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尚恒一直目送她乘坐的車子走遠，才叫了輛出租，回雲頂廣場的辦公室，計程車比公交車快一些，與323路擦肩而過的時候，剛好看見窗前她寧靜的側臉一閃而過。
“您是，要加班嗎？”鄭秘書夾着公文包，正要下班，看見去而複返的小尚總，微微驚訝，小尚總從國外回來，工作極少留到個人時間做。
“哦，沒有工作了，您先下班吧，不是還得接女兒下晚自習？家裏有升學考試的孩子，就把工作分出去一些。”尚恒松了領口的兩顆扣子，忽然想起來什麽，到辦公桌後面的抽屜櫃裏拿出一個檔案袋，遞過去，說：“這是三江最好的幾所高級中學，全寄宿半寄宿的都有，您先拿回去和太太商量一下，中意哪一所，我再幫您聯絡合适的班主任老師。”
鄭秘書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接過檔案袋妥帖的收進公文包裏，說：“這點小事還要您費心，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尚恒送走了鄭秘書，諾大的辦公室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他看看手表指針的時間，還早，揉揉眼角，叫了一杯外賣咖啡。鄭秘書是早年爸爸用的秘書，回國以後，調來他身邊工作，找學校的事兒只是舉手之勞，遠遠不及鄭秘書給過自己的幫助。
周景一進更衣室就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是母上大人打來的，問她十一有沒有假期，有的話回不回家，回的話帶不帶小尚一起，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學員還沒到齊，她先去練習室把準備音樂播放上，一只手換不了衣服，索性騰出時間來專心打電話，“媽媽，十一還早呢，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拐彎抹角了，我跟你就不藏話了，他們家什麽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麽配得上人家，這話以後不要問了，叫外人聽見了，不好的。”
“什麽配得上配不上的，我閨女的面相在古代那是當皇後的命，再說，當初我帶個拖油瓶，你爸爸都不嫌棄我……”
電話那端無辜躺槍的周正立即反抗，委屈的問：“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哪有說自己孩子是拖油瓶的！”
“別人不都是那麽說的？”
“別人再怎麽說，您自己也不能這麽說啊，你兒子我該有多傷心……”
趁着他們母子你一句我一句拌嘴的功夫，周景迅速的換好了舞服，重新拿起電話時，那邊已經停戰了，“媽媽，您退休的第二職業我幫您想好了，就在咱家樓下的小廣場找個井蓋子，然後鋪上一張紅紙畫上八卦圖，算卦得了，連皇後的面相都看得出來，啧啧，不得了。”周景笑道，然後格外認真的解釋：“我們真的就是老同學，在一個城市遇上了，成了比別人好一些的朋友而已，人家把我當朋友關照，你們再這麽起哄，那好，以後可能連朋友都沒得了。”
“同學？朋友？你當你爸爸那麽多年偵查工作白做了？”周爸爸奪過電話，男低音略微公鴨嗓的奇大嗓門讓周景下意識的把聽筒移到稍遠一些的地方，這嗓音是早些年操練小幹警們練出來的，能想象出，爸爸一定是使勁的把手裏的報紙扔到了茶幾上，然後摘了老花鏡，對着電話機抖着眼鏡腿審問着她的，“我看人家高中時候就追求你了吧，要不你那時候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我鬼鬼祟祟……”周景完敗，看來這老頭退休以後真是閑壞了，“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們說了，我上課時間到了，得抓緊打牢經濟基礎，好縮短與上層建築的距離啊。”說完趕緊挂了電話，長舒一口氣，化妝。
做一個大人，是小時候的夢想，如今真的成了大人，這感覺有些欲說還休。自從實習以後，托前半生努力學習的自己的福，工作順利的有了着落，賺到了錢養活了自己，過去什麽考試啊，證書啊，都不再是問題，然而這時候，所有人會異常默契的盯上你的人生大事。過去每逢年節怕回家，怕親戚們問學習成績，考試名次，就想着畢業就好了，沒有了考試，再也沒人問了，哪裏知道，現在問的更多了，沒有男朋友勢必要被介紹相親，不去還有可能被奚落一番，現在這些小姑娘，真是搞不懂，都多大了也不知道正經找個對象哦，有男朋友更麻煩，男朋友做什麽的，有沒有房子車子，年薪多少，父母如何，打算什麽時候結婚，甚至把小孩子交給誰帶都要幫你安排好，當然，如果沒有房子，後面的問題作廢，事情會轉折到另一個走向，房子都沒有怎麽結婚，按揭還貸款很辛苦的，房産證上的名字一定要盯緊……世俗的評判就像泥石流，愛情在它面前是那樣單薄脆弱，稍有不慎，便會落得個面目全非的下場。
站在二十三歲的尾巴上，周景惶恐的上完了一小時的課，卻被前臺妹妹告知，她那個很帥很帥的“男朋友”，來接她下班回家，還給舞社的姐妹們帶了奶茶蛋撻榴蓮酥，好讨厭好糾結的，大家都是舞蹈工作者，哪有敢在晚上吃甜食的，但是他買的又是城東很難排隊的那家……
“你叫他在門口等我一會兒，我換好衣服就來。”周景給了她一個“拜托你快去吃吧反正你糾結到最後還是會吃”的眼神。
小姑娘撇撇嘴，嘟囔：“帥哥來接，連椅子都不給座，你真是個蛇蠍美人。”
“美就好咯。”周景不要臉的回她一句。
出去的時候，他正倚在一面光滑的大理石牆壁上，用吸管喝奶茶，吸吸管的時候，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會無辜的微微向上看，另一只手提着一只裝奶茶的盒子，是給她留的。走廊微暗的燈光，他的等待安靜又耐心，最簡單款式的T恤短褲，最幹淨利落的頭發，好像一個從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學長。
周景咳嗽一聲，旁邊樓梯間的聲控燈就亮了起來，尚恒的奶茶剛好喝完，吸管裏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他随手一擲，空杯子精準的落進垃圾桶，把另一杯遞上前去，順勢去接她肩上的運動包，在辦公室無趣的等了一個多小時，沖動了好幾次，差點下樓來舞社報個名。
“這麽快就想好答複我了？”周景輕巧的躲開，奶茶也沒有接，這劍拔弩張氣勢很好，用氣氛開頭很好。
尚恒倒也不介意，插上吸管開始喝另外一杯，甜得發昏。“這次你工作這麽賣力，領得到獎金嗎？”他漫不經心的對今天約好的答複絕口不提。
電梯來了，尚恒站了進去，手擋着門，等她一起，“快點吧，你們小區樓下的那只小貓，已經和我約好了，以後只給我放行。”
周景無奈，無奈他已經這樣幼稚，自己的情緒卻依然被他忽冷忽熱的态度牽引着，而且除了被他牽引，別無他法。
“那位孫一珍總監，這次你是吃了她的虧吧，你以後恐怕會經常和她打交道，多注意一下，她在業界是出了名的有手段，你小心不要遭殃。”尚恒知道她初入職場，很多事情還分辨不清，空有一腔熱血，閉着眼往前沖的時候，難免要栽幾個跟頭才能長記性，他不願意她栽跟頭，即使更不願看到自己就這麽沉淪下去，執迷不悟，然而，一有她的風吹草動，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插一手。
電梯一直下降到停車場，VIP車位的攬勝閃了兩下大燈。
“不是送去保養了嗎？”
尚恒沒應，推着她的背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公子哥兒的慣用伎倆。周景故意加快腳步，讓自己脫離背上的那只手，“就發布會這件事來說，她的職位比我高，比我更有話語權，在上級面前維護自己是本能，這很正常，也很公平。”說完，她忽然很好奇他是怎麽知道的，想問，欲言又止，這樣的問題顯得很白癡，他們那樣的人，想知道些事情，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吧。
“嗯，很好。”尚恒發動車子，認可的點點頭，說：“你能這麽說，我也放心你征戰八方了。”
今晚的月光很好，月亮又大又圓，那只小貓不知道去哪兒撒野了，沒有出來迎接，氣氛和諧的誰也沒有追究白天說好的答案。
“這種事，你要盡快做個了斷。”冬冬貼着一臉黃瓜片，含糊不清的說。
“你以為我不想？”周景從她臉上撿黃瓜片吃，于是就變成了兩個人一來一回的搶脫了水的黃瓜片，“我早就想好了，這種事當然要拒絕的啊，回頭草和窩邊草一樣，都讓人吃不消，可是我一要答複他，他就說不急，讓我再想想，以後再說。”
“哎你別吃啦，我再給你洗一根新的還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