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魚香肉絲
今天是“米真香”——米露在美團外賣上的小飯店——開業的第一天。從一大早到現在，她一直都在廚房忙碌。
刀背輕輕拍過豬腿肉，将肉拍松。沉甸甸的菜刀在米露手中輕盈地轉了半圈兒，變成刀刃向下，一下一下地切開豬肉輕輕碰到砧板，奏響了一曲鼓點分明的音樂。音樂停下後，一大塊豬腿肉就像變戲法一般，在米露的手下變成了一條條的肉絲，長寬各是三毫米粗細，足足有七厘米長。每條肉絲上都有肥有瘦，肥三瘦七。
米露用刀輕輕抄起肉絲，放進一只大盆裏，撒上一點點雪白的鹽和生粉，淋上黃酒，帶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肉絲抓均後，動作麻利地将手套褪下扔進垃圾桶裏。
幾寸遠的右側擺着另一張砧板，上面也放着一把刀。米露将已經完全泡發的玉蘭片輕輕撈起，一片刀光飛閃後，玉蘭花瓣一般的玉蘭片，就全都化作了一般粗細與長短的細絲。
玉蘭片是用鮮嫩的冬筍或春筍，經加工而成的幹制品，正是由于形狀和色澤很像玉蘭花的花瓣，所以被叫做玉蘭片。如果有個懂行的人在米露身邊的話，一眼就能看出，米露剛剛切絲的玉蘭片，是玉蘭片中的上品“寶尖”。寶尖用立春前的含苞筍制成，片平滑尖圓，色黃白，肉細嫩。豐腴肥美，柔弱微脆，形似寶塔一般。
還有紅的胡蘿蔔絲、綠的青椒絲、黑的木耳絲，都分別被盛放在大大的白瓷圓盤中，堆得尖尖的，像是小山一樣。
四種顏色的蔬菜切好，只用了十分鐘，正正好好是肉絲需要腌制的時間。炒鍋上旺火，下豬油燒至六成熱，将肉絲倒進去炒散，大火舔舐着鍋沿兒，催發了肉絲的香味，姜、蒜和剁碎的泡紅辣椒炒出香味，香氣瞬間濃郁了幾倍，爆炸一般地充斥了整個廚房。
四色的蔬菜絲倒入鍋中，輕輕翻炒幾下，然後烹入用白糖、醋、醬油、蔥花、濕澱粉和肉湯調成的芡汁。米露胳膊一抖，炒鍋一颠，菜就像是被遙控住一樣，飛到炒鍋上方，翻了個身又齊刷刷地落下。
這一口大大的炒鍋再加上滿滿當當的菜，分量着實不輕，也不知道米露一個小姑娘，是如何能輕輕松松地颠起來的。
關火，裝盤，火候掌握地剛剛好，肉絲還保持着肉質的鮮嫩和原有的水分，胡蘿蔔絲在熱油中熟透，不再有絲毫的土腥氣，筍絲和木耳絲柔弱微脆，入口咯吱作響——
魚香肉絲就這樣出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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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中小山一樣的菜源源不斷地冒着熱氣與香氣，米露這才反應過來，她又一次下意識地将菜盛入了盤中。輕輕嘆了口氣，米露将盤中的魚香肉絲平分為四份，裝進了四只紙質快餐盒內最大的那一格中。
快餐盒中另外兩個小格子早已裝好。一格是涼拌菠菜，綠瑩瑩的菠菜一眼看去就覺得爽口，裏面拌着脆脆的花生米，上面還撒了香香的芝麻。另一格中裝了三片蛋黃鴨卷，色澤黃嫩，即使是冷菜，湊近了也能聞到鴨肉和鹹蛋黃的鮮香。
米露将四只快餐盒蓋上蓋子，用皮筋勒緊，再配上一盒大米飯，一大杯冰鎮的綠豆湯，分別裝進塑料袋中，将手寫的送貨地址用訂書釘釘在塑料袋上。
與此同時，急促地敲門聲響起。米露連忙小跑打開門，外面站着一臉不耐煩的外賣小哥，“外賣呢？”
這一片平房之間的小路繞來繞去，外賣小哥費了不少的力氣，才找到“米真香”的地址。小哥發現飯菜的加工地點，在這片貧民窟中，心中的觀感就很差——肯定又是在自己家中髒亂差的廚房裏做出來的外賣。小哥見得多了，現在他自己絕對不會再吃外賣。
不過打開門後，小哥卻吃了一驚。屋裏的香味争先恐後地朝着他的鼻子中鑽進來，這是——魚香肉絲？
可是一家在自家廚房裏做菜的小小的外賣，做出的魚香肉絲竟然能這麽香？或許是用了什麽化學類的香味添加劑吧……小哥心中想到。
沒有時間多作耽擱，外賣小哥拎上四袋外賣轉身就走，卻被身後的小姑娘叫住了。
“小哥，天這麽熱，喝口綠豆湯吧。”小姑娘端着一只白瓷碗，裏面盛着清淩淩的綠豆湯，正冒着冷氣，幾朵小小的金色桂花在湯上飄飄蕩蕩。小哥在看到的一瞬間，喉嚨就動了兩下，體內口渴的感覺驟然加倍。
“謝謝。”小哥扯出一個微笑，接過湯碗後一飲而盡。冰鎮的綠豆湯順着喉嚨一路直下到胃，渾身的暑氣盡數消退，連心中的焦渴煩躁都被熨平了，說不出的舒暢。
此時味覺才遲一步蘇醒，小哥覺出口中有綠豆的爽口、冰糖的甘甜，以及桂花的清香。只是湯已經完全下肚，想再喝一口也不能了。
小哥戀戀不舍地朝着廚房看了一眼。這一眼驚訝地發現，小小的平房裏，廚房卻格外的大，和他想象中的髒亂差判若兩樣。
無論是竈臺還是地板，都被擦的锃亮，一口口各式各樣的鍋，整整齊齊地擺在架子上，足足擺了三層。
小哥的臉蹭得一下就紅了，為自己剛才知道小飯店開在貧民窟中就妄加揣測而羞愧。小哥将白瓷碗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拎着外賣落荒而逃。
留下米露站在門口詫異萬分，不過是一碗綠豆湯，又不是酒，怎麽還能喝得臉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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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賣小哥離開沒多久，當當兩聲，米露又聽見有人叩門。打開門後，門口站着一位青年男子，看到米露開門，笑道，“小姑娘，有糖水嗎？我路過這裏，感覺自己有點低血糖。”
米露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年輕男人，男人面色蒼白，嘴唇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臉上覆蓋着薄薄一層虛汗，甚至他垂在身側的雙手，也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似乎的确是低血糖的症狀。
米露眼中的警惕消失了幾分，轉身去廚房，沖了一杯紅糖水端出來，“給你。”
男人接過來，抿了一小口，紅糖水很濃很甜，微微有些燙，卻可以入口。男人喝着紅糖水，大腦終于緩緩地恢複重新開始轉動。
從海邊的沙灘上狼狽地爬起來後，他就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大腦中是一片空茫茫的白霧，男人心中焦慮又茫然，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路上人們投到他身上的奇怪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只是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
直到一絲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鑽進鼻孔，男人才猛然間驚醒。
刺眼的陽光、嘈雜的人聲，以及身上的疼痛，都沒有喚醒他，這一縷無法抵抗的香氣，終于讓他回過神來。
沙灘、昏迷、醒來後渾身是傷的自己，難道自己是被海浪從沖上岸的？
那可真是大難不死了。
只不過大難不死之後的他，竟然失去了記憶。
空蕩蕩的胃開始瘋狂的鳴叫，顯然不是剛剛開始叫的，只是他之前一直忽略了。頭也暈暈的，四肢無力，大概是低血糖的症狀，如今的他最需要一杯糖水。
因為從窗中飄來的香氣，男人果斷地選擇了這家的門叩響。令他意外的是，屋裏似乎只有一個小姑娘。但這樣更好，如果這個小姑娘就是廚子，自己能做得主的話。
男人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聲音極響，男人自己和米露都聽得一清二楚。男人語氣中略帶歉意，“不好意思，我太餓了。”
米露眼睛一亮，“要不要買份飯吃？”
男人在心中微微一笑，果然他推測對了，不過臉上卻表現出詫異的神色來。
米露連忙解釋道，“你別奇怪，我是開店做外賣的，看你這麽餓，問問你要不要買份飯。”
男人本就是被香味吸引過來的，如今屋門一開，男人發現屋子裏的香氣更是濃郁——鹹甜酸辣兼備，蔥姜蒜味濃郁——十二個字乍然出現在他的腦中。
男人有些驚訝與疑惑，自己怎麽會用這麽文绉绉的話來形容鼻子底下如此鮮活的香氣？
不過他倒是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下來，“那我就買一份吧，謝謝了。”
飯菜端上來，卻不是用快餐盒包裝的，而是盤子和碗，整整齊齊地放在了門內的桌上。小姑娘略帶不好意思地對他一笑，“今天開業第一天，一共準備了二十個快餐盒，我就在網上接了二十單。沒有盒子了，你只能在這裏用碗筷吃了。”
男人暫時忘掉自己的計劃，因為他全部心神都被面前的菜吸引住了。魚香肉絲色澤紅潤、紅白黑相間，正飄着陣陣魚香味。最令男人吃驚的，是面前這盤魚香肉絲的刀工，他一眼就看出來着實不凡，比許多名家大廚的刀工都要好。
所有的心思都在菜上，男人都沒有顧得上奇怪，他為什麽會清楚許多名家大廚的刀工，又能一眼判斷出面前這盤菜的刀工水準。
他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放入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