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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各有各的心思

自那晚驀魏出面懲治了欺負她的宮女又替晴惠姑姑求情成功後,陰奢再也找不到理由不見他了,而他就堂而皇之兼理所當然的天天往瓊花殿跑,且他每次來總會帶一本書給她。

她看了眼他今天帶來的書冊的書封,書名叫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又看向正取過桌上茶盞,替自己斟了杯茶,啜飲着茶水的家夥,不禁嘆了一口氣,昨天他送來的是《人争一口氣、佛受一爐香》,前天則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他是要強調她有多懦弱無能嗎?

「今日這一本也讀一讀,過幾天給本宮說說這裏頭的道理。」驀魏說。

「殿下是将我當成屬下了嗎?」陰奢将書推回去,這種明顯嘲弄她的書籍她一點都不想看。

被她拒絕他難得的沒生氣,嘴角竟還浮現一抹笑意,他沖着她招了招手。「一個人看書很無聊吧?來,本宮陪你。」

她赫然明白,這些書一半是嘲諷她逆來順受,一半是他死活賴在瓊花殿不肯走的理由。

驀魏帶着欠扁的笑意,翻開今日帶來的書,念起其中一段文字,「人敬我一分,我回三分,人欺我一分,我必也回三分……來,跟着本宮念一遍。」

陰奢真想直接把書砸向他的俊臉。「我不念!」她才不任他欺負。

「為什麽不念?快念!」他板起了臉。

「就不念!」

「你膽子肥了?」

「是你說的,人欺我一分,我必回三分。如果被人欺負到頭上還傻傻配合,那就是蠢蛋!」陰奢學他的語氣說話。

驀魏有些訝異又有些驚喜,好啊,她居然敢反抗他了,不錯,有點成效。

「好吧,不念就不念。」

見他居然這麽好說話,她反倒有些不适應。「那這些書你搬回去,我不想看了。」

「嗯,回頭就讓草萬金來搬。」

陰奢難掩狐疑,他這是轉性不刁難了?

「既然這些書你都沒興趣,那本宮就陪你讀別的。瞧這本怎麽樣?這可是最新出版,專門調教女奴成材的……」驀魏興匆匆的邊說邊慢慢挪到她身邊,從懷裏翻出一本小冊子《女奴之道》。

草萬金在殿外候着,突然聽見殿內傳來一聲痛呼,他一驚,正要進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就見主子捂着額頭匆匆出來了,那臉色如何,被手遮着看不清,但顯然不是太好,他心裏疑問重重,卻不敢吭聲,趕緊轉身随着主子的腳步走,但實在忍不住好奇,不時伸長脖子想瞧瞧主子為什麽一直用手遮着額頭?

「你狗眼瞧什麽瞧,小心讓本宮給挖了!」驀魏猛地回過頭惡狠狠地罵。

草萬金立刻低頭斂目,還是先護住狗眼要緊。

等回到宣揚殿,驀魏才把手放下來。

草萬金伺候主子更衣時,終于見到主子額頭青紫了一大塊,顯然是讓人用東西給砸的,至于動手的的人不用說也知道是誰了,他暗自叫好,陰姑娘幹得好,這主子就是欠砸!不過這種話在心裏想想就好,表面上他仍假裝關心的問道:「殿下,是否要奴才去請禦醫?」

「哼,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狗奴才,那丫頭傷了本宮,你不提罪,卻不痛不癢的問要不要請禦醫?你是不是拿了那丫頭什麽好處,要替她脫罪?」驀魏窩火的問。

草萬金一驚,忙彎腰低身。「殿下千萬別誤會,奴才能拿陰姑娘什麽好處,奴才只是想您當場都沒罰她了,事後大概也不想追究,這才沒提,可您是萬金之軀,身子可不能有半點損傷,才想着先請禦醫給您瞧瞧傷是否要緊,可您若真要先問罪于陰姑娘,奴才這就讓人去拿人。」

「你這沒心沒肺的東西,想那丫頭也曾替你求過情,不然你這狗腿也差不多斷了好幾截,這還要慫恿本宮找她算帳,你這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嗎?」驀魏毫不客氣地罵。

「奴才、奴才……」草萬金怎麽說都錯,張着嘴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他越看草萬金越不順眼。「沒用的東西,滾一邊去!」

草萬金仿佛得到大赦,急着要退下,但太子受傷可是大事,若有個差池,他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他也顧不得逃命,硬着頭皮再問:「殿下,您額頭上的傷不治嗎?」

「治個鬼,最好給留個疤,讓那丫頭看了內疚!」驀魏憤聲說。

「可留了疤也會教其他人看到,若皇後娘娘怪罪下來,陰姑娘可難逃責罰。」草萬金好心提醒。

「你還說沒被收買,這不是在替她說話嗎?滾滾滾!」驀魏吼完後心裏還是一片郁結。

那丫頭敢傷他,當下他極其憤怒,偏偏她用那張無辜的臉對他說「你不是要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我這麽做錯了嗎?」當下讓他噎了,有氣無處發,只能惱恨的離去。

見草萬金抱頭逃到門邊了,他突然又将人叫了回來,「等等,滾回來!」

草萬金飮恨,怪自己腿太短,只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了,他心驚膽跳的回到主子面前,戰戰兢兢的問道:「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罷了,去叫禦醫過來吧。」驀魏的臉上露出幾分惆悵。

草萬金在心底呸了一聲,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主子怕陰姑娘被問罪,傷口還是得治,但他可不敢表現出半分的嘲笑,卑恭的應聲,「奴才遵命,這就去請禦醫。」

這時,一名宮女匆匆入殿,這宮女是瓊花殿的人,驀魏認出來後,立刻想着莫非是陰奢知錯派人來道歉了?

這下精神來了,坐直了身子,方才那股惱恨一下子消散不少,用眼神示意還沒離去的草萬金問仔細。

草萬金馬上意會,問道:「瓊花殿有事?」

「奴婢是奉晴惠姑姑之命來傳話的。」宮女說。

「晴惠姑姑要你傳什麽話,可是陰姑娘要求見殿下來認錯賠罪?」草萬金問出主子所想。

「不是,陰姑娘沒說過要來向殿下認錯道歉的話。」

驀魏的臉色瞬間鐵青了,語氣也冷了好幾分,「晴惠讓你過來做什麽?」

這名宮女平日就畏懼驀魏的喜怒無常,這會兒見他又變臉,緊張得都結巴了,「晴……晴惠姑姑讓、讓奴婢來告訴草……草公公,鳴……鳴陸公主駕到。」

「鳴陸公主?」草萬金稀疏的眉毛擰起,莫不是陰姑娘的真實身分教人知曉了?

陰奢是鳴陸大公主、如今身在大禧東宮之事,除了主子之外,知道的只有他和蘇易,連晴惠姑姑都不曉得,之所以保密,一來是擔心大公主單獨待在東宮傳出去對于她的名聲不好,再來,選太子妃一事在即,主子卻與鳴陸的公主「暗通款曲」,教其他來選妃的人怎麽看待?另外,大公主此次來大禧并不是以公主的身分,而是妹妹陰煙的宮女,再加上有幾次私逃的紀錄,這都讓主子顧慮着,所以也幫着隐瞞。

驀魏煩躁的皺起眉頭。「什麽鳴陸公主駕到,本宮可沒邀請鳴陸的人過來,把話說清楚!」

宮女更慌張了,忙道:「來……來的是鳴陸的陰煙公主,她雖沒……沒受殿下邀請,但求見的也不是……也不是殿下,她直接找上陰……陰姑娘了,聽說得知陰姑娘私自住進東宮,大發雷霆說要立即帶她走……」

「這事怎麽不早講!」驀魏勃然大怒,大步而去。

陰煙盛怒的瞪着陰奢,咬牙切齒的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陰奢再次逃離,她本也沒打算去找,可是今天早上卻聽見國賓府一名下人說看見陰奢在國賓府外被草萬金帶走了,她本不相信,以尋找失蹤的宮女為由硬闖進來東宮,居然真讓她見到了陰奢,想不到陰奢竟舒适地待在東宮受驀魏招待,她憑什麽?!

陰奢乍見她找來也是驚訝的,但見她醋火大發的模樣,她又覺得很好笑。「我怎麽會來到這的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不是我自願的。」

「即便不是自願來的,你有本事從我身邊逃離,難道就不能從這裏逃跑嗎?」

陰奢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國賓府豈能跟一國的東宮相比?陰煙,你是氣瘋了嗎?」

陰煙的确是氣極了才會說出這等沒腦子的話,可她就是不甘心啊!在來禧京的路上驀魏就對陰奢極其特別,她那時就有預感陰奢可能會破壞她與驀魏的姻緣,也有所防備,不讓兩人多有接觸,而今驀魏公然把她綁來東宮軟禁,這用不着多說什麽了,驀魏确實對陰奢有意思,而這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代表鳴陸來大禧聯姻的是她陰煙,不是蛇女禍星陰奢!

「那你總可帶個消息給我,讓我來帶你走。」陰煙恨聲再說。

「消息我送不出去,就算送得出去,坦白說,你會幫我嗎?」她們都心知肚明,陰奢若出事,陰煙絕對會袖手旁觀,不會花上一分力氣相助。

陰煙臉色一僵。「你是怪途中遇土匪我沒救你之事?」

「不是嗎?你情願我死于匪徒手中也不願放人,要不是驀魏及時趕到,我已是死屍一具。」

「這次和那回不一樣,我一定會助你……」

「怎麽就不一樣了?上回我差點沒命你都不救了,這回我只是被綁,你為何願意相救?莫不是你怕驀魏與我真有什麽?」陰奢故意問。

這幾日她仔細讀了驀魏帶給她的那幾本書,發現不是全然無用,人善确實容易被人欺,該反擊的時候還是得反擊,要不然自己永遠是弱勢的那一方,只會讓對方更加事無忌憚的壓迫。

「陰奢!」被戳中痛處,陰煙大怒,美麗的臉龐扭曲得厲害,但片刻後她又冷靜下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你雖然也是鳴陸的……」說到這她看了一眼堅持要留在殿內「伺候」的晴惠姑姑,頓了頓後改口道:「不用我明說你也明白,禍星不管到哪裏都是禍星,是無法被接受的,驀魏就算對你有點意思,你們也不可能有結果,你充其量只能為他暖床,就是個卑賤的人,而我不同,娶了我等于與鳴陸結盟,我會是大禧百姓期待祝福的對象,你真想留下來當他的玩物?」

陰奢臉色一沉。「我不會當任何人的玩物!」

「話不用說得這麽早,他可是驀魏,是天下女人都想嫁的對象,也許你就願意成為他的玩物,別告訴我你對他沒有動過心!」

被她這麽一問,陰奢原本擱在腿上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捏握起來,向來寂寞的心仿佛被挑動了,輕輕擰痛着。

這一瞬,她驀然驚覺自己對驀魏似乎也有了奇特的感覺……可那樣的惡霸……她怎麽可能會心動?

「怎麽,被我說中了嗎?」陰煙笑得極為不屑。

晴惠姑姑朝陰奢看去一眼,雖沒說什麽,卻也足以教陰奢紅了臉龐。

「陰煙,你切莫胡說,我……」

「若是我胡說,那好,你現在就跟我走,這裏不是你這種身分的人該來的地方!」陰煙起身揪住她的手,強硬的要拉她走。

陰奢一時沒反應過來,被扯得踉跄。

「公主,您這是做什麽?」晴惠姑姑上前阻攔。

麗珠見狀也趕上前,高傲的道:「咱們公主要帶走鳴陸的人,你無權阻擋!」

只不過晴惠姑姑哪裏容得麗珠嚣張,直接一巴掌打下去。「好大的膽子,敢在大禧的東宮說權力?!」

麗珠被打得登時一楞,陰煙也沒料到晴惠姑姑敢對她的人動手,這豈不是沒将她放在眼裏?

麗珠傻了半晌後,羞憤地哭了。「公主,奴婢挨打了……」

陰煙怒氣沖沖。「你這大膽的賤婢,本公主的人也敢打,就不怕本公主向殿下告狀?!」

晴惠姑姑無半絲懼色。「公主盡管去,奴婢甘願受罰。」

「你——」沒遇過不怕事敢與她對嗆的奴婢,陰煙簡直氣炸了。

陰奢與晴惠姑姑相處了幾天,曉得她的個性一板一眼,怕她真為了自己惹禍上身,連忙拉住晴惠姑姑的手,急切的道:「晴惠姑姑,我本來就是陰煙公主的宮女,她要我随她走也沒錯,你不用替我強出頭。」

晴惠姑姑神情嚴肅的看着她。「這裏是大禧不是鳴陸,沒人敢說要帶走誰,即便你是鳴陸公主的宮女,但在這裏,奴婢只聽殿下吩咐,您是客不是奴,既是客,誰敢對殿下的客人無禮呢?陰姑娘,奴婢要是您,一定會理直氣壯地拒絕跟她走!」

陰奢先是一怔,随即感激地看着晴惠姑姑,她沒想到不過幾天的相處,晴惠姑姑會這樣護她。

「陰奢,你今日非得跟我走不可!」陰煙徹底被激怒了。

「誰非得跟你走不可?」驀魏走進瓊花殿內,冷冷的問。

陰煙一見到他,哪還見得到方才那猙獰發怒的表情,馬上變得溫柔婉約。

陰奢瞥見他額頭上的傷都還沒處理過,想必是怕她被陰煙帶走,來不及給禦醫瞧瞧就趕了過來,她都打傷了他,他何必緊張她?她心裏雖這麽想,可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揚。

「殿下,好久不見。」陰煙輕聲說,眼前的男子穿着銀底金線雲蟒袍,豐神俊朗,散發着令人炫目的高貴之氣,她每次見到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但是今日……他額頭上怎麽腫了一大塊?實在有失威儀,她好奇他的額傷是怎麽來的,好像是用東西給砸的?但誰有這個膽敢砸大禧太子的頭?

見主子坐下來,草萬金立刻奉上茶盞,主子這趟路趕得急,想必渴了。

驀魏喝了一口茶水,才發現陰煙瞧自己額頭的目光,馬上又對某人惱恨起來。丢臉死了,這丫頭砸人也不挑個可以遮掩的地方,砸在額頭連遮都沒法遮,他在心裏罵了陰奢一頓,忽地把茶碗往小桌上一扔,茶水都濺了出來。「陰煙,你腦袋是糊了嗎?本宮方才問你的是這個嗎?你雞同鴨講什麽!」

他一點顏面都不給,這幾句話将陰煙罵得面紅耳赤。

「你……」

「得了,本宮最讨厭人家說廢話,本宮只問一句,本宮并沒有邀請你,你來做什麽?」

「煙兒來帶陰奢走。」

驀魏眯起眼,銳利的瞪着她。「若本宮不允呢?」

「陰奢是煙兒的人,殿下有什麽道理不還?」

「你不是一心想嫁給本宮,本宮留下她,讓她先替你熟悉東宮,這樣不好嗎?」

陰煙聽了這話本是大喜,這不是表明太子妃非她莫屬嗎?可是當她看見他眼中的嘲弄,明白他心裏想要的只是陰奢,哪裏有她,她的神情瞬間一冷。「若殿下真有心,不如煙兒自己留下,用不着陰奢替代。」

驀魏陰沉一笑,毫不客氣的奚落道:「原來你不顧名節,這麽想留在本宮這裏啊?」

陰煙惱羞成怒。「陰奢是鳴陸的人,煙兒若真去大禧皇上或皇後那兒把這件事鬧開來,她還是得跟我走!」

擡出大禧帝後,她就不信他不忌諱。

驀魏英俊的臉龐瞬間變得冷冽。「你威脅本宮?」

畏懼于他冷銳的眼神,陰煙改轉向陰奢道:「你為何想離開鳴陸,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你跟我走,我答應給你你想要的東西。」她這是在暗示只要陰奢願意離開驀魏,她會放她走。

陰奢心動了,若有陰煙幫忙,她一定能獲得自由。

驀魏見陰奢有所動搖,似乎真的想離開,面容浮現一層陰霾,他冷厲的瞅着她,加重語氣問道:「陰奢,你敢走?」

陰奢腦海中驀然閃過陰煙方才問的話,她對他難道沒有心動?

她承認……她确實被他吸引了,他雖然整她,卻也護她;雖然欺她,也保她,他面惡心善……對她其實不錯的,她不是無感,既有悸動,如何能走?

然而,陰煙的玩物之說又教她神色一黯,身為蛇女怎能成為驀魏的太子妃?就是當個側妃也是不配的,不用等別人反對,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想禍害他,還是走得好,追随原本的初衷。

「這段時間多謝殿下招待,我這就随陰煙公主離去。」

一聽,驀魏氣得七竅生煙。「你有種再說一次!」

「抱歉,我必須……」

陰奢話都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拖。

「不能走!」陰煙大喊一聲,随即被他一個陰冷的眼神吓得閉嘴。

驀魏腿長步伐大,陰奢腿傷才剛好,行動還不怎麽順暢,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的。

「慢、慢些……」

他置若罔聞,直到将她帶到瓊花殿外的魚池旁才停下,他捏着她的雙肩,怒視着她。

「你膽大包天,竟敢真的要走?!」

她瞧他一雙鳳目灼灼發燙,令她心慌。「我畢竟是鳴陸人,早晚要離開的……」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

「閉嘴!就算非走不可,也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是何時?」

「就……」驀私突然答不上來了。

「你知道我并不是太子妃的好人選,而你也不可能看上我吧?既然如此,咱們就到此為止,各走各的路。」

驀魏的眼神銳利噬人,她本以為他怒到極點了,等一下就會對她發火,怎料過了一會兒,他卻露出傲睨自若的笑。

「你說的對,本宮怎麽可能看上你,你要走便走!」他鄙夷的說完,不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陰奢容顏蒼白,站在原地望着他傲然的背影,淚珠克制不了撲簌簌的直落。

「本宮沒醉!」驀魏兩頰緋紅,半眯起雙眸,口齒不清地道。

草萬金用兩條細弱的胳膊死命地攙扶着主子,四周一票太監也伸出雙手,打算随時助草萬金一臂之力,萬不可讓主子有任何閃失。

草萬金煩惱至極,主子難得發酒瘋,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應付,不僅如此,他還在思索着是否要将主子酒醉的事通報給皇後娘娘知曉?

照理是要的,然而說了明早主子酒醒起來要倒大黴的,而自己這個奸細大概也不會有好下場;但要是不說,讓皇後娘娘得知他知情不報,他也不見得有好果子吃,他衡量着是讓主子記恨上,還是讓皇後娘娘罰上一頓,哪個比較不那麽凄慘?一整晚他都處在痛苦的掙紮之中。

「那丫頭要走就走,本宮還攔她做什麽!不希罕!不希罕!」濃濃的惡氣郁結在驀魏心中。

「是是是……」草萬金一個勁的附和,免得惹得主子不快。

「讓她滾,讓她即刻就滾!本宮還真需要她不成?」

「是是是……」

「是什麽是,你就沒自己的意見嗎?」

草萬金滿腹辛酸。他當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随意表達,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奴才是依殿下的命令辦事,殿下的想法就是奴才的想法。」

「胡扯!你分明是母後派來的細作,還想假裝與本宮推心置腹!」他朝草萬金腦袋拍了一掌。

酒醉的人力道特別大,打得草萬金頭昏眼花,差點扶不住主子,眼看主子東倒西歪要跌下了,幸虧四周奴才眼明手快,幾雙手同時去護,才沒讓萬金之軀有所損傷,可草萬金就沒那麽幸運了,自己摔磕了額頭,腫了一個大包。

驀魏「站穩」後,馬上忘了才罵過草萬金,揪起他的衣襟含糊的喊道:「那個沒心沒肺的,本宮就讓她走,走、走……可是……她真走了嗎?走了是吧?走了是吧?是吧?是吧?」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草萬金額頭發疼又被揪得難受,吃力的回道:「還沒走,主子若想留人要快。」

「不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她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沒走?」一聽陰奢還在東宮,驀魏瞬間清醒了幾分。

「下午時陰煙公主見您帶走陰姑娘,以為您要扣着不放人,氣得要去向皇上與皇後告狀,這走得急了,離開瓊花殿時沒注意到石階,踩了個空,摔斷了左腿,一時走不了。」草萬金希望主子趕快松開自己,話說得又急又快。

「這事……本宮怎麽不知道?」

「您和陰姑娘不歡而散後,就吵着要喝烈酒,喝得不管不顧……咳咳……主子……奴才要斷氣了……」草萬金的衣領被揪得死緊,快不能呼吸了。

「所以陰奢還在瓊花殿?」驀魏不理會草萬金的痛苦,繼續問。

「欸……方才禦醫才把陰……陰煙公主的斷腿接……接回去,晴惠姑姑已……已備好轎要送……送陰煙公主回國賓府……陰姑娘也一道走……」

草萬金聲音還沒落全,某人已将他丢下,急往瓊花殿而去。

大批的奴才怕主子酒醉出事,一路苦命的追,草萬金也來不及吸足氣,讓小太監扶着也邁着狗腿趕上。

驀魏來到瓊花殿,晴惠姑姑正護送陰奢走出來,他見到陰奢,原本狂奔過來的雙腿自動定住,站在原地不動與她四目相接,晴惠姑姑看着尴尬,退開一步,好讓兩人看個夠。

陰奢心底發酸,有的人看似尺尺,其實是天涯,她與他就是這般。

「我……要走了。」她先開口說話。

「本宮知道。」他喉嚨幹澀,發出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緊繃。

「那……保重。」陰奢話音一落,忽然聞到一股清冽的酒味,接着她的唇就被他猛然吻住了。

她大驚,這是他第二次吻她,兩次都出其不意得教她應變不及,然而上次只是蜻蜓點水,可這次卻是狂躁霸道得很,她只是稍微掙紮就被他的雙臂死死地箍住。

陰奢吓傻了,好不容易回神後,她正要大喊一聲「不」時,驀魏放開了她,并且邪氣地抹抹嘴角。「味道不錯,不過這次還想賞本宮耳光嗎?」

她漲紅了臉,伸手覆住被吻得發燙的唇,一顆心狂跳着。「你怎能再次……」

「再次又如何?你不是要本宮保重,這叫臨別吻。」他無賴的說。

陰奢的小臉頓時沒了血色,她深吸幾口氣後,故意學他嘲弄人的口吻說話,「殿下還是別否認了,殿下該是喜歡上我,才會強吻我吧?」

「你頭腦發脹了嗎?這吻算什麽!一堆人巴巴盼着本宮青眼,你自負也要有個限度,憑你,也配讓本宮看上?」

他這混帳話一出,讓氣喘籲籲趕來的草萬金當場幹嘔。

本來老遠見主子霸氣吻人,以為主子搞定一切了,就是晴惠姑姑也等着主子吻完之後來個驚天動地的示愛,哪知……

草萬金直想掐住主子的脖子,讓主子別再逞強,面子值幾兩重,要是人真走了,他哭都沒用。

陰奢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心底一片黯然。「既然如此,這算是陰奢最後一次見你,咱們老死不用再相見了!」

這句「老死不用再相見」讓驀魏渾身的酒氣直往腦門沖。「不見就不見,你這丫頭就是死了也不關本宮的事!」他這是被折銳摧矜到一個程度,惱羞成怒了,甩袖走人。

草萬金見主子說走就走,焦急跳腳,只來得及跟晴惠姑姑交代一句,「你好好跟陰姑娘說殿下這是違心之論,要她別當真!」說完便匆忙去追人了,他快要教這任性的主子整死了。

晴惠姑姑見這破碎的場面,也不知怎麽收拾,哪還能安慰陰姑娘什麽?只能站在一旁嘆息。

陰奢看着驀魏毫不眷戀離去的背影,神情越發黯淡。

而她沒發覺不遠處陰煙讓麗珠扶着,正用妒恨的瞪着她。「陰奢,你敢搶我的男人,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麗珠瞧着主子好似淬了毒的眸光,也不禁遍體生寒。

七日後,大禧皇後春芸姝正式擺宴,準備召見各方佳麗,而陰煙與曾巧心也在其中。

陰煙一早盛裝打扮好離開國賓府,在上馬車前與同要進宮的曾巧心相遇。

「陰煙早啊,腿傷可好些了?」曾巧心見到陰煙,主動禮貌地打招呼并關心她的腿。

陰煙與曾巧心不怎麽談得來,況且兩人目前是競争關系,這令陰煙更想與曾巧心保持距離了,況且她腿受傷的事太過丢人,從東宮回來後,她僅對外說走路時不慎跌了一跤,只字未提去東宮出糗的事,當然,連陰奢失蹤的這段時間都待在東宮她更不會說,畢竟驀魏背着她帶走她的宮女,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只會讓人笑話她不如一個奴婢。

曾巧心與陰煙同住在國賓府一陣子了,自然了解陰煙高傲的脾性,不怎麽在乎她的無禮,倒是在看向攙扶着陰煙的陰奢時十分高興。「陰奢,你回來啦?」

陰奢之前救過她,她一直感激在心,本以為來到禧京後,同住國賓府會有很多機會碰面,她可以好好答謝她,怎知這段時間她卻消失了,問陰煙她去了哪裏,陰煙也說得不清不楚,像是離開回鳴陸,又像是失蹤了,讓她擔心又失望。

而前幾天聽說陰奢回來了,但因為大禧皇後即将第一次召見她們,衆所皆知,大禧皇帝獨寵皇後,皇後的權勢極大,若不能入皇後的眼,那也不用在大禧混了,更別提嫁給太子為妃了,因此人人都慎重其事的準備,三哥也為此替她請來禮教師教導她大禧宮儀,盼她能在皇後面前留下好印象,所以她一時也抽不空去找陰奢,這會兒見到她自适欣喜得很。

「嗯,幾日不見,公主氣色不錯。」陰奢贊美道。曾巧心今日也精心打扮過,整個人瞧來容光煥發。

今日大禧皇後召見陰煙她們,說穿了就是提前為驀魏看看太子妃的人選,可惜她沒資格像陰煙與曾巧心一樣赴宴,只因她是鳴陸最不受待見的公主,是皇室最不想提及的恥辱,是鳴陸人嘆息的禍星,所以只能看着陰煙與曾巧心以及其他女子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未來,而她除了眼睜睜看着驀魏迎娶別人,卻什麽也不能做……

「真的嗎?謝謝你。」曾巧心有些不好意的摸着臉。

陰煙實在受不了,任何人在她面前都稱不上出色,曾巧心也只能是她的陪襯,這樣還笑得出來,不是好傻好天真是什麽?

「陰奢,別浪費時間了,走了。」陰煙催促道。其實她的腿傷還不适宜下床,必須再休養幾日較為妥當,但是她不能錯過觐見皇後的機會,還是忍痛下床了。

她腳傷不便,要蹬上馬車不易,陰奢是女子,就算在一旁扶着,她也上不去馬車。

陪伴妹妹進宮的曾子昂見狀,上前體貼的道:「若你不介意,可以借我的腿踩上去。」

他半蹲下來,讓陰煙的腳踩在他的大腿上,如此一來只須陰奢扶着,要上馬車就不是那麽吃力了。

陰煙高傲,本想拒絕,但看曾子昂相貌堂堂,十分耀眼,不知不覺就點頭了。「那就有勞三皇子了。」

他禮貌淡笑,她忽然間紅了臉,就怕被別人發現她的異樣,她趕緊踩上他半屈的腿,順利上馬車。

只是陰煙沒注意到,在她沒瞧見的時候,曾子昂的笑容轉冷,還帶着不屑,這表情恰巧讓陰奢撞見,他一怔,随即朝她露齒一笑,那樣子像在說「沒錯,本皇子就是虛僞,根本不是真心幫忙」。

見他如此坦蕩蕩,陰奢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陰煙聽見笑聲,探頭出來看,正好看見曾子昂對陰奢擠眉弄眼,兩人樣子親近,她馬上美目帶火,心中暗罵,曾子昂也不是陰奢配得上的,陰奢竟敢連他也勾引?!

「陰奢,咱們即将去見皇後娘娘,你若舉止輕浮,只會丢本公主的臉,還不戴上你的鬥笠上馬車去!」陰煙斥道。

曾子昂兄妹見她對陰奢态度惡劣,有些不平,這才想起平日跟在陰煙身邊的麗珠不見人影,這時候陰煙不是最該找得力的人在身邊伺候,怎麽反讓不受關愛的陰奢跟着進宮?

「怎麽不見麗珠呢?」曾巧心随口問起。

「麗珠那丫頭今早染了風寒,所以讓她待在國賓府裏休息。」陰煙簡單回道。

「原來如此。」曾巧心不疑有他的點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還要繞去買點東西,就不一道啓程了,咱們各自入宮吧。」陰煙懶得與他們兄妹倆再浪費時間,淡淡的說。

「好,那就不一道走了。」曾巧心曉得這是陰煙不願意與他們同行的借口,她也不說破,就順着她的意思,她正要轉身坐上自己的馬車時,看見陰奢戴上鬥笠往另一輛馬車走去,她又好奇的回過頭問陰煙,「陰奢怎麽不是與你同坐一輛馬車?」

「我為何要與她同坐?」陰煙急着離開,不耐煩地反問。

「麗珠不在,她不與你同坐一輛馬車,怎麽照顧你?」

「我看了她就煩,誰要與她同車!」陰煙實在懶得再應付曾巧心,丢下話後就拉下簾子不理會了。

曾巧心對她的倨傲無禮也有些忍不住了,想說她兩句,但對着馬車簾子又說不出什麽,只能堵心的走向自己的馬車,就見三哥站在馬車邊,皺着眉頭看着陰奢鑽進另一輛馬車,她奇怪的問道:「三哥,坐馬車做什麽戴鬥笠,不悶熱嗎?」

曾子昂聞言,眉頭蹙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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