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夜秘事
那晚方寸獨自回家,惹得方瀚海等人一通好找,幸虧左凝同派了一個小厮回家打探,不然就要去衙門報案了。
對于此事,方金枝本來是想當着左凝同的面将方寸嚴厲苛責一頓,但當方寸意味深長地看向她時,方金枝頓時心領神會,終究自己忙賠不是,生怕方寸把她仍然挂念賭坊的心事說出去。
不過,畢竟給人家添了麻煩,方金枝覺得應該表達歉意。她知道左凝同方瀚海父子有三更會談的習慣,于是每晚親自搬弄幾道精致茶點,讓方寸給他們送過去。
方寸自從那晚回來之後,情緒更加低落。不僅白晝憊懶不出,有時夜深人靜還在房內偷偷哭泣。
方金枝發現,每次叫她去送茶點時,她都是眼眶紅腫,淚光閃爍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然而,每當方金枝問及原因,都被方寸含糊過去。
于是這晚,方金枝目送方寸出了玉蟬院,左環右顧無人後,悄悄流進了方寸的房間。然後便驚異的發現,原本一直被方寸挂在床頭的百裏琸的畫像,居然不見了!
她又驚又喜,感慨女兒癡夢已醒之餘,擇婿之計也頃刻既定。
方寸這幾日還沉浸在“失夫”之痛中。先是絞盡腦汁思考百裏琸為何會是斷袖,忍不住又遐想自己與他在一起的幸福場景,可理智又告誡自己應該趕緊放手……可是,五年的單相思怎能說放就放?她就是喜歡百裏琸怎麽辦?無法排解心中積郁,唯有哭一場才覺得心情稍暢。
方寸心不在焉地走着,被石子絆了一下。一回神,發現四周黑布隆冬,居然走錯路了。
此時正值三更,方宅除了雜役院和五院,大都在二更天便歇息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準備尋着光亮處重新返回,這時,隐隐約約傳來一陣聲音。
這聲音頗為怪異,先是“吱呀吱呀吱呀”,後是“嗯啊嗯啊嗯啊”,像是風吹得湖面上船搖漿擺,人在船裏調笑打鬧似的。
方寸想:這麽晚還有人戲水?不禁起了一絲好奇,便順着那聲音走過去。
“娘子、娘子……”
“金郞……快、快些……”
……
漸漸走近,方寸聽了個清楚,立即明白是什麽事情。
哪有什麽湖啊船啊,分明是一個庭院。金郞?莫不是四姨夫齊金的住處?
方寸聽得臉紅,轉身準備離開。
“……百裏琸,老子早晚要幹死他!”屋內男人突然悶吼。
方寸聽見“百裏琸”三個字,立馬停下腳步。
“金郞……那人現在、如日中天……只怕、啊……”
“擋老子的財路……就算是皇帝、老子都要幹!”
“……金郞……準備怎、麽……”
“哼、娘子還不知道……他是個兔兒吧?” 男人低低笑道。
“啊……”
“五哥上次逛樓……看見他……” 男人粗喘,“摟着個小倌……欲罷不能呢……”
方寸猜測這個男人說的五哥,應該就是五姨父劉勇。
“那人清玉風貌,居然——”
“好看有屁用!……他能有為夫,弄得娘子開心?……”
“讨厭……”
……
方寸退出來後,一直在回味剛才聽到的話。她知道方宅裏的姨父姨爹都是做生意的商人。卻沒想到這位四姨父居然跟身為太子太傅的百裏琸有聯系,而且還是惡交。
雖然不知道四姨父要怎麽坑害百裏琸,但她覺得只有提醒一下百裏琸,她才能安心。
斷袖……就斷袖吧,她還是放不下。
正想着,旁邊小葉黃楊林裏突然簌簌抖動。方寸正驚異莫不是蛇蟲狼鼠,準備避開一點。卻聽聞一陣竊竊私語。
“尺哥哥,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方寸心道:方尺?
“難道你想看方千得意的樣子!?”
“可是……大姨婆上次沒有追究我們遮門匾的事……我們不用把兆妹妹拉進來吧……”
“蠢材!那個老太婆巴不得我們那麽做,幫她擋厄運呢!”方尺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放了方兆可以,只要你去把那個‘流女’的拿來……”
方寸一驚,他們說的“流女”不就是自己麽?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麽?
她準備等他們走後看個究竟。這時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
“有人來了。”
“弄好了!”
“撤!”
小葉黃楊林簌動幾下,頓時沒有聲音。
方寸站在路中央,也莫名想要躲起來。遂幹脆藏在路對面的小葉黃楊林中。
“珠兒、珠兒!”一陣急切的男聲。
“少爺既然情義已絕,還追着奴婢做什麽。”嬌柔的女聲似帶着哭腔。
“珠兒,你好好聽我說……”
“少爺既不想娶珠兒,也不許珠兒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還有什麽好說的?”
“珠兒,我一直以為你伶俐聰慧,明白事理,跟別人不同,怎的——”
“怎料我也愛慕虛榮,望攀高枝對吧?” 女子冷笑兩聲,“少爺,赤珠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你,可當年我适逢出府婚配,是你苦苦哀求,親口承諾,我才毅然留下來。五年床榻相伴,三度為你遺子。如今我幸得再孕,你卻妄圖自毀當初諾言,你說,這算什麽?”
“珠兒!我現在正是建業之時,實在無暇成家,我不是不娶你,是讓你再等等……”
“等?”女子冷笑,“等到我懷胎十月,還是等到我人老珠黃?”
“孩子總還會有的……”
“雲蒼少爺!”女子冷冷打斷他,“承蒙你恩寵多年,從今往後,我們再不相見!”說完,女子痛哭着跑遠。
“珠兒——”
等到二人都走遠,方寸才從小葉黃楊林中爬出來。
這位二院的方雲蒼舅舅,據說平時溫文爾雅,謙和有禮,是一個人人稱贊的如玉君子。卻沒想到他與丫鬟有這種故事,真是令人吃驚。
方寸想着一路聽來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光亮閃爍,忙歡喜地走上去,準備問問路。
“方寸?”
及至走近,方寸發現,此人竟然是拎着燈籠的方瀚海。
“瀚海、舅、舅……”
方瀚海點點頭,見她模樣有點狼狽,微微蹙眉:“你怎麽在這裏?”
方寸忙将竹籃遞過去:“我要給你們送糕點的,但是、今天沒帶燈、迷了路。”
方瀚海看一眼竹籃中因颠簸而雜亂陳列的糕點,莞爾道:“謝謝。你回家告訴金枝姐,以後不用讓她這麽費心。”
“不費心不費心。應該的。”
方寸還記着那晚自己在“賈馔”上闖的禍,擔心方瀚海興師問罪,于是想趕緊溜,卻被方瀚海抓住胳膊。
“舅、舅舅?”方寸咽咽口水。
方瀚海見她發絲淩亂,衣肩上沾者幾片小葉子,鞋子上也有泥土痕跡。不禁想起那晚尋找她時的急切心靜,忍不住問:“賈馔那晚,你到底去了何地?”
方寸顯然不會告訴他實話,又得守住方金枝賭瘾複發的秘密。心思百轉,她決定真誠認錯。
“舅舅,我從小家裏窮,沒見過世面。那天見了那麽多好吃的,太高興了,一時嘴饞,才咬一口的。我不知道那個不能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說着,她的眼睛慢慢紅了,似乎有眼淚在打轉。
說起那天賈馔,當他趕到的時候,褚林的臉都綠了。雖然她沒有表明身份,但是他立馬猜到了她就是罪魁禍首。雖然他與褚林是好友,但是他卻并沒有生她的氣。
直到他找遍“春朵”不見她的身影時,他才有點生氣。
不過眼下見她拼命認錯,傷心委屈的模樣,方瀚海心裏有什麽被觸動了一下,不禁柔聲道:“方寸,那天賈馔你并沒有做錯什麽,既為菜品便是供人食用。是那位公子小題大做,讓你誤會了。”
方寸擠出兩顆眼淚:“真的?”
“嗯,真的。”
方寸沒料到心中的石頭意外移開一塊,算是連日來值得開心的一件事。不禁笑起來,爾後又有點遺憾道:“早知道是這樣,旁邊那幾盤我也該嘗一嘗的……”
“下次,可以再帶你去。”
方寸眼睛一亮:“真的?!”
方瀚海點點頭。
“好啊!”方寸高興地跳起來!
方瀚海看她巧笑倩兮,如雨後初霁,只覺得心裏有什麽乙乙欲出,也不禁彎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