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軀殼裏回蕩着心髒快裂開的巨響。浮士德從自行車上下來,一直在跑。他本應該考慮的事情有很多,例如他為什麽心如刀割,為什麽被拒絕了依然不死心,為什麽要去破壞別人的婚事,為什麽要逃學……
但他偏偏就是什麽也沒想,或者說什麽都拒絕想。腦子過熱給了個目标,身體就去辦,沒有理由……但有個借口。可能梅菲斯特是對的,自己腦子有病。
肚子因為錯掉的奔跑節奏而痛得抽筋,摔倒在廣場上,吓得鴿子成片飛起。
羽毛從天空中打着圈回旋而來,浮士德猶豫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傻,一意孤行,自己的追求行動其實是給人添麻煩,像個跟蹤狂。梅菲斯特不是一開始就表現的不耐煩了嗎?
我在幹什麽?
他突然連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斷氣似的激烈咳嗽。
不知道該幹什麽了。他連自己現在跑到哪裏都不知道,地圖落在自行車框裏了。
他莫名其妙拿出手機,鎖屏解開又鎖屏,無意義地劃着。大腦空空一片,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打開了梅菲斯特的推
社交賬號。無意間瞟到他的id的之後就偷偷關注了。這人很愛自拍,推發的很勤。有些時候被梅菲斯特罵得快自閉了,就點開,看看他的照片就感覺好很多,做個深呼吸還能再去追梅菲斯特十八年。
他挪到噴泉旁邊坐着,和廣場上重新落地的鴿子彼此一言不發。兜裏有個硬幣,那是坐公交車的找零,熱乎乎的躺在手心。浮士德嘆了口氣,他想,正面朝上就去找他,反面朝上就回去吧。然後他抛起那枚硬幣。
可笑的是,扔硬幣有時候不是為了做決定,而是扔出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你想要什麽————
教堂的鐘聲從九點方向傳來。
風再次開始流動,這次他會盡量跑的穩一點,省的出現在那人眼前的時候自己像個逃犯或者搶劫的。出發前他把那枚硬幣用右手扔過左肩膀,自言自語到,我願意再回來一次。
比起剛才漫無目的的心急如焚,浮士德現在非常冷靜。所謂結婚到底是什麽呢?每個人都一副很了解的樣子誇誇而談,老男人不屑一顧,年輕姑娘捂着臉笑,可那究竟是什麽,你在街上拉一個人,都答不上來。
婚禮又會幹些什麽呢?
在教堂的花窗下,找好神父,在七彩的琉璃折射光下掀起面紗,交換戒指,念出誓詞,那種每一個還沒戀愛的人都覺得傻氣,輪到自己卻幸福得落淚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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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順境逆境 /
富裕或貧窮 /
健康或疾病 /
快樂或憂愁;
無論是健康或疾病 /
貧窮或富有 /
年輕或是衰老/
你都始終願意……………
啊對了,在這之前還有一句。
“現場如果有人反對這場婚禮,那麽請你站出來。否則,就請永遠保持沉默——”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巨大的轟鳴蓋過神父的聲音,更蓋住了教堂大門被人一下撞開的吱呀痛呼。
第二響,蓋住了少年奔跑的腳步。第三聲,壓過了少年呼吸過度的粗喘。
第四下鐘響,浮士德伸出手。
第五聲在梅菲斯特的驚愕中寂靜。
第八響,梅菲斯特牽住浮士德的手。
第九下,這次輪到浮士德驚訝到失去語言。哪怕鐘聲的間隙,他顫抖的嘴唇也出不了聲。心髒太吵了——
第十、十一響,浮士德想自己可能跟卡西莫多一樣被震聾了吧,他甚至什麽都聽不見,反正聾子和瘋子挺配的,他拽着梅菲斯特往門口走。
第十二聲,他關上教堂厚重的鐵門,像要把胃咳出來一樣,痛苦地喘息着,因為缺氧不得不跪在地上,還死死捏着梅菲斯特,後者雪白的手腕早就被他掐紅了。浮士德幹嘔着咳兩聲,意識到自己在掐梅菲斯特後慌忙甩開,看着梅菲斯特,滿臉通紅掙紮着站起來,扭頭就跑。
梅菲斯特先是愣住,怎麽把他拉出來又走了,又氣又迷,就去追。浮士德确實是沒體力了,不然怎麽可能追的上。梅菲斯特狠狠扯浮士德的領子,兩人重重摔在一起,滾出兩圈。浮士德還想推開梅逃走,可他真的沒力氣了,掙紮着甚至想咬梅菲斯特讓他滾開,後者條件反射給了浮士德一拳。
浮士德不光不躲,還立刻平靜下來了。
“從東廣場跑來的?”浮士德點點頭。
“剛跑完就停對心髒不好。”梅菲斯特從他身上下來,伸手把浮士德拉起來,牽着他沿馬路往河邊走。
這次是梅菲斯特牽着浮士德。害羞的黑發男孩幾次想把手縮回來,梅菲斯特就警告地一捏,他立馬老實。
他們幾乎走了兩個小時,一句話都沒說。最後打破沉默的是梅菲斯特:“你不知道我腿腳不好嗎?!還準備讓我走多久!”
“喝咖啡嗎?”浮士德猶豫了很久,就只說出這句話。
路邊買了紙杯裝的卡布奇諾,坐在高高的石頭堤岸上。兩人的拉花一個是愛心一個是洋槐葉,一杯加了兩塊半方糖,一杯加了半塊。兩人都有意沒用挨着的那邊拿咖啡。
梅菲斯特再一次覆上了浮士德的手。如果說上次還可以用“你還想跑?”來解釋,那這次沒有任何借口,只有一個理由。
“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結婚,就過來看看。”
“你這能叫看看?”梅菲斯特笑了,晃晃兩人牽着的手。浮士德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呼吸又起了波瀾。
“你是不是傻。”
“嗯?”
“我是來當伴郎的。”
“……?!!!塔露拉學姐說,你結婚去了。”
梅菲斯特苦笑一下。他知道塔露拉在撮合。“沒錯啊,去別人的結婚典禮呀。”
“還說,貴族不考慮結婚的時間。”
“是啊,”梅菲斯特壞笑着攤攤手,他知道塔露拉在給浮士德下套。“居然挑工作日結婚,我們都要請假來參加呢~”
浮士德愣住了。有那麽一瞬間, 他覺得反正梅菲斯特的手也牽過了幹脆現在跳河算了。
在浮士德還在糾結跳河會不會給市政添麻煩的時候,梅菲斯特把咖啡遞給他。接回來,浮士德皺皺眉:“拿錯了……”梅菲斯特看都不看他一眼,“我知道。”喝掉了浮士德剩下的半個奶泡愛心。
浮士德直接捏爆了紙杯。滾燙的咖啡嘩啦一聲把他冰涼的手燙出嫣紅,盡管如此他本人還是在發愣。梅菲斯特簽過來他的左手,呼呼吹着氣。還好,不是特別嚴重。
梅菲斯特感覺到了,浮士德湊過來,就離他的耳朵有兩公分遠。微妙的,這種熱度和壓迫感,梅菲斯特假裝不知道,繼續吹氣,等着他的小男友第一個吻。也不知道他要親哪裏。耳朵?臉頰?眼角?難不成會直接接吻?
等啊等啊,浮士德手上的咖啡都幹了,梅菲斯特脖子都酸了,那個吻還沒降臨。
擡頭就看見浮士德滿臉通紅,身體甚至在發抖,眼睛有點濕,古怪的表情介于崩潰和恐懼之間,能看出來确實是想吻梅菲斯特的,但腦子是過載了。
梅菲斯特嘆口氣,稍微支起來身子,把嘴唇覆蓋上浮士德的。這個吻很安靜,也很溫柔,甚至非常輕盈,比花瓣落進土地還輕。兩人只是貼在一起而已,只稍微有點皮膚觸碰到什麽的知覺。
作為這個吻的結束,梅菲斯特舔走了浮士德嘴角的奶沫。
梅菲斯特盡可能溫和的笑着,拉開距離,因為他知道這樣一弄浮士德可能又會吓得逃跑,但他還是低估了浮士德。可憐的蛇蛇男孩尾巴都僵了,突然吧嗒吧嗒掉眼淚,自己緊張得去擦。
“喂……你搞哪樣……”
“我只是、吓到了、有點……有跑步累了……對不起、”
梅菲斯特嘆了口氣。“你這樣可怎麽辦啊……你以後可就是我的男朋友了,除了接吻還要一起睡覺的吧?”故意對着浮士德眨眨眼,吓得哭都哭不出來了,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是梅菲斯特哄的他不哭了。
梅菲斯特大笑,覺得這條DT的蛇實在是太可愛了。“你也太純情了點。上次你錄音我在車裏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老司機,哈哈哈哈……”
提到這事兒浮士德慌了,趕緊掏出手機要證明他已經删掉了,才剛解鎖,手機被梅菲斯特抽走了。
“你這個桌面……”
糟了!!!那是車裏偷拍的那一張!!!浮士德想搶,梅菲斯推翻浮士德,坐在他腰上舉高了手機,偏不還,“喲,我這張照片臉這麽紅,還拍糊了?”
小天使壞笑着,嘴角有魔鬼般的弧度。“我來吧。”
他趴在浮士德胸口,枕着印有藍舍徽章的領帶,拽掉他襯衣第二顆扣子咬在嘴裏,用浮士德手機的前置攝像頭拍了張暧昧程度堪比床照的親密相片。
“錄音你留着吧,本大爺允許你晚上聽着排解一下。”結果這話太葷了,浮士德又想逃,被梅菲斯特踢了膝蓋。他又像只小貓一樣趴在浮士德胸口眨眨眼,“我教你該怎麽親親吧?很舒服的那種。”
浮士德也不說好也不拒絕,擠着眼睛渾身僵直。梅菲斯特突然有點不爽。
“嘁,不教了。”梅菲斯特別開視線。他突然有點期待,浮士德學壞到能把他親得很舒服的那天。
“這個點回學校太晚了吧,今晚和我住一屋?”梅菲斯特挑釁道。
浮士德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哈?????你想跟我玩柏拉圖??”
“和你待在一起我會睡不着。”
“……”行吧,還是要慢慢教。
梅菲斯特從浮士德身上下來,伸了個懶腰,囑咐浮士德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他要去好好和新郎道個歉。
“畢竟,你進來的時候,那家夥露出了一副,這是我的私l生l子?還是我老婆的私l生l子?還是我老婆的追求者?的複雜表情。”梅菲斯特咯咯地笑,“你把人家吓壞了。”
“那,梅菲斯特,明天見。”
“明天見,浮士德~”白色的天使閉着眼,等着浮士德一個臨別的吻,可等他不耐煩睜眼的時候,卻發現眼前沒人了。
“浮士德我**你**??”他簡直氣的快笑了,突然耳朵被啄了一下。梅菲斯特慌忙轉過身,就看一開始就藏在背後的浮士德捂着臉退兩步,跟偷了人錢包一樣超速逃跑了。
作為報複,梅菲斯特把咬着扣子的照片換成了社交網絡新頭像,當天晚上學校論壇就崩潰了。浮士德第二天甚至沒膽子來上學。
但他更沒膽子翹課,在全藍舍紫舍“為民除害”的敬仰眼光中,第一節課結束的課間,梅菲斯特來了。
這人站在講臺上,冷笑着朝他的小男友飛出一個抛物線,“浮士德,你紐扣落我這兒了。”
即使在上課,論壇也再次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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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使人優秀,愛情帶來和平。
自從談官宣之後,梅菲斯特很少再惹事了,全校師生都認為浮士德起碼應該拿個諾貝爾和平獎。
白鳥宮有個長椅子,專門給腿腳不方便的梅菲斯特躺着用。塔露拉旁敲側擊地嘲弄他們兩個傻小孩,梅菲斯特聽都懶得聽,他正舒舒服服枕在浮士德腿上。細長的蛇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把梅菲斯特煩得一把捏住,得意洋洋擡着頭,跟浮士德帶着笑意的視線一對上他就慫了,慌忙翻了個身,埋在浮士德肚子上蹭。
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一年四季他都有犯懶的借口;昨晚失眠、腿疼、發燒,他總有偷懶的理由。
比如今天的犯困借口就是浮士德。這是個能連着用一輩子的借口。
轉校生是不是腦子有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