂呵呵道:“既你不要,這東西便送我了。要我說你去拜拜又有何妨?那都是神佛,聽了你的心事,還能只管一樁不管另一樁不成?”
林婳原本生着氣,這樣一聽倒覺得他所言十分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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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在寺院裏,都許什麽願望了?”霍以眨了眨眼,湊近看她。
林婳沒好氣道:“自然是許願讓我去去晦氣,少見幾次……少見幾次你的這張笑臉!”
霍以這人笑的時候格外欠揍,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是最快樂的,其他人都是倒黴的傻子。林婳一直覺得,霍以小時候總受他爹爹教訓就是因為這?蒊種笑。
偏偏他還愛笑,所以沒少挨霍父的教訓。
“不過我此去長隐寺也算是有收獲的,我在出寺院之時遇到了一位高僧,那位高僧說我是有福之人,只要把握住機緣,便能逆天改命。”林婳故作神秘道。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半路神棍,若真是好命,哪裏還需要逆天改命,我瞧着你現下這福氣便不錯,何需要改?”霍以自然道。
林婳心裏想着,當然要改,上一世自己一意孤行,害得他們三人都不得善終,那和尚所言是有幾分道理的。
他所說的機緣,林婳篤定,便是自己眼前的霍以。
“我也知道,只是我現下要福氣好,那單單有這高僧的話還不頂用,還得一塊兒栗子糕,你不是說今日發現了一家南北鋪子,還在這兒啰嗦什麽,咱們現下便去。”林婳說着便拽着霍以要往外頭去,結果沒走兩步便被霍以拉住了。
林婳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明日要上姜大郎君的課,你的課業可完成了?可別到時候又被留堂了說我沒陪你。”霍以雙手抱胸看着她,一副頗為了解林婳德行的模樣。
林婳确實還沒有寫,一想到還有課業,她頭都大了。
“就知道你沒寫,快來謝謝小爺吧。”霍以變戲法一般,從身後取出了他早就幫林婳寫好的課業,邀功道,“怎麽樣?還是我對你好吧?知道你怕姜大郎君,這課業是仿着你的筆跡寫的,我來時試過了,就連林大都認不出。”
林婳翻了幾頁,發現果真如此,若非她真切地知曉自己根本沒做課業,她都要以為這本課業是她自己完成的了。
林婳頓時眉開眼笑:“霍四哥哥,你當真是我的親哥哥!來世我一定還要當你的妹妹!”
“可別了。”霍以連忙拒絕,他大手一揮,“走了,四哥哥帶你去才吃栗子糕。”
林婳歡歡喜喜地跟着霍以出了門,兩人在外頭吃了不少小吃,又逛夠了才悄悄溜回家裏,林婳睡前,吩咐簡竹将她的書房文物尤其要緊是課業,全收拾好了,第二日便去學堂。
姜桓這人查課業的時候向來散漫,每次開課之時,草草看過一圈便是。不過以林婳的學識,也不需要仔細看,他便能點出她的問題。
這次霍以幫她寫的課業,也特地沒往精細了寫,只保她一個不挨教訓罷了。
林婳頭一次這樣積極地将自己的課業展示出去,沒有半點兒心虛,甚至在姜桓走近到她桌邊的時候,林婳還大着膽子看了他一眼,微微揚眉。
姜桓低頭目光落在林婳的課業之上,不過少頃,他只用指頭在課業上點了兩下,并未像往常那般評判林婳的課業,也不看她,很快便走到了下一個。
霍以見狀沖林婳笑着,臉上仿佛書上了大大的誇他的字眼,林婳瞧得出來,心中不由得冒出來一句,小狗又在搖尾巴了。
林婳之前的課業總要被拿出來批上兩句,此次沒有特地多說,在他們看來,自然是蒙混過關了。
姜桓走到的位置正好餘光将兩人的小動作全看在眼中,他看過了所有人的課業之後,才走上講臺上開始講學。
有了上次的教訓,林婳現在上課的時候也不敢走神,只能認認真真地聽着姜桓講學,費力地記下他所說的內容,縱然困意席卷她,可依舊強撐着。
直到最後,林婳竟然真的撐過了一堂課,她自覺這堂課表現不錯。
結果,在要結束這一節課的時候,林婳就聽到了姜桓的喚自己名字:“林婳,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林婳簡直冤枉,她都想要站起來沖姜桓講一遍自己今日在學上聽得有多認真,她一臉的不願。可有人也同她一般,樂陽公主離開的時候,便也眼巴巴地望着姜桓,又瞪了一眼林婳。
那表情幽怨到,好像林婳被留堂是搶了她的什麽特權一般。
在其他人都離開之後,林婳便打算在今日和姜桓辯上一辯,她心裏覺着,莫非是上一世兩人的孽緣,上天也覺着是她欠姜桓的,所以才多了這一世讓他來折磨自己。
可她上一世吃的苦也該還完了呀!
林婳眼見姜桓走近,正要大膽開口,便聽姜桓道:“課業是誰幫你寫的?”
林婳頓時熄火,啞口無言。
“不願意出賣霍四?”姜桓冷如清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安靜的學堂內只剩下他們兩人,他的聲音恍若隔世,又格外清晰。
林婳點點頭。
她一愣,擡頭對上姜桓的目光。
姜桓卻沒有見她中招的喜悅,他皺眉道:“課業做得不好,是學問欠缺,尚可以教好,可若是拿旁人的課業來頂替,那便是德行出了問題。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林婳聞得此言,便不敢再做聲了,只得立在位置上,老老實實地聽姜桓教誨。
“我記得姜老先生在時,曾立過築業之心不誠者,可施以訓誡。”姜桓分明還是如常般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半點兒也不溫柔。
林婳自小到大都沒有挨過幾次打,出門和旁人打架的時候都有林二和霍四護航,哪裏受過委屈,聞言眼眶便紅了。
“你以為呢?”姜桓将這個問題抛到了林婳身上。
林婳眼眶都紅了,只得将那柔荑般的玉手伸出來,瑟瑟縮縮地遞到了姜桓面前,才落下一板子,林婳便驚叫着收回手,眼淚如珠子滾落地上。
姜桓卻沒做絲毫心軟,只是用那樣平靜的目光看着林婳,林婳只得又将手伸出去,生生挨了五下,林婳的手心都紅了,姜桓才作罷。
他還要問她一句:“可長教訓了?”
林婳在上一世和姜桓關系緩解的時候,為了讨他的歡心,還曾親自洗手作羹湯,那會兒他還萬般阻撓,說她一雙纖纖玉手,本不該做這樣的活計。
這一世的姜桓卻不會那樣想,他說要打便要打,狠得厲害。
林婳頓時覺得他這一世定然是來找自己尋仇的,自己上一世奪了他的自由,上一世的自己不夠還,這一世他也來讨債。
林婳心中滿是不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委屈巴巴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