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逝
是啊,不走了該多好。
從什麽時候起呢?那個俊美的少年變成了俊美的青年,又變成了沈穩的中年男人。
黑色的發絲染上了銀白,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跡,明亮的雙眼開始變得混濁不清,連最自豪的魔法也在每況愈下……
他在變老。無可阻礙的。
老是一道鴻溝。埃爾當然不會嫌棄老了的伊蘇,對他而言,伊蘇就是伊蘇,別說他老了,就是變成了魔獸,變成了石頭,那也還是伊蘇。伊蘇似乎也不在乎,甚至經常摸著他的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端起老人架子和他調笑。
“這是哪位伯爵家英俊的少年啊?可有未婚妻了嗎?”他笑著,慈祥的說。
“四十多年了啊,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他笑著,懷念的說。
“你說,時間怎麽就這麽快呢,我這麽快就老了啊。”他笑著,無奈的說。
時間,他從伊蘇身上帶走了一絲又一絲的生命,如同抽絲剝繭,緩慢卻又持續。
“我的時間是有限的。”伊蘇望著遠方,感慨萬千。
──他們的時間是有限的。
埃爾想捂住那張開開合合的嘴,想對他怒吼,想讓他閉嘴──為什麽要試圖讓他去熟悉這種他慢慢老化的生活?為什麽要讓他在時間中漸漸失望?!
但他什麽都沒有說。
他只是瘋狂地尋找著能延年益壽,甚至能永葆青春的良藥,尋找著能讓他們永遠在一起的奇跡。他殺過很多人,偷過很多珍寶,也曾循著秘籍到達過大陸的禁地。為了一個極可能是假的的不老秘藥,他可以讓大地被鮮血浸滿,然後殘忍地取出他們的腦漿,制成色澤詭異的“秘藥”,逼迫伊蘇喝下去。
他有時甚至想,幹脆就找出能殺死自己的毒藥,一起死的話,也算是永遠在一起了不是嗎?
說到底,他就是拘泥於永遠,拘泥於那個不可能實現的永恒,哪怕是只能卑微的祈求能和伊蘇一起奔赴終點,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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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有那麽多,可又有誰能造出控制生死的魔咒?神掌控著生老病死,這是他唯一不肯交出的權力。在這個權力之下,他們只是渺小的如同沙粒一般的渣滓。神掌控著這些,所以伊蘇會死;所以,埃爾不會死。
他什麽都改變不了,随著時間慢慢改變的,只有越來越老的伊蘇,和日漸瘋狂的自己。
這是為什麽呢?埃爾推著伊蘇的小輪椅,迷茫的想。天上滿是飄飛的棉絮,有種夢幻的感覺。只是這樣的美好,視線稍微一離開,就悄然逝去了。就像伊蘇,在他伸手以為自己要碰到了的時候,卻又倏然飄遠。
“嗨,尊敬的大冒險家伊蘇,”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埃爾的沈思,她毫不掩飾自己眼中貪婪欣賞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埃爾,“這位……是您的親戚麽?讓我猜猜,他是您兒子?哦,恕我失禮,實在是,呵呵,他和您以前一樣英俊。你們父子感情真好。”
埃爾冷冷的別開臉,眼中戾色一閃而過。
“他是我孫子!”伊蘇像是有些驕傲的說,卻在暗地裏偷偷地按住了埃爾的手,“很快就是了。”
是啊,再過幾年,伊蘇再老一點,看起來就會像他爺爺了吧。
埃爾覺得心裏發苦,很苦,苦到令他作嘔。
他不讓伊蘇幹任何事。冒險早就停了,現在連走路也有他代勞。伊蘇開始反抗過,結果被他挑斷了腳筋。開始伊蘇幾乎崩潰,後來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這件事情,始終讓他們之間多了些什麽,不像以前那麽的自然。只是,讓時間慢下來的妄想,卻終究是實現不了。
伊蘇依舊是沿著時間的軌道,不緊不慢的老去。一步一個腳印,和過去遙遙相望。
“再給我點時間,求求你,再給我點時間!”
多少個午夜,埃爾都這樣哀嚎著醒來。從什麽時候開始懼怕得臉睡眠都恐懼,埃爾已經記不清了。他只知道,每當他這麽醒來一次,伊蘇都更加蒼老一分。
望著身邊熟睡的伊蘇,他顫抖著吻上那張微微開合的,與他交纏過無數次的唇,絕望地舔吻。淚水不知何時悄然滑落,滴在了伊蘇的臉上,就像是伊蘇也哭了一般。晶瑩的水滴順著伊蘇的臉,緩緩滑進他們密合的沒有一絲空隙的唇,讓這個濕漉漉的吻變得更加苦澀。
快要沒有時間了。
又過了幾年,伊蘇的身體越來越弱。他太老了,以至有點神志不清。
“你是誰啊?”他問,臉上滿滿的都是認真,“真是英俊啊。”他難得的笑了。
就那一瞬間,埃爾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好像有什麽東西突然斷了一般。
時間真的不多了,時間已經少到,他不再記得自己。
他狠狠地環抱住他,頃刻間淚如雨下。
“你別哭,你別哭。”伊蘇有些手足無措的拍著埃爾的背,“哭了就髒了,擦一下,擦一下。”他用自己的衣袖輕輕地撫著他的臉,眼神迷茫,慢慢地又恢複清明。
“抱歉抱歉,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伊蘇強作鎮定的笑了笑,“埃爾,我怎麽可能會不記得你。”
我怎麽可以不記得你。
許久之後,一個嘶啞壓抑的聲音從他頸部傳來,帶著熱騰騰的氣息,“永遠,伊蘇,永遠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
因為我是那麽的害怕。
伊蘇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
他已經沒辦法再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承諾了。
自此以後,伊蘇便經常跟他開這種“玩笑”了。有時他甚至不再會抱住埃爾安慰。他連本能的想要安慰埃爾的心情也在一點一點的流失。埃爾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從來都不是。他是真的忘了。
他只是太老了,老到再也記不清過往。以往的那些風花雪月,真的就如同風花雪月一般,留不下一絲的痕跡。
“你知道嗎?”伊蘇用手支起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我有一個愛人,他長得,”他輕輕指指埃爾,“和你一樣英俊。”
“他很強,明明比我晚學魔法,卻比我更加出色。”
──別說。
“他很溫柔,又能幹又強大。”
──別說了。
“我好喜歡他。”
──別說了啊!
“你知道嗎,”他擡起頭,笑得有些迷茫,“我真的,好喜歡他。”
“可是我忘了他叫什麽了,”他有些苦惱,“怎麽辦,我忘掉了。”
每當這時,埃爾覺得,他自己幾乎要疼痛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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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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