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借力使力
(二十一)借力使力
韓若便身着家居服、腳穿拖鞋,坐在淩西昂的車上,跟他來到了一處民宅下,看着他下車,看着他走進樓與樓之間的陰影裏。淩西昂停車的地方是個轉角,她看不到那裏發生了什麽;車的隔音性能很好,他放了音樂,所以,她也聽不到那裏發生了什麽。
淩西昂一路無話,下車前,将她拉過去抱了很久。她沒有推開,因為她知道,這個摟抱與情愛無關。他只是在汲取勇氣——與十年前年幼的傷痕,直面的勇氣。
韓若調低了靠背,半躺着等淩西昂。歌放了一首又一首,等他回來的時候,天色竟然已經蒙蒙亮了。他敲了敲車窗,示意她開鎖,進車的時候,帶來了室外的寒氣。
“解決了?”
“嗯。”
“車鑰匙呢?”
“踩壞了。”他咧嘴,不顧嘴角的淤青,笑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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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若到家睡了一個整天,心情輕松了,睡得格外沉,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手機沒來得及補,她的新消息,竟然是餐桌上來自爸媽的談話。
淩家在二垭市影響之大,柏淩的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如果說還有什麽的聲譽可以比得上淩家,那就只有同樣在二垭市發家的方氏了。而今天的大新聞,與這兩家都有很直接的關系——
淩方聯姻,可能會因為柏淩的醜聞吹了。
韓若夾着一塊土豆,愣了。不難推斷,這則消息對淩西昂的打擊是最大的:在柏淩的醜聞後,是方氏的抽身。那先不管外部的言論出現怎樣的動搖,單單是小西派裏面本來還追随着淩西昂的人,因為這則消息又會有多少人走掉?畢竟柏淩的危機是一時的,而方氏一直以來都是作為淩西昂背後的支柱存在的,現在他身後的支柱離開了,又被淩家掌門人視為敵人,誰還敢繼續跟着他?
韓若飯也沒心思吃了,晚上找了個借口便溜了出門。在酒店找到淩西昂臨時入住的房間,敲開門後,是他睡得睡眼惺忪的臉。
“怎麽了?”
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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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不知道吧?說?不說?反正遲早都會知道的——韓若噼裏啪啦就把今天的事情說了。
“噢。”淩西昂遞給她一杯溫水,腦子似乎還沒清醒過來。自己擰開瓶礦泉水,便咕嘟咕嘟喝起來,似借着水的冰涼,來讓自己清醒。
韓若遲一步想到他可憐的胃,只想把他拍si。
“我知道。早有人打電話給我了。”
“啊?那……”
他半躺在沙發椅上,臉上的淤青似乎并沒有處理,“嗯,等我清醒了,再慢慢告訴你。”
韓若只當他是跟她一樣,白天回酒店補眠了。畢竟他是兩宿沒睡,還經歷了一場風波一場打鬥,怎麽着也得歇會兒。看樣子,他這休息,才剛開始沒多久。韓若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了,你睡夠了、有空時再找我。”
“不了,你在這看會電視,我沖個澡。”
韓若便在這總統套房裏,百無聊賴地看了十幾分鐘的政經新聞。他出來的時候,電視上正說着柏淩一事對淩氏股價的影響,韓若聽到他的聲音,便慌裏慌張地按了下一個臺。
下一個臺是娛樂頻道,正推斷着淩西昂和方靈靈,到底會不會分……
淩西昂瞥了眼電視,輕笑。倒不是電視內容讓他愉快,而是韓若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的尴尬,明明白白地在臉上寫着。
“放心。”他揉了揉她的發頂,抽了張菜單來看,“吃飯了嗎?”
“……沒有。”
淩西昂點了兩份套餐,在等餐的當口,看着屏幕上的分析人士,煞有介事地從淩、方兩家的利益,和目前的蛛絲馬跡去分析,今天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影響又會有多大。
當他本人出現在屏幕上時,淩西昂直接換了下一個頻道。
是音樂頻道——韓若呼了口氣,安全……
手機被他調成了靜音,依然不斷地有電話進來。他瞅也不瞅一眼。手搭在沙發上,看着MTV上舞者有節奏的舞動,眼底波瀾不驚,聽了一會兒歌,他擡手,把音樂的音量調大,然後偏頭,若無其事地低聲對她說,
“別慌,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韓若不可置信,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怎麽也不相信把他推入更深的漩渦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通常在商場上聞名遐迩的人,多多少少都不會按牌理出牌。韓若知道淩西昂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在這麽混亂的時候,他竟然能想到借着淩東揚的打壓,發布一些對自己不利的消息,這一招……以她目前的智慧,還推斷不出背後的原因。
“一個,是轉移大家對柏淩的注意力,有時候八卦的力量,遠遠勝過站在道德高地的指責;另一個最重要的,是趁着現在趕緊和方靈靈分了。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淩東揚、方老爺子,為了兩家的股價,是絕對不可能讓這些□□出來的。現在這個時候,方氏就算再不願意,也拼不過淩東揚的二垭市媒體的勢力;而淩東揚,現在把打擊我安排在第一要務,所以就算消息來源無法核實,他也很樂得順水推舟。”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一如淩西昂的預料。在淩西昂攬上了所有罪責,并對逝者家屬做出豐厚的賠償後,大家覺得該罵也罵了,人家也彎腰低頭了,于是關于柏淩一事的關注越來越少,而大衆和媒體談論得更多的,是淩家老三這次,是不是真的栽在了柏淩上,成為方氏的棄子。
韓若對淩西昂的這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破釜沉舟的一招,變相地幫助柏淩度過了危機,而且成為棄子的言論一出,大衆多少對淩西昂就抱了種憐憫的心态了——“十年愛情長跑,卻抵不過事業上的一樁醜聞,活該!可嘆!”
不着痕跡地、微妙地在扭轉着自己的處境。但很奇怪的是,這一場戲裏的女主角方靈靈,卻始終沒發聲。如果她出來說一句“子虛烏有”,大衆茶餘飯後的話題就多了一點可争論性。她竟然忍着沒有出來做個正面回應。按照她的性格,是一定不會放任事情往她不想要的方向發展。雖然這次淩西昂放的是假消息,他們并未真的解除婚約,但三人成虎,有些謠言說得多了,慢慢也就傳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我要求的。”
“嗯?”
“作為我不追究她欺騙我的代價。”
韓若隔着聽筒,“哦”了一聲,心裏面卻還是不高興。畢竟自己所經歷的,可都是生命危險啊。小心眼地鼓着氣,卻沒注意到淩西昂的措辭裏,只是“不追究她的欺騙”而已,并沒有說不追究方靈靈對她做的其他事情。
這次危機其實某種程度上拯救了柏淩,淩東揚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大衆的焦點已經很難扭回來了。不過……他看着手下關于柏淩及淩西昂率領的其他業務版塊關于人員流失率的報告,心裏便平衡了些。雖然有消息說這些報道都是淩西昂自己放出的,但他并不相信,淩西昂怎麽可能做出這種拆了東牆補西牆的傻事?
韓若不知道淩西昂的下一步計劃,她也在猜着淩西昂這麽做的目的。轉移視線是真、為跟方靈靈的分手墊下輿論基礎也是真,但總感覺這一步,不只是帶來這兩種效果。
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是,能怎麽生?
“淩西昂因為柏淩一事的‘人品’問題,被方氏嫌棄,兩家分裂”的消息傳得是轟轟烈烈。就淩西昂“捅”下的這些簍子,淩氏董事長淩東揚緊急召開臨時董事會。而就在董事會前夜,方老爺子首先坐不住了,打了個越洋電話給淩西昂,讓他解釋二垭市的這一堆亂攤子。
“柏淩我确實負有領導責任,而那些消息都是我放出來的。”淩西昂坦承,“明天淩東揚很可能就會罷免我的董事身份并把我踢出領導層,畢竟這個機會,他等很久了。”
“臭崽子,就算你不說,我遲早也能查出來是誰要攪亂這潭渾水。”方老爺子很欣賞淩西昂的坦承,而他也篤信,淩西昂這麽做的背後,有他的原因。
“而淩東揚要對付我,肯定還有後招,把我摧毀得毫無反手之力才是他的風格。如果還将我和方氏綁在一起,我的醜聞,說不定會連累方氏的股價。暫時解綁,對我和您都有利。淩東揚的策略再厲害,終究也只是對我一個人而已,方氏與我沒有牽連,便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一段話,有情有理,有虛有實,方老爺子也是身經百戰的人,摸摸胡子,“我琢磨琢磨。你暫且記住,別弄得太難收拾。”
第二天董事會。淩西昂是抱着被罷免的心思來的,可結果,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有幾位權威的老董事,在外界風向對他如此不利的時候,仍然對他力保。他們完全獨立于東西兩派的紛争之外,比起東派西派,他們注重的是集團的實際利益,因而極力反對将淩西昂逐出董事會。
董事會後,淩東揚一臉陰沉率先離場。淩西昂手裏轉着手機,對幾位董事深表謝意。微信裏韓若已經急不可耐地發了好幾個表情,他出了會場,擡手撥了個電話過去,噙着笑,“事情還不算太壞。”
事情不算太壞——但是沒有終止。董事會結束的次日淩晨,方老爺子又一通越洋電話打給了淩西昂,而幾小時後的晨報上,最醒目的版面,赫然登出了淩方兩家聯姻正式解除的消息。
就在大衆還喝着豆漿吃着油條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又一條爆炸性新聞,震翻了整個財經界:以淩西昂為法人代表的揚尚風險投資有限公司涉嫌非法集資,在董事會後不久淩西昂便以涉嫌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罪被警察帶走!
經歷了柏淩、聯姻解除風波後,還留在小西派的可謂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了。這一趟是上下都慌了神:在商場上鬥來鬥去也就算了,淩西昂的人脈較淩東揚弱些也沒關系,沒了方家的支持也沒有關系,憑着淩西昂的實力,小西派頂多利益受損,假以時日,也必能東山再起;而這涉嫌犯罪,可就不好說了,萬一一不小心淩西昂被判個三、五、十年的,等他再出來的時候,世界早就天翻地覆個幾遍了。
忠心很重要,但養家糊口更重要。
作為整個小西派的心髒,柏淩總裁辦公室接到的辭職或調動申請,不多久便如雪花般紛至沓來。作為二把手,洛炎連臨産的小小都顧不上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連軸轉,挽留了好幾個關鍵人物,并下發一系列員工激勵政策,将流失率控制在了10%以內,勉強扭轉了東派媒體意欲導向的“小西派樹倒猢狲散”的形象。
人心不失,才有可能迅速卷土重來。
“董事長這招實在太贊,以彼人之道還治彼人之身,老三把南躍總送進去了,現在也是時候讓他嘗嘗牢獄的滋味了。”
淩東揚笑着,與人碰杯,喝了一口酒後才道,“這一進去,就不會讓他出來了。只是淩氏連續兩個人進了局子,對外界的印象始終受損。現在要開始着手準備挽救淩氏形象的活動和報道,适時放上去。”
“放心董事長,等對小西派的打壓夠了,我們對山區小學的捐助報道就會登上去了。淩氏是個愛國愛家的熱心集團,這點不會讓大家忘記的。”
兩人碰杯,彼此心知肚明地笑了。
而另一廂,婦幼保健院,洛炎一頭歪在小小的脖子上,舒服地呼了口氣,“媽的淩東揚挑這個時候發難,這厮太陰了。”
小小大腹便便地靠在他身上,他靠在沙發上。洛炎自己太忙顧不上她,不放心便提前把她送進了醫院待産,私家病房布置得比家裏還溫暖,再加上還有父母忙前忙後跟着操心,小小的産前日子過得挺舒坦的。
小小看不到他說話,只感覺一陣陣暖熱的呼吸掃過脖子,太誘人。眨眨眼,大約能猜出他說什麽,拍拍他的腦袋,以示安慰。他三天三夜沒回來,那就表示三天三夜沒有合眼。她比着手語,讓洛炎去躺會兒。
洛炎搖搖頭,就在背後這麽抱着她,很滿足地閉目養神。小小對外界渲染得風風雨雨的西派悲劇倒是不怎麽擔心,洛炎怕他們這些動蕩影響她臨産的心情,早就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小小只是很好奇,“非法集資”這個坑兒,他們可以怎麽邁過去?警察搜集的合同上有清楚字眼顯示着“保證回報率達X%”,明顯觸犯了“非法集資”的戒條。
當然,本來約定的合同不是這樣的,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合同被偷梁換柱了,現在變成了明顯的罪證指正淩西昂。
一周後,淩西昂取保候審。在拘留所的一周,他和外界的聯系徹底斷了,這一開機,提示音響得讓他想直接把手機扔了。雖然只是暫時釋放,小西派還是熱熱鬧鬧地開了場歡迎會洗掉晦氣,只是為了避免太高調,出席的人也就僅限于他的幾個頭将們。
淩西昂這一出來,洛炎就得到了解放。跟他短暫彙報了這一周的情況後,洛炎便揮揮手回去陪小小了,連聚會都沒有參加。天才少年白寒這次認了栽,忏悔得恨不得對淩西昂負荊請罪了。淩西昂拿筷子敲了敲他的頭,這小子對風險投資嗅覺敏銳,但不代表內部管理也一樣天才,“是我的錯,讓敵人鑽了這個空子。”
方天何把一杯摻雜着幹白幹紅茅臺的酒放到白寒面前,“來,幹了它,哥哥們就原諒你。”
“我該的!”白寒一閉眼就要把那杯可怕的混合體幹了,淩西昂一手伸了出來,“菜還沒上,不急,”說着把他的杯拿過,将其中的酒倒了一大半在自己杯子裏,“待會一起幹了。”
韓若就在這戰火剛起就被滅了的時候,推門進來了。
淩西昂見着她,眼底添了一層暖意,偏頭示意她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這一個隔間裏,除了淩西昂和他的幾名大将,就只有韓若唯一一個女性,而且淩西昂剛獲自由就把她叫來了,一刻也不想耽誤的樣子,這裏頭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将們交換了一下顏色,白寒很直白地說出大将們心裏的話,“方家那個聯姻解除的報道,到底是真是假?”
“趕着我入獄之前趕出來的,你說是真是假?方老爺子為了方氏的形象,也是操碎了心。”那通淩晨的電話,便是方老爺子打來的,老爺子肯定了他的觀點,兩者暫時解除關系,有利無弊。等時局緩和了,再行商議。方老爺子厲害,提前知道了淩東揚要他進牢的消息。恐怕最懵的還是方靈靈,大概是消息發布前夕,方老爺子才着人通知她的。
淩西昂知道跟方靈靈扯婚約,至少得扯上個幾年;這次淩東揚發難,而方老爺子越老便越追求安全,淩西昂便借力使力,直接借着方老爺子的手,将婚約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