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離去
再後來,忘了多少年後的一個傍晚,埃爾推著伊蘇的小輪椅在林間的小道漫步。又到了漫天飛絮的日子,那些光,那些應,那些夕陽,在這些棉絮的模糊下,恍如幻境,有種不真實的質感。夕陽就想那麽多年前他們一同看過的日出,明明是終點,卻讓人有種一切都回歸遠點的感覺。
那天的伊蘇特別清醒,沒再開那些讓人心碎的“玩笑”,只是和埃爾說著一些家常話,甚至很難得的,一直溫柔地笑。
有多久沒這樣了?埃爾貪婪的想,不如就在這一刻死去,至少時間停在了最幸福的時候。
伊蘇招招手,示意他低下頭,埃爾俯下身,伊蘇給了他一個輕柔的吻。
一個輕柔到幾乎只是唇的單純觸碰的吻,滿滿是愛意。埃爾莫名的紅了臉,他有些窘地偏過了頭,耳根一陣陣的發燙。他們已經很久沒再擁有如此單純的吻了。不帶欲念,不帶絕望,不帶任何負面情緒,只是一個愛人的吻。
“埃爾,”伊蘇的聲音很悲哀,“別忘記我。”
求求你,別忘記我。
“我知道我很自私。”
埃爾安撫地解下了自己的長袍,輕柔地将它覆在自己愛人的身上。伊蘇擺了擺手,“去拿毯子來吧,還是有點冷。”末了又笑了笑,“別對我剛才的話認真,人老了總是會更羅嗦的。你別嫌棄啊。”因為長袍落下而吹起的微風撩開了伊蘇臉上有些許雜亂的頭發。伊蘇微微低下頭,一道陽光正好穿過叢林,照在了他的臉上,把他蒼白的臉染上了一絲血色。
埃爾心中一痛,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伊蘇變回了年輕時的樣子。漫天的棉絮恍惚了他的眼,世界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他最愛的那個人,正在那安靜的林間翻著一本老舊的書,坐著自己親手為他定做的輪椅,對他微微的笑。
就一瞬,就像是永恒一般,埃爾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幾乎沖出了胸膛。
他強忍落淚的沖動,轉身向毛毯走去。心髒一陣亂跳,他用力地撫住胸口。
到底有什麽讓人這樣無法忍受,讓人如此不安?
他回頭看了看伊蘇,總覺得好像想說點什麽,似乎現在不說,以後這個人就再也聽不到了。他頓住腳步,想了很久,卻又不知要說什麽。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個羞澀腼腆的大男孩,在愛人面前分外的局促。
“伊蘇,”他喊道,聲音有些顫抖,“你不羅嗦,你也不老。真的,別說老,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很多很多。你可以盡情的說,想說什麽都行,真的。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只要是你說的我什麽都聽。”
他語氣急切,似乎想說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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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想說服誰呢?
伊蘇只是溫和的一笑,眼裏的幸福滿到幾乎溢了出來。
“好。”伊蘇說,像是一個承諾。
後來想想,大概只是想說服不願相信沒有時間了的自己吧。
埃爾這麽想著,手指微微撥弄了一下酒杯。被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幹脆而又決斷。
他一直都在想,要是沒去拿那床毯子,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是不是就不會一轉身就只剩下一個冷冰冰的樹林,和一個已無氣息的伊蘇?
“伊蘇,別睡,陪我說說話。”他只離開了一小會,伊蘇身上就被鋪上了一層棉絮,就像是已經在那裏等了很久,就到身上已經沾滿了灰一般。埃爾輕輕掃去一次又一次鋪上來的棉絮,神色溫柔如常,手卻抖得厲害。
“伊蘇,你明明答應我的,要把所有的話跟我說。你答應了的。”
“伊蘇,你困了嗎?”淚水模糊了視線,影像都扭曲了,世界變得支離破碎,再也沒有伊蘇了。
“伊蘇,我們回家。”埃爾哄誘似的說著,聲音沙啞而顫抖。他熟練地将伊蘇用毯子裹起,抱著她走向他們兩人的城堡,蹒跚的步伐像是迷途的旅人,只留下身後的輪椅在風中輕輕的搖擺著。
他的伊蘇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埃爾抱著伊蘇,一步一步地走著,腳步沈重,緩慢。他想,就這樣慢慢地走回去,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伊蘇還是活著,只是睡著了,就像往常一樣。
要是回家的路再長一點就好了。
雖然這麽想著,但他卻是近乎執著的沿著直線向著他們的家走去,昔日為伊蘇種下的玫瑰都開了,尖利的刺不停的撕扯著他,成了阻止他前進的障礙。許久沒受傷的埃爾被這些弱小的生物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細小的傷口,有些微微的刺痛。
不疼,他想,遠沒有心裏疼。
他輕柔的打開城堡的門,像是怕吵醒懷裏的人一般輕輕地将伊蘇放在他平時休憩用的睡椅上,又依戀的抱了上去。
“伊蘇,”他施以防腐的魔法将肉體的時間止住,這具屍體,再也不會腐化了,“伊蘇,你知道我有多想停住你的時間嗎?我從來都沒有成功過,現在我終於成功了。我們一起,一起……”後面的話哽咽的無法再說出,埃爾蹭了蹭伊蘇的胸膛,翻身躺入伊蘇懷中,讓伊蘇親昵地抱住他,就如同那麽多那麽多的過去。
“這樣就好了,”他低吟,“這樣就好。”
埃爾當時想,就在伊蘇懷中睡去吧,哪兒也不去,就這樣乖乖地被鎖在過去的記憶中,不再需要未來。也許哪一天連自己也忘了到底在愛戀誰、懷念誰的時候,就是解脫的時候了。
他不是沒想過忘掉伊蘇要多久,只是時間一定會長得令人痛不欲生。可能是十年,百年,千年……畢竟他們曾那麽鮮活的相愛過。但又有什麽關系呢?他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任意揮霍。他想,只要他不再去想伊蘇,總有一天,那個曾經在他生命中潑灑過最濃重一筆的愛人,終究會在時光中,湮沒他本來的色彩。
只要不再去想。
埃爾的心疼得全身都蜷縮起來,發出了類似野獸哀嚎時的嗚咽。伊蘇就像是長在他身上的一棵大樹,若是拔去,他也就不再完整,只能堪堪的剩下伶仃的一小點自己。
甚至一點都不剩。
END IF
作家的話:
求回複......【賣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