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哈……哈哈哈……”
周思棋斜靠在馬車裏,一路笑個不停。
葉靜鴻在前面駕車,時不時回頭看他,道:“你傷勢未愈,情緒不宜過激。”
“咳咳,我……”剛說了幾個字,便又忍不住笑起來。
葉靜鴻嘆口氣,有些無奈的問:“當真這麽好笑?”
“換成別人說出這番話,當然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葉大俠你嘛……”他擠擠眼睛,故意拖長調子吐出那兩個字,“山、賊?”
葉靜鴻被他這樣調侃,多少有些不自在,正色道:“只要能伴在你身邊,縱要我立刻去找個山頭來占着,又有何難?”
他語氣如此認真,周思棋聽後,不得不收斂笑容,道:“葉大俠是何等的身份?何必為我一個邪派之人壞了名聲?”
“我管不着別人怎麽想,我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好好的保護他。我從前不曾做到,如今卻不能一錯再錯了。”
葉靜鴻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雙眼一直望着前方,并沒有回頭看周思棋,但只瞧他筆挺的背影,就知他的心意有多麽堅決。
周思棋知他甚深,曉得再多勸解也是無用,幹脆勾了勾嘴角,笑嘻嘻的問:“那麽,葉大王打算将我劫去哪裏?”
葉靜鴻跟他一樣,想也不想的說了揚州。
周思棋心頭跳了跳,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被這個地方惹動了情思。
葉靜鴻遲遲不聽他應聲,便問:“怎麽?你不想去?”
周思棋笑笑,一下回過神來,似真似假的嚷道:“我哪裏做得了主?我既落到了葉大王你的手裏,自然只有任你擺布的份了。”
葉靜鴻見他玩得起勁,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這一路上卻是不敢怠慢,幾乎事事順着周思棋,将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周思棋行動不便,因而樂得給人伺候,對葉靜鴻的态度更是十分自然,既不刻意疏遠,也不過分親近,說說笑笑的如同普通朋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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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人都存了游山玩水的念頭,這一路慢悠悠的行過去,除了周思棋總愛說些瘋話之外,并無什麽特別之事。
不過到了揚州後,卻又大不相同了。
葉靜鴻舊地重游,難免情思惘惘、不能自禁,周思棋卻假作不知,若無其事的避開他的目光,路過那些青樓妓館的時候,甚至還嚷嚷着要進去逛逛。
葉靜鴻當然不肯,急忙在城內僻靜處尋了座宅子住下,遠遠避開那些花街柳巷。
周思棋也不說破,就這麽笑眯眯的住了進去。
葉靜鴻難免心虛,忍不住問:“你可滿意這個住處?”
周思棋望一眼收拾得幹淨整齊的屋子及屋外花紅柳綠的庭院,笑道:“別的都不錯,只有一個地方不好。”
“什麽地方?”
“葉大俠屋外的這棵大樹,該叫人砍了去才好,否則你動不動就往樹上撞,豈不是要撞得滿頭是包?”
葉靜鴻料不到他會這樣戲弄自己,頓時滿臉通紅。
周思棋則眨眨眼睛,雙手推動輪椅,一下閃進了自己房內。他那神采飛揚的模樣,真是說不出的風流潇灑。
葉靜鴻心中恍惚,想起初遇周思棋的時候,可不正是這副樣子?
只是那時周思棋癡心一片,時時刻刻跟在他身旁。
而如今……
如今雖然言笑晏晏,卻與陌路人無異。
葉靜鴻在房門外立了一陣,轉頭又去準備吃的,等打點好一切後,天色早已晚了。他想起每夜必然發作的寒毒,心裏不禁刺痛,連走進那扇房門也覺沈重。
推開門一看,周思棋倒是正在看書,一頭黑發披下來散在肩頭,襯得那如玉容顏愈發俊美,一見他便笑:“葉大俠又來陪我睡了?”
葉靜鴻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把食盤端了過去,道:“吃飯。”
周思棋相當配合,馬上阖了書跟他一起吃飯,同時還不忘說笑兩句,那笑顏太過燦爛,看得人心裏直跳。
葉靜鴻埋頭苦吃,覺得這樣陪在他身邊,實在是種煎熬。
不過更大的折磨還在後頭。
吃過晚飯後,自然又到了換藥的時辰。
周思棋其他的傷都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雙腿仍舊不能行走,他自己拟了幾個方子,藥倒是好找,只麻煩在日日都要換藥。
葉靜鴻舍不得他操心,這些事向來是一手包辦的。
此事說說簡單,但要他一手摟着周思棋,另一手探進被子裏抹藥,卻也十分不易。尤其某個人還愛在他耳邊吹氣,口口聲聲的喚他“大王”。
“大王把我劫來了這裏,究竟準備如何處置?金屋藏嬌?”
葉靜鴻塗了藥的手貼着他微涼的小腿滑過去,終於忍無可忍的說:“周思棋,你別這樣。”
“嗯?我怎麽了?”
“你……”
葉靜鴻不好直說他在調戲自己,憋了半天,也只哼哼兩聲,繼續抹藥。
周思棋自覺占了便宜,得意洋洋的挑高眉毛,小聲道:“誰叫你放着好好的大俠不當,偏要去做什麽山賊的?哈……”
一提起這件事,就又止不住笑。
葉靜鴻停在他腿上的手微微發燙,心裏跳得厲害,卻又舍不得放開懷中人,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啞聲道:“你不是說仍将我當成好兄弟嗎?怎麽不再喚我大哥了?”
他情牽意動,幾乎不能自己,因而問出了這句話。
但周思棋聽後,竟一下安靜了下來。
他臉上笑容不變,僅是半垂下眸子,伸手攏一攏鬓邊的黑發,輕輕的說:“我從前喚你大哥的時候,對你可并非兄弟之情。”
聞言,葉靜鴻立刻想到了那些過往,面容漸漸蒼白起來。
周思棋卻視而不見,懶洋洋的打個哈欠,翻身睡下了,絲毫也不在意那即将發作的寒毒。
反倒是葉靜鴻的手指有點發抖,感覺止不住的寒意從背脊處滲上來,涼得徹骨。費了好些功夫,才勉強挪動雙手,将周思棋緊緊擁在懷中。
他曾經得到過他的心。
咫尺之遙,卻親手推了開去。
如今就算離得再近,也似隔了千山萬水,永遠回不到當初。
……這定是世間最可怕的折磨。
屋外的夜色越來越暗。
懷中人呼吸急促,終於開始顫抖起來。
葉靜鴻知道時辰已到,連忙打起全副精神,用內力護住周思棋的心脈。他無法減輕他的痛苦,只能緊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喚他的名字。
“周思棋。”
而他即使神志不清的時候,也不會再吐出“大哥”這兩個字了。
夜色那麽深那麽沈。
葉靜鴻閉了閉眼睛,根本不敢擡頭去看窗外。
這輩子還這樣漫長,若一生也是如此,又怎麽熬得過去?
但無論多麽痛苦,天總歸會亮起來。
第二天醒來時,周思棋雖然臉色不好,心情倒是十分歡暢,說說笑笑的,動不動就拿山賊那件事調侃葉靜鴻。
相比之下,反而是葉靜鴻更加疲憊,整日忙進忙出的,幾乎沒有空閑的時候。
周思棋也不去管他在忙些什麽,身體略好一些,就開始下地走路了。他的雙腿是被人硬生生打斷的,雖有靈藥續骨,畢竟愈合得極慢,所以雙腳剛一沾地,就能嘗到那鑽心的痛楚。往往只邁出一步,就弄得渾身冷汗,喘息不已。
而守在旁邊的葉靜鴻自然比他緊張千百倍,看他走路的時候,連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眨,恨不得直接替了他才好。
如此過了兩、三個月,周思棋的情況才好轉一些,總算能扶着牆壁走幾步路了。同樣的,他的心思也跟着活絡起來,某天晚上竟提出要去青樓逛逛。
“什麽?”葉靜鴻近來總是一驚一乍的,頗沾染了幾分山賊的脾氣,“你雙腿還沒好,怎麽能去那種煙花之地?”
“怎麽?”周思棋毫不動怒,笑問,“瘸子就不能逛妓院了?”
葉靜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周思棋便接着說道:“你若沒有興趣的話,我自己一個人去就成了。”
葉靜鴻當然不肯,但又沒有立場阻止,想來想去,終究舍不得逆了周思棋的意思,只好雇了輛馬車送他過去,自己悶在家裏發脾氣。
周思棋從前混跡歡場,結交了不少紅顏知己,這回剛剛露面,就被那些花娘們圍住了勸酒,談笑風生,好不快活。
正當酒酣耳熱之際,卻忽聽大堂裏響起一陣喧嘩聲,似乎是有人在砸場子。
過不多時,就見那老鸨闖進門來,臉上滿是驚慌之色,叫道:“周、周公子,外頭有位大爺找您!”
周思棋心中有數,卻又難免覺得疑惑,葉靜鴻何時變得這樣吓人了?難道當真學了山賊的行徑?
待推着輪椅出門一看,不覺笑出聲來。
原本歌舞升平的妓院大廳,不知何時變得鴉雀無聲了,一群人縮在角落裏不敢動彈,只剩葉靜鴻獨個兒坐在中央,右手按着劍柄,面上毫無表情,那一臉正氣的樣子,确實有些駭人。
周思棋暗暗笑了一回,方才上前說道:“葉大俠,你怎麽來了?”
葉靜鴻見了他,臉孔仍是板着,道:“還不是為了你。”
“喔?我怎麽了?”
“你……”葉靜鴻氣呼呼的瞪着他,憋了好半天,終於開口說道,“你逛妓院沒帶銀子!”
周思棋聽得呆了呆,等到明白過來後,立刻放聲大笑。
“就只……為了這個……?”他笑得停不下來,說話斷斷續續的,連聲音都變了調。
葉靜鴻見不得他這輕狂樣,霍的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周思棋面前,咬牙問:“有什麽好笑的?”
周思棋擺了擺手,仍是笑,眼波輕輕流轉,道:“所以,葉大俠是來給我送銀子的?真可惜,我還當你是吃醋了。”
邊說邊嘆了口氣,也不知是真是假。
葉靜鴻心裏一跳,只覺渾身都發起燙來,再也顧不得時機場合,一把扯過周思棋的胳膊,将他背在了背上。
饒是周思棋處變不驚,也不禁叫道:“葉靜鴻,你幹什麽?”
葉靜鴻不答話,視線一掃,施展輕功從窗子飛了出去,留下一片驚呼的人群。
周思棋頭疼不已,又連着叫了幾聲,可惜從葉大俠直叫到葉山賊,某人始終不理他。而且這一路行去,分明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反而出了城門,朝城外的樹林飛奔。
周思棋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忙問:“葉大俠,這回又玩什麽花樣?”
葉靜鴻哼了一聲,還是不應。
隔了許久,才逐漸慢下腳步,在樹林深處将他放了下來,說:“到了。”
到了什麽地方?
周思棋一頭霧水,順着葉靜鴻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見前方黑魆魆一片,隐約可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僅僅是輪廓而已。
但是,像極了……記憶中的某個地方。
周思棋踉跄着往前一步,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走得越近,那影子就越清晰。
他終於知道這是哪裏了。
曾經,親眼看着熊熊大火燃燒起來,将那座破廟夷為平地。如今重臨故地,卻已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周思棋瞧着那重新建起來的廟宇,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悶悶的說:“原來葉大俠這幾個月都在忙這個,你又何必花這樣的心思?”
葉靜鴻扶着他往前走,順手點亮了火折子,道:“我全是照從前那座破廟的樣子重建的,不知像不像?”
“再相像又如何?”周思棋随便走了兩步,順勢往牆上一靠,苦笑道,“就算盡複舊觀,也畢竟物是人非。”
“至少你跟我都在這裏。”葉靜鴻一手撐在牆上,定定的凝視住他,道,“我剛才是騙你的,我根本不是去送什麽銀子。周思棋,我恨不得鎖住你的手腳,讓你哪裏也不能去,讓你眼裏……只看得見我。”
一邊說,一邊低頭吻下去。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纏綿。
或許是這地方太令人懷念。
周思棋只覺心裏一陣發軟,慢慢微笑起來,道:“怎麽辦?我好像有些醉了。”
葉靜鴻馬上吻住了他的唇。
這一吻實在粗魯得很,那麽急切的啃咬舔噬,帶着燙人的灼熱氣息,仿佛要将理智也一并燃燒殆盡。
唇齒交纏間,淡淡的酒味在兩人嘴裏彌漫開來。
葉靜鴻将舌頭探進周思棋口中,強橫的翻攪挑弄,逼迫着他接受自己的入侵,直到彼此都喘不過氣來,才略略退開一些,低聲呢喃道:“醉了才好。”
周思棋沒有應聲,只是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葉靜鴻受了這無聲的鼓勵,立刻又重新吻上去,先是在嘴角一下下輕啄着,然後再突然發力,猛地咬住他的唇,用牙齒細細碾磨。
周思棋被撩撥得動了情,不由自主的回應起來。
呼吸聲越來越亂。
周思棋腿傷未愈,不能站得太久,很快就支持不住,順着牆壁滑了下去。
葉靜鴻仍舊追着他的唇不放,也跟着半跪在地上,嗓音微啞:“咱們這就回去,好不好?”
周思棋既不同意也不反對,只是擡眼望向前方,伸手虛指一下,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是坐在這個地方,看着你踏進門來……”
他一邊說,一邊露出淡淡笑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時那一刻。
即使明知有這麽多痛苦,也依然慶幸遇見了他。
葉靜鴻見了周思棋這副表情,只覺心裏似有什麽東西翻騰起來,身體再也不受控制,不管不顧的将人壓在牆上,重重親吻上去。
周思棋終於叫出了聲來,連嗓子也是軟的:“不回去了?”
葉靜鴻瞧他一眼,熾熱的唇沿着他的臉頰往下滑,在那白皙的頸子上吮咬起來,直接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決定。
周思棋便低低的笑,動手去脫他的衣服。
兩個人很快就糾纏在一處,身體密密貼合着,連心跳都似要重疊。
葉靜鴻平日并不沈迷風月,所以雖然壓在周思棋身上,也知道接着該怎麽繼續,卻遲遲沒有行動,只胡亂在他胸口摸索着,輕輕的喚:“周思棋……”
那聲音裏帶着濃濃情欲,聽得人心尖發顫。
周思棋沒有辦法,只好嘆一口氣,擡起右手湊到唇邊,張嘴去舔自己的手指。
葉靜鴻呆了呆,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頓覺臉上燙得厲害,身體卻似有自己的意識,馬上也靠了過去,跟他一起舔吻那幾根修長的手指。
淫靡的聲響在耳旁響起。
他們兩人離得那麽近,前額幾乎相抵,眼中只映得出對方的身影。直到把手指弄得濕透後,也依舊舍不得分開,就着這姿勢繼續纏綿。
周思棋雙眼迷離,早已亂了神智,好不容易才挪動身體,慢慢将右手探向下身的穴口。
“嗯……”
異物侵入的瞬間,強烈的不适感直沖上來,他不得不擡高腰部,方便手指的深入,嘴裏也逸出了低低的聲響。
葉靜鴻雖瞧不見他的動作,但光看他臉上的那種神情,就已覺得渾身燥熱,幹脆抓過周思棋的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脹痛的硬挺上。
“啊……”
周思棋難耐的喘息着,輕輕抽送自己的手指,身體熱得像要化開來,不過動了幾下,就覺用盡了力氣。
葉靜鴻趁勢頂開他的膝蓋,一下擠進他雙腿間,慢慢壓了上去。
灼熱的硬物一點點進入身體。
周思棋嗓子更啞,簡直出不了聲,只能斷斷續續的叫:“啊……啊啊……”
當然是痛到極致的。
但火熱的內壁絞得那麽緊,死死咬住葉靜鴻不放,當他一次次撞向最敏感的那一點時,更是引發出前所未有的歡愉。
“周思棋,我喜歡你。”
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回響。
周思棋覺得心頭陣陣激蕩,情不自禁的用雙腿環住葉靜鴻的腰,任憑那堅挺的肉刃更深的侵入自己的身體。
**
天色将亮未亮。
周思棋是在葉靜鴻的懷裏醒過來的。
他神志十分模糊,不記得昨夜寒毒有沒有發作過,但一看見葉靜鴻眼底的青影,就知道已經折騰過一回了。他多少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摸摸那人的下巴,問:“你怎麽不睡一會兒?”
葉靜鴻背靠在牆上,右手一直摟着他的腰,面上雖無表情,目光卻很溫柔,道:“我想多看看你。”
周思棋笑笑,慢悠悠的坐起來穿衣服,一面環顧四周,道:“昨夜天色太暗,什麽也看不清楚,原來這地方還沒建好。”
“嗯,原是想過幾天再帶你過來的。不過剩下的也不多了,半個月內,定能恢複舊觀。”
“是嗎?那葉大俠就留下來繼續修繕這座破廟吧。”周思棋彎了彎嘴角,笑眯眯的說,“我可要離開揚州了。”
“什麽?”葉靜鴻吃了一驚,也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馬上站了起來,“你又要走?”
“嗯。”
“什麽叫我留下來繼續修繕?你……不跟我在一起?”
“你是你,我是我,為什麽要在一起?”
葉靜鴻一下就懵了,道:“可是……昨晚……”
周思棋低頭系上衣帶,若無其事的說:“昨晚是你情我願的,我并沒有逼迫於你。”
葉靜鴻好像這才清醒過來,一臉的不敢置信,怔怔的問:“周思棋,你這是打算始亂終棄?”
周思棋嗤的笑出來,道:“我昨晚原本在青樓尋歡作樂,是葉大俠自己送上門來的。我承認自己不該喝那麽多酒,但是你也沒有吃虧吧?”
他這樣伶牙俐齒,葉靜鴻哪裏是對手?只能睜大了眼睛瞪住他看。
周思棋毫不理會,穿好衣服後,撐着牆壁站起來,一步步的往前走。
葉靜鴻怕他跌倒,馬上搶過去扶住他的手,臉上表情仍是呆呆的,問:“你昨夜……僅僅只是醉酒?”
“我當時說得那麽清楚,怎麽葉大俠還是要誤會?”
葉靜鴻的臉色十分難看,但總歸不肯放開周思棋的手,道:“你是再不肯喜歡我了?”
以為有希望,結果,仍是絕望?
“過去的已經過去,再多的愛恨情仇也都煙消雲散了,葉大俠又何必執着?”頓了頓,眼眸一轉,道,“至於我将來會喜歡上什麽人,那可誰也說不準了。”
葉靜鴻心裏跳了跳,總算聰明了一回,馬上就問:“意思是說,我還有機會?”
周思棋甩開他的手,有些僵硬的走了幾步,然後回頭望他一眼,笑吟吟的吐出幾個字來:“看你的本事。”
尾聲
“聽說那無雙城剛消停了沒多久,就又開始興風作浪了?”
“嗯,據聞城主之位換人坐了,有人見過他狂性大發的樣子,那可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武林盟經過上次一戰,早已經元氣大傷,不知還有誰能對付那個姓趙的……”
客棧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幾個勁裝打扮的武林人士聚在一桌吃飯,一邊舉杯暢飲,一邊高談闊論,說得正起勁時,忽見一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那人一身玄衣,容貌着實稱得上英俊,只是額角上有道長長的傷痕,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他肩上背了個包袱,右手握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劍尖抵在地上,這麽一路拖過來,竟在地上劃出了細細的裂痕。
饒是再沒眼力的人,也瞧得出這是一柄神兵利器。
客棧裏頓時安靜不少。
幾個江湖人都噤了聲,目光不斷往那人身上掃去。
那人卻似渾然不覺,只大步走進客棧,蹙着眉四下張望,似在尋找什麽人的蹤跡。
莫非是他的仇敵?
愛看熱鬧的人不禁屏住了呼吸,靜靜期待一場血戰的到來。
正當客棧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之際,突然有人輕輕“咦”了一聲,笑道:“你這麽快就追上來了?”
這聲音平平淡淡的,并無特別之處。
但那人聽見後,臉上的表情馬上就變了。
衆人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靠窗的角落裏坐着個年輕人,烏發雪衣,容顏如玉,眼角彎彎的似随時随地都含着笑,令人一見之下,就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周思棋。”
葉靜鴻一面叫出這個名字,一面走到他跟前坐下了,順勢阻隔住旁人好奇的視線,問:“你怎麽又不等我?”
“我早說過了,追不追得上要看你的本事。”周思棋打量他幾眼,問,“你去哪兒弄來這一身傷?”
葉靜鴻不答話,只是把肩頭的包袱甩在桌上,一樣一樣的往外掏東西。
“金蛇草,血靈芝,紫玉人參……”周思棋随口報出名字來,笑說,“都是些名貴藥材,可惜解不了我身上的寒毒,你又白費心思啦。”
葉靜鴻并不氣餒,将那些出生入死才尋來的東西推到一旁,又從包袱中取出一個紙包,道:“飄香樓的烤鴨。”
周思棋怔了怔,立刻勾起嘴角,眼底亮晶晶的含着笑,道:“這個還算合我心意。”
說着,順手丢了個小瓶子給葉靜鴻。
“你自己上藥吧。”
“嗯。”
葉靜鴻點點頭,倒了些藥出來抹在傷口,眼睛卻一直瞧着周思棋,看他津津有味吃東西的樣子,心底某處變得異常柔軟。
過去的幾個月來,他一直跟着周思棋四處游玩,發現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周思棋喜歡吃的東西,周思棋愛看的書,周思棋常去的地方……他要到了這個時候,才真正了解這個人。
“好吃嗎?”
“投我所好這一點,做得還不錯。”
“那我今晚可以睡房裏了?”
“哈哈。”
周思棋吃過東西後心情大好,所以并不阻止葉靜鴻跟着他回房,甚至還動手倒了兩杯茶。葉靜鴻便在桌邊坐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閑聊。
“我這一路上,聽到不少關於無雙城的傳聞。”
“怎麽?無雙城終於倒了?”
“正好相反,聽說趙聞的哥哥奪下了城主之位,明裏暗裏的動作不少,似乎有心擴張無雙城的勢力。”
“趙美人雖然狠毒,畢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他大哥卻不一樣,素來野心勃勃,恐怕更難對付。”
葉靜鴻聞言皺了皺眉頭,道:“既然如此,當初怎麽是趙聞當上了城主?”
“此事說來話長,”周思棋輕輕轉動手中的茶盞,笑說,“不過追根究底,全部都是為了我師兄。”
“啊?”
“無雙城與修羅谷乃是宿敵,咱們修羅谷的人若要出師,必先殺了一個無雙城的人才行。當年我師兄出師的時候,自然也去了無雙城,只是他運氣太差,竟然挑上了趙聞當對手。他們兩人年紀相仿,武功又在伯仲之間,整整打了三天三夜才分出勝負。我師兄雖然略勝一籌,卻因此起了憐才之意,并未取趙聞的性命,哪知從此就惹上了大麻煩。”
葉靜鴻對此略知一二,便道:“原來趙聞是這樣喜歡上你師兄的。”
“嗯,趙美人驕傲自負、目中無人,卻偏偏對我師兄情有獨锺,為了他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其中最瘋狂的一樁,就是搶下了無雙城的城主之位。”
“即便如此,你師兄也不喜歡他?”
“哼,他驕傲,我師兄可比他更傲。趙美人越是糾纏不休,我師兄就越是不屑一顧,甚至連多看他一眼也不肯。”
葉靜鴻對趙聞是絕無好感的,但聽了這段陳年往事,難免有些感慨:“沒想到他竟是個癡情人。”
周思棋點點頭,道:“他如今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也不知是不是跟那個王爺在一起。”
葉靜鴻吃了一驚,道:“你忘了嗎?那個王爺早已被趙聞害死了。”
“不過是江湖傳言罷了,未必全都可信。”
“可是……”
“葉大俠恐怕不知道,這世上有一招叫做‘欲擒故縱’,死纏爛打未必有用,收放自如才最重要。王爺那麽厲害的手段,趙美人怕是難逃他的掌心了。”
葉靜鴻越聽越糊塗,道:“你的意思是……?”
“葉大俠不明白就算了,”周思棋沈了沈眸子,自言自語的喃,“反正你遲早會懂的。”
“你說什麽?”
“我是說……那位王爺可真是個高手。”
“沒錯,光聽那人走路的聲音,就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測,可惜沒有機會同他交手。”不知不覺間,葉靜鴻将話題轉到了武功上,只是他奔波了一整天,實在累得很了,最後竟靠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周思棋連喚了幾聲都叫不醒他,想到他為了替自己解毒而四處求取靈藥,心裏微微酸澀起來,轉身扯過件衣服蓋在他身上。
然後半低下頭,手指輕輕撫弄他的黑發,柔聲喚道:“葉大俠。”
葉靜鴻毫無反應,顯然是真的睡熟了。
周思棋便微笑起來,眼底泛起一絲漣漪,慢慢湊近他的臉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似有若無的低語:“大哥好像忘了,我也一樣……是情場高手。”
——正文完——
番外
他沉在冰冷的水裏。
手腳早已凍得麻木,心脈正被寒氣一點點的侵蝕着,三他咬緊牙關,硬撐着一口氣,強迫自己往更深的水底沉下去。
炎冰果就生在這寒潭的最深處。
而唯有這樣的東西,才能救他心上人的性命。
哪怕事成之後,他會被師父趕出修羅谷,從此斷絕師徒情分,哪怕因此寒氣入體,以後日日夜夜受寒毒折磨,他也絕不後悔!
只要……那個人再睜一睜眼睛……
只要……那個人再對他笑一笑……
僵硬的四肢奮力劃開水波,當那枚朱紅色的果子出現在眼前時,周思棋只覺一陣欣喜,連在水中耗費的氣力都恢複了大半。
還差一點點。
他的手指本能的顫抖起來,艱難卻又堅定地伸出去,一寸一寸的朝前挪動。碰到那枚炎冰果時,他只覺心頭一涼,徹骨的寒意徒然蹿了上來!
“唔……”
周思棋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久違的寒意又襲上來,就像回到了當初冰涼的水中,讓他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躺在一旁的葉靜鴻本來就睡得不熟,這下更是徹底清醒了,伸臂将他攬進懷裏,手掌熟練地抵上他的後背,将一陣陣內力送進他體內。
饒是如此,也僅能護住他的心脈,并不能減輕他所受的寒毒之苦。
周思棋閉了閉眼睛,慢慢靠近葉靜鴻懷裏,覺得這樣的痛苦也是甜蜜。
至少心愛之人還在身旁,會笑,會說話,會用烏黑的眼眸凝視住他,會……葉靜鴻溫熱的唇覆上來,小心翼翼地親吻他的臉頰。
周思棋便在黑暗中微笑起來。
是了,還會有這樣充滿柔情蜜意的親吻。
即使重新回到那水中,他也會毫不猶豫的伸出手。
周思棋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他回憶起昨晚上的夢境,發覺這次的發作時間比平時短了許多,這大半年裏他一直在調養身體,看來還真有些效果。他變相變慢吞吞地穿衣服,等到穿戴整齊的時候,房門正好別推了開來。
葉靜鴻是知道他起床的時辰的,每日都掐準了去買熱騰騰的點心回來,坐在桌邊看着他吃完了,才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平常周思棋都會拿本書來翻翻,并不多說什麽,今天卻怔了一怔,問:“今天也要出門?”
“嗯,聽說隔壁鎮上來了個大藥商,手裏有不少珍稀的藥材,我想過去看看。”他這半年裏走南闖北,到處找尋給周思棋治病的靈藥,也快成半個行家了。
周思棋知道他這樣費心費力是為了什麽,心中微微一動,道:“晚上早些回來。”
“嗯?”
“今夜已是除夕了。”
葉靜鴻“啊”了一聲,這才恍然大悟。若是可以的話,他還真想陪在周思棋身邊,但猶豫一下後,到底還是站起身來,拍了拍周思棋的後,道:“我只是出去轉一圈,傍晚前就回來。”
周思棋點頭目送他離去,然後随手取過桌上的書,接着看了下去。
日頭一點點的升上了半空,接着有緩緩落了下去。
周思棋中午沒有出房門,随便吃了點東西充饑,晚上倒是叫客棧的小二準備了一桌子菜,又打了一壺好酒,專門等着葉靜鴻回來。
可葉靜鴻遲遲未歸。
冬日的天色暗得特別快,周思棋手裏雖捧着書,但翻來覆去的總停在同一頁上。隔壁鎮離這會兒并不算遠,葉靜鴻若是騎馬去的,要不了幾個時辰就能走一個來回了,為何會拖了這麽久?更別提他答應過自己會早歸的。
周思棋眼皮直跳,面上卻不動聲色,扔是一頁一頁的翻着那本書。
天色越來越暗。
四周已響起了轟隆隆的鞭炮聲。
再過不久,這一年就要過去了,而那個人沒有陪在他身邊。
周思棋像是有回到了冰涼的水中,終于忍耐不下去了,霍地一下從桌邊站起來,大步走出了客棧。
大街上鞭炮聲不斷,尚未散去的煙塵讓人的視線都模糊了,周思棋只往前走了幾步,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沖了過來。
葉靜鴻沒有騎馬,卻是施展輕功趕回來的,見着周思棋時明顯愣了愣,一把握住他的手,問:“外面這麽冷,你怎麽出來了?你的病是不是快發作了?快回屋裏去吧。”
周思棋沒有出聲,只是擡起頭望住葉靜鴻的臉,雖然在這樣的夜色中,扔看得見他臉上多出了幾道傷痕。周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