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總比被人當成屁來得強吧
(二十)總比被人當成屁來得強吧
“大敵當前,誰與我共?”
這句話裏面,傳達了多少信息?在群情不安的時候,冗長的解釋,比起單刀直入的號召,哪種更有說服力?
這言簡意赅的八個字,一來,表明了這一次的事件是別人處心積慮的陰謀,柏淩完全是被害的;其次,由于淩西昂身處高位,借着這句話又做出了需要幫助的低姿态,這就引起了絕大多數人的憤慨激昂;而同時,如此霸氣的邀約,激起了全部人的血性。
在短暫的沉默後,“我!”“我!”“我們全家!”……一串的堅定,群裏飄蕩的不安被大刀闊斧地化解了,同仇敵忾的氣浪一浪高過一浪。
簡簡單單八個字,強勢逆轉風向。
用兵之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淩東揚厲害,淩西昂更甚。
——————————————————————————————————————————
群裏的士氣洶湧,韓若沒有看到。她正在一個住宅區邊上的咖啡廳,手機關機了,給自己辟出一個清淨的空間。周二下午,正常的上班上課時間,路邊的人不多,偶爾一兩個牽着小狗路過。咖啡廳裏飄蕩着悠悠的鋼琴聲,這裏面除了她,就是另外一個角落的白領,正對着筆記本專心敲打着什麽。
環境很好。在心情煩亂的時候,她需要這樣一個清淨的空間,無人打擾,任意放空,排解了煩躁的心情之後,才可以把自己抽離出來,以第三方的眼光重新把問題過一遍,找出解決方式。
這一次也是這樣。
心情慢慢随着音樂聲平靜。看着壁挂植物随風搖曳的一串串白花,她想起高中大考前,趁着父母都要上班的時候,她也曾和他在這樣的咖啡廳裏度過。
美其名曰為集體複習。他的前面攤着一本書,手搭在她的肩上,也不看書,就撐着腦袋看着她,還一邊逗弄她的耳垂;她不勝其擾,扭頭一口咬上去。
“你屬狗的?”
“屬狼的。”
Advertisement
他笑,摸摸帶有牙印的手指,也不收回,“好狠的小狼。”這麽沒營養的對話,兩個人也能有來有去地笑,然後礙于旁人的眼光,把視線勉強聚焦到桌上的書本,不多久,借着臺布的遮掩,她的手總會偷偷搭上他的膝蓋,而他擡手自然而然地又逗弄上她的耳垂,不過很快被她抓下臺面壓着。
然後是十指緊扣。
高中的課餘都有他,他的指尖帶來細細砂礫般的觸感仿佛還在;大學的課餘,卻只有她孤身一人,讀着書,想着他。
大學的暑假,不想走與他走過的地方觸景生情,所以通常會選擇高中沒有時間去的圖書館,消磨一些煩心的孤單時光。現在的圖書館還是老三層,沒變;館裏的書倒是豐富了不少,并多了很多電子設備。
時代在進步,生活在往前走,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
更何況是他所在的那個殘酷複雜的世界。
仔細想來,他的性格的确還是變了。高中時候雖然也是拽拽酷酷的,但那是個很容易打破的僞裝。高一剛入學時大家敬而遠之,但沒過兩個月就有人找他說心裏話商讨情感問題了。
對,情感問題。分別被三個人咨詢了三遍後,第四個他就抓狂了,“我哪裏像情感專家了?她幹嘛放你鴿子我他媽哪知道啊?”
“你不是老收情書嗎?”
“所以?”
“你不是情場老手誰是?”
“卧槽。”
他那時候并沒有現在這般內斂,“卧槽”之後還真的替人出謀劃策,只是這厮追女孩子的經驗為零,也從沒花心思在女孩子身上,所以他的“謀策”很快證明不管用,他的情感專家也就當了短短的五天…
淩西西,你忘記了這些往事,真的很可惜。
韓若嘆了口氣,喝了一口甘苦的黑咖啡,撐着腦袋在想自己現在究竟想幹什麽。她還記得自己原本灑脫的計劃:将真相告訴淩西昂,其他讓淩西昂自己去把握。
嗯,現在的大方向還是一樣的,只是自己在其中,要怎麽做?肯定是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跟那個對她笑得腼腆又帥氣的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她現在的選擇……
雲淡風輕,暫時當個絕對的路人,等他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來接她?
看着他身處漩渦之中,她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觀。雖然自己暫時想不到什麽可以幫忙的點子,但并不代表她就無能為力了。
韓若想着,在“雲淡風輕”上打了個×。
不被動,那就主動?可是主動之下,多少帶了點萬夫所指的感覺,畢竟人家方靈靈、未婚妻還杵在那裏。
嗯……韓若撐着腦袋,繼續嘆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當她在背包翻了好幾遍之後,就不只是嘆氣了,簡直欲哭無淚。
——她的手機丢了……
好像是剛才心不在焉想事情的時候,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後來上了趟洗手間回來……嗯……就再也沒看到過了……
她耷拉着腦袋,看着已經漸黑的夜色。這個年頭,手機太普及,以前曾經很與人方便的電話亭,現在全沒了蹤影,真要有急事的時候,就只能拼個人品看人家能不能把手機借你。不過吧,她現在也沒有多着急的事。
韓若長籲短嘆了一會兒,拎着背包回家了。
夜色降臨,鍋碗瓢盆協奏曲、淅淅瀝瀝洗澡聲,睡前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然後各自打着哈欠回了房間。韓若在房間裏搗騰了好一會兒,看着床鋪,不想睡,又不想碰公事,便打開家裏塵封已久的電腦。
這電腦還是她剛上大學時候,家裏特別資助給買的,當時家裏經濟還挺緊張,為省錢,買的是臺式。後來大學畢業了,因為是特殊的紀念,韓若不遠萬裏,又把它給弄了回來。弄回來之後,好像就開了一兩次吧……
夜深人靜的夜裏,這麽一部老舊的電腦一開,咵啦咵啦一頓響。韓若支着耳朵,确定父母沒有被吵醒,又嘲笑自己做賊心虛,太輕瞧這棟房子的隔音能力了。撐着腦袋看着電腦屏幕緩慢地變化,心裏想起的是,當初纏着爸媽買電腦的時候,心裏都想着可以借着電腦更方便地跟他聯系;爸媽點頭同意後,自己那是開心得不得了,心喜着跟他的障礙又少了……誰知後來風雲突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一聲細微的碰撞聲牽回了她的思緒,“砰”,又一聲。像是小石子砸在窗戶上的聲音。
她的心髒突然就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以前的淩西昂,沒少在晚上,找着小石頭,這麽敲打着她在二樓的窗戶,把早早入睡的她又或者正在生悶氣的她給拉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窗戶又傳來輕微的“砰”“砰”聲,連着幾次。韓若看着窗簾,不敢動,怕這麽一過去,冒起的細微的甜蜜就馬上破碎。
猜測着造成聲響的其他原因:天冷溫差?不像……別人要找其他人,敲錯窗?這麽想着,突然間“砰”的聲音變大了,可能找了塊比較大的石子,又或者,來人生氣了。
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吵醒爸媽。韓若這麽一被吓,便什麽也不想了,三下五除二便開了窗。
樓後是一圈花壇,花壇貼着一堵不過兩米來高的矮牆,隔開了後,站着一個玉樹臨風的身影。那人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裏,自成一道風景。
————————————————————————————————————————
淩西昂今天是不爽極了,找了韓若半天未得,洛炎彙報工作的最後,才提到韓若已經回來了。他當下便從酒店驅車來到了她家,憑着上次來的記憶和推斷,繞了那棟宿舍樓一圈,找到她的房間。她的手機不通,也不可能打固定電話,那便只有尋求物理途徑了。
他并不記得以前的他也用過這招,只是扔起石子來,有種駕輕就熟的感覺。韓若打開窗戶後,他是想着頂多看看她就走了,所以當她直接從窗戶翻出來的時候,淩西昂大驚失色,三步并兩步躍牆而過,在下面接住了她。
韓若外面套的是家居服,珊瑚絨,毛茸茸的觸感,摟在懷裏讓人忍不住想要搓圓摁扁一頓。可是還未等他糾結動不動手,韓若已經迅速從他懷裏站了起來。
淩西昂皺了皺眉,不爽的情緒更濃,對韓若問他“怎麽來了”也不想回答,直接問道,“怎麽關機了?”
韓若寥寥解釋了幾句丢手機的事情,将懷裏揣着的幾張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的試卷,挑了個離自家窗口遠遠的地方,把紙張一一展開墊在花壇邊上。一系列動作是輕車熟路。淩西昂不傻,聯想起剛才扔石子的手感,“我們以前,常這麽幹?”
韓若頓了頓,拍了拍墊着的試卷,“來,坐着聊。”
淩西昂坐下,仰頭指了指上面對着的窗戶,“安全?”
“潘阿姨跟子女出國了,老久不回來一趟。”韓若狡猾地笑。
這麽一首插曲,讓淩西昂的心情好轉了。也不想聊外面心煩的事情,兩個人坐着,就聊到了從前。韓若并不想多說以前的甜蜜,他都忘記了,說出來只是徒增傷感而已。于是便聽淩西昂說,他從楊銳那邊獲得的“從前”。當聽到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淩西昂喜歡自己的,韓若支起了小身板,“誰說的,我……”
眨眨眼睛,好像,嗯……
“……不會吧?”
淩西昂當然不知道是不是。單手撐着腦袋,看着她想要挽回立場、又沒找到什麽有力的理由反駁的苦惱,不知怎地,心情愉悅了。挽起她落在耳邊的發絲,輕聲說,“如果我一直都記不起來了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韓若腦子裏繞着“自己究竟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個問題,有啥說啥,“就那樣呗。難道暴揍你一頓啊?”
淩西昂沒說話,看着她的側臉。這種偷偷摸摸月下聊天的感覺,自己并不陌生,只是想不起來具體的事情。
不是不遺憾,但韓若這麽一點,他便覺得,不記得也不是什麽大事。至少感覺還在不是?
“哎?”韓若看着他心情似乎還不錯,便問道,“楊銳……後來你是怎麽做的?”
淩西昂手放了下來,撐在花壇上。花壇是碎石鋪砌的,印在手上略有些粗糙的壓感。“她是你同桌?”
“嗯。”
“畢業後有聯系嗎?”
“基本沒了。”韓若回憶,“後來辦過一兩次同學聚會她有叫上我,不過我沒去。再後來,就淡了。”
“怎麽沒去?”
“怕人家問你呀。”哪壺不開提哪壺,“會傷心的。”韓若瞥他一眼,擡起頭。如果這話,在與他“相認”之前說,估計自己會掉眼淚吧。就算現在說起,也還有很傷的心酸。
淩西昂眸中的情緒有多深,她沒有看到。排解完心裏的憂傷,韓若踢踢腿,把話題扯了回來,“所以呢?楊銳現在是什麽狀況?”
“被我套出背後的主使了。楊銳好解決。”他不是睚眦必報的人,但也不是大度的君子。這麽欺騙了他,自然不能讓她繼續享受原來的生活,不過那些手段,他并不想讓韓若知道。
見他不想細說,韓若也沒再問。再問下去難免牽涉到另一個她不想提的名字。
“怎麽回來了?”淩西昂知道她回來是為了柏淩的事,可回來卻不找他,是鬧哪樣?
“我……想看看有沒有哪裏可以幫忙的。不過,好像沒有。”
“聽說洛炎那小子把我賣了?”
韓若抿抿嘴,看他,“我該問嗎?”
“可以問。”
“劉浩軒那個……你打算怎麽辦?”
淩西昂長指在花壇邊上有節奏地敲着,掂量了許久,“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我沒想到,他竟會被淩東揚買通。這個二貨。”
淩西昂極少跟別人提起這一段從前:“劉叔剛帶着我、和浩軒認識的時候,我們還做過一段時間的好哥兒們,一起去游樂園,一起吃雪糕,一起糊對方一臉。到後來,浩軒發現劉叔很多的時間和心思都會放在我身上,便開始吃醋了。
“爸爸被搶走了,對小孩子來說,吃醋很正常。
“我以為,随着我們長大,這一點糾結,始終有機會緩和的。可沒想到,劉叔……代替我走了,我們之間的裂痕就已經無法彌補了。
“但……這小子,幫誰也不該幫淩東揚啊。”
韓若抱着膝蓋,屈坐在花壇上,聽着淩西昂傾訴。她腦海裏,勾勒出了兩個面對變故不知所措的小男孩,一個倔強堅強,一個憋屈郁憤。她偏頭,“車禍之後,你是不是一直沒找他好好談過?”
車禍之後,淩西昂是匆匆出國了;回國後,他找過劉浩軒一家,劉媽媽不想拿自己丈夫的死去獲得什麽,一直婉拒他的幫助,到後來終于抓着劉浩軒尋找工作這一契機,淩西昂才稍稍有點為劉家出力的感覺。在這個過程中……“倒是沒有。你的意思是?”
韓若下巴在膝蓋上一點一碰,把自己的想法徐徐道出,“你可能當局者迷。我是覺得吧,浩軒這是憋壞了就随便找了個宣洩的口子。”
“會嗎?”
“你看吧,自己的爸爸突然去世了,還是與你有關,自然對你有很多不滿。這積了這麽多年,這口氣卻一直沒出去,憋壞了。然後淩東揚就找上門了。好,出氣!等爺兒舒爽了,再去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找淩東揚報仇什麽地,他可能還沒有推測到背後有那麽險惡的黑手。”
淩西昂靜默,仔仔細細地想着韓若的話。韓若偏頭,看着他還在想,便突然伸手就揉了過去,就像他揉她的頭發一樣。不過他的寸頭,是怎麽揉都不會亂。“想什麽啊,直接找劉浩軒去啊!”
“找他?”
“對啊,找他,打一架,談一談。畢竟是同一個人愛過的兩兄弟,能有多大仇?”
淩西昂罕見地露出了猶豫,韓若一針見血,“就算會再受傷,也總比被人當成屁來得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