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能來,所以我來了
(九)你不能來,所以我來了
那個懷抱就像是毒品,會上瘾。當夜,韓若躺在床上,想着有那麽一個人,就在一牆之隔的那一邊,心裏很安穩,漸漸湧起了睡意,這兩天一夜,她實在是太累了,腦子一放松馬上就睡着了。
可是睡得很不好,混混沌沌,光怪陸離,韓若覺得自己一直在醒着,可眼皮子很沉重,又睜不開,就這麽浮浮沉沉間,她忽地一個猛子驚醒了!
窗戶關得好好的,潔琳睡熟了,門廊的燈亮着,一切靜悄悄的,只聽到空調的制動聲:一動、一靜,又一動、一靜……韓若眨着眼睛,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漸漸地,各種疼痛慢慢清晰起來,額頭、臉、脖子、胳膊、手腕……劫後餘生的真實感這時才浮現出來。
寒冷漸漸從骨子裏滲了出來,她把被子團了又團,将自己裹得緊緊的,可還是壓抑不住渾身的顫抖。牙齒冷得不斷打顫,身體也冷得一直在發抖,唯一感覺熱的,是眼眶裏的淚水。她咬咬牙,還是不住地想起匪徒的兇狠,和臨死前的恐懼。看了看靜谧的卧室,和睡熟了的潔琳,韓若轉身,把淚埋進了枕頭。
第二天,李潔琳陪了韓若半天,下午乘車回去了。淩西昂接了個電話後,需要回到酒店處理公務,韓若自然是尾随其後的。他在幹活,她也不便打擾,在凳子上坐着,看着電視。因怕打擾他,沒敢開聲音。他抽空看了一眼,“看沒有聲音的電視也能樂成這樣?”
韓若正看着畫面笑着,“看臺詞腦補啊~看看看,這人太逗了!”然後又呵呵呵地笑。淩西昂沒看電視,只看着她。她臉上的腫還沒消,額頭上還纏着繃帶,手腕的繃帶倒是沒綁了,露出一片青紫。就是這個狼狼狽狽的樣子,被她眼裏的笑一映,就全都不是那麽回事了。
他按下電腦,心思轉到昨晚的夢上。第一次,第一次夢裏的“她”有了真實的面孔。許久了,她都不肯出來了,只有昨晚,異常地清晰。
那是一場籃球賽。她去捧場,球賽完了,等着他一起回教室。他一見她,覺得有些不妥,走了幾步,“你的眼鏡呢?”
“嗯?”她摸摸鼻梁,恍然大悟,“難怪總覺得好模糊。”
他瞥了瞥她手裏的歷史書,“你沒專心看球賽?”
見他有些不滿,她挽着他的胳膊,讨好地笑笑,“這不是明天要考試了嗎?”
他的确有些小不滿,自己的女朋友去了球場,竟然還不專心看他打球!虧他剛才還打得那麽賣力。
臉色臭了一會兒,脾氣又被她在旁邊一蹭兩蹭給蹭沒了,又問,“那你的眼鏡呢?”
“噢,在……”她掏掏口袋,然後停了下來,歪頭想了想,看看背後,不對呀,沒帶背包,原地轉了個圈,那……
“我的眼鏡呢??”
Advertisement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他洩氣了,揉揉她的腦袋,“我去找,在這兒等我。”
他回想起今早醒來的那種感覺,心裏滿滿地,卻又漲得有些酸,臉上似乎還帶着些笑容。夢中那迷迷糊糊的小蠢蛋,俨然就是韓若的臉。一颦一笑,都與她如出一轍。
“韓若。”
“嗯?”韓若從電視裏回神,轉頭看他。那認真專注的小神情,眉頭間還帶着學生等待老師問題的凝重,淩西昂心裏又湧起了那種熟悉的感覺,沉默了一會兒,“你近視嗎?”
“不啊。”韓若回答得很利索,很奇怪地看到他臉上的黯然轉瞬即逝。韓若摸摸鼻子,見他打開電腦一副要開始認真工作的模樣,就沒說話了。
淩西昂收拾好心情工作完以後,窗外已經天黑了。一擡眼,看到的是韓若蜷在單人沙發上熟睡的模樣。淩西昂從床上抱來一張被子,正想給她蓋上,看着她卷着身子窩在沙發上不甚舒服的樣子,皺了皺眉,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
抱起她的時候,那脖子上的勒痕讓他不太敢用力,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把她放到了床上。就是這麽別扭,也不知道碰到她哪塊傷處了,她“唔”地抗議了一聲,一個擡手摟住他的脖子,“西西。”
他手一頓,連呼吸都凝住了,又聽得懷裏的人嘻嘻笑了一聲,砸吧砸吧嘴翻了個身,呼呼呼地再次沉睡。聽錯了?他靜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抽出手。
這一睡,韓若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她睜開眼時,好一會兒都摸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地,直到看到搭在椅背上的淩西昂的外套,心下安心,翻了個身一閉眼,又睡過去了。
淩西昂悄悄開門進去的時候,韓若還在熟睡。昨天他看她睡得香,就将自己的東西拿去了隔壁她的房間,那樣辦公打電話都不會打擾到她;到晚上她還沒起來,他便直接在她那邊睡了。現在都有一天一夜了,她不會……病了吧?
淩西昂走近了看她的神色,一切如常。需要把她叫醒吃點東西嗎?還是任由她繼續睡?餓太久不好吧?她傷口的藥也該換了……可見到她睡得香甜的樣子,伸出的手又總是落不下去。
淩西昂從沒感覺自己這麽婆媽過。
看來,要趕快跟方靈靈了斷了。
好像察覺到了他的猶豫,韓若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抱着被子坐了起來。顯然還沒回魂,眼神空空地,淩西昂給她遞了杯水,她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手捧着杯子,臉上漸漸有了精神。
“原來我是怕煙花的,很怕很怕。
“你知道我剛才夢到什麽了嗎?我們高中去放煙花的事情。也是年前,去了郊外,很冷很冷的冬夜。我一見到那堆或長或圓的塗着莫名圖案的物體就慫了。我扭頭看看我身後的……男朋友,他興致勃勃,我不想掃興,只好壯着膽子跟着。可等到煙花擺放好的時候,我的勇氣就都沒了,尿遁逃走,進了二樓的衣櫃。
“那衣櫃是新做好的,質量不大好,一陣陣劣質油漆的味道,熏到我頭暈。我推開衣櫃想要喘口氣,外面的煙花‘砰’地燃放了,吓得我又鑽了進去。熏死總比吓死好吧?
“我剛要鑽進去,就被人拎住了衣領。是我男朋友。他一見我的樣子就猜到了。他沒給我再進衣櫃,而是拿了兩床棉被,拉我一起鑽進被子裏,抱着我,在被子裏待了半個來小時。
“我當時就在想,他可真好,沒有嘲笑我的害怕;他可真機靈,一下子就想到了好辦法;他可真體貼,一點沒讓棉被的重量壓在我身上;他可真溫柔,他的唇真柔軟,他的懷抱真溫暖……好想就那麽抱他一輩子。”
淩西昂不明白為什麽她要把這女生心事講給他聽,不明白自己心裏酸酸澀澀的感覺是為什麽。
“高考結束後,他要走了。我很舍不得。我帶他回到那裏,回到那個房間,我要把我自己給他。
“不是分別的禮物,也不是想要讓他更懷念,純粹就是為了我自己,我想要徹徹底底,整個身心,都交給他。似乎那樣做,才對得起我心裏強烈的不舍。
“我很現實,我知道海誓山盟對于分別兩地的年輕戀人來說是多麽的脆弱。我不會天真到以為交了個身體給他,我們就能白頭到老。他可能會變,我也可能會變。我可以做的,就是讓那一刻的我不後悔。
“其實我很害怕。我一直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乖乖女,那麽離經叛道的行為,花了我很大的勇氣。可是除了那樣,我找不到其他方法任何勇氣來面對即将來臨的分別。我想要和他從此不一樣,就算從此天各一方,彼此都永遠成為了對方的唯一。
“我去之前偷偷上網看了那些片子,很稚嫩地用在了他身上。”
“韓若。”淩西昂很艱難地開口,他終于找到一個好理由不聽她的□□——聽別人的床事當然是不合适的。“既然已經分手了,就別再拿以前折磨自己了。”
“不,我們沒有分手。”淩西西,你知道嗎?我們從來不會分手。
————————————————————————————————————
她吻上他,顫顫地把他推倒後,他很快氣息不穩地翻身壓住了她,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唇上,“別鬧。”
“不,我想讓我完完全全都屬于你的。不管以後怎樣,我的第一次,我只想給你。”
她擡頭輕咬他,立即像點燃了一團火焰。他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瞬間占據了主導,狂熱地吻着她,額頭、鼻尖、耳垂、唇瓣、身體的每一寸……她的害怕逐漸被情熱所取代,她也稚嫩但熱烈地回應着他,熱得只想要從此融化在他懷裏。
就在突破前的一刻,她吃痛,咬上他的肩膀。那一痛,讓她的害怕又回來了;而他深深地喘息着,就在那兒定了一會兒,退了出來。喘息片刻後,他引領着她的手,在她顫抖的手裏釋放出一股股灼熱。
她永遠記得那時耳旁沙啞的低語,“小若,我們不急着這一時。等我回來。”
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能來,所以我來了。
——————————————————————————————————
人的大腦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她被那麽一吓,又這麽一放松,有些回憶,就自然而然地湧了出來。就像現在,他在前面領着她去吃東西,她就想起了以前下了晚自習,他也是這麽在前面走着,拉着她的手,一起去取自行車,送她回家。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沒有電視上的那種撞撞腦袋,全部記憶就能完整回來的幸運。但是,她已經覺得很滿足了。她知道是什麽值得自己這般堅持。
她醒來時,他在那兒,所以,她就說了那些事。當時純粹是覺得他也應該知道,他不應該置身在外。她沒想着能讓他回憶起些什麽。但是,當他真的什麽也沒有想起來的時候,她的失落,不只是一星半點。
淩西西,為什麽你會忘了我?為什麽我經歷了車禍、失憶、綁架、和傷害,終于走到了你面前,你都還是沒有記起我?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悶。韓若沒有心情說話,淩西昂也在兀自想着什麽。各自喝了半碗粥後,淩西昂停了筷子,“需要我幫你找他嗎?”
淩西昂是這麽想的:她剛才說了,他們沒有分手,那麽,就是另外的不可抗力導致現在各分東西。而她一直努力想靠近他,說不定是因為他能夠達成她的願望。
聞言,韓若頓了頓,、搖了搖頭,繼續埋頭吃飯。淩西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他已經在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去理智地分析了。
韓若扒了兩口粥,“你別管了。順其自然。”她戳戳碗底,然後嘆了一口氣,繼而惡狠狠地說,像是給自己打氣,“這個臭男人!到時候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頓!”
一日後,醫院的所有項目結果顯示正常,韓若幾日來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了,歡歡樂樂地跟着淩西昂回R市。抵達桁市時是下午了,淩西昂直接回了公司。韓若一聽說他開個會後晚上還要飛個兩日的短途,需得趕在元旦前回來,頓時覺得滿心愧疚加感動,“老大等你回來我一定給你做牛做馬。”
淩西昂整了整剛換上的袖扣,聞言笑了一笑,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這幾天好好休息,你的假只到元旦後。”韓若摸摸頭,呵呵地笑。
他的視線掠過她那張笑臉,“回去收拾好東西就去酒店。總比你一個人在公寓裏安全。”
韓若這幾天跟得他緊緊地,他是如何心思通透之人,一猜便知道她心裏的害怕。而且,幕後黑手還沒有找出來,她的危險系數并沒有因為逃過了這一劫而降低。
“嗯。”韓若鼓鼓嘴,酒店房間就在公司樓上,她工作還挺方便的,只是……“老大,員工住酒店可以打幾折啊?”
淩西昂默了一默,“我簽單。”
韓若突然覺得賺大筆的感覺,呵呵呵地又樂了。
“有叫你那好朋友過來嗎?”
諾諾?她還在迪拜呢,那丫頭剛交了一個男朋友,正在熱戀期,不好驚動。而且……總不可能一直都讓人陪啊,總得自己走過來的。韓若如是想,所以當晚上蓋着被子躺在床上的時候,心裏突突突突害怕得很,腦子裏也只有一句話:“自給自足,豐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