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場災難幾乎席卷了整個華國，饑餓像是一柄巨傘， 緊緊包圍着這個飽受苦難的國度。
自1958年夏天以來， 華國貧苦的農民用他們飽經滄桑的眼睛望向前方， 期待着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1959年， 他們沒有等到。
1960年，依舊沒有等到……只有無盡的幹旱、烈日、枯死的莊稼、餓得無力動彈的人們， 除此之外， 唯有無盡的絕望。
得了一筆橫財的老沈家無疑是幸運的， 當其他人家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們家的人還能有力氣動彈， 還能有精神氣兒争吵，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老沈，這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完， 咱們家要是再這麽下去，那也只是比別人家吃一點餓死。現在的糧食價格那麽高，幾乎有錢也買不到了。”劉芳用胳膊肘捅了捅并排躺在床上的沈振東。
雖然他們家沒有餓到下不了地，但在這種時候， 誰家都得省着點力氣。人躺着不動，餓得就慢，就能少吃點糧食。
“咱們家還剩多少錢？”沈振東輕聲問道，正好夠劉芳聽見的。
“我得把兩兄弟娶媳婦的錢留出來， 除此之外， 還剩二十多塊。”
“怎麽就剩這麽點了？”沈振東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都說了， 留了娶媳婦的錢， 本來就一千塊，這都兩年了，你還想剩多少？”劉芳理直氣壯。
“什麽叫‘就一千塊’？一千塊是多少你知道嗎？人顧家都不一定有這麽多。”沈振東幾乎是低吼着出來的，他怎麽都不敢相信錢會花得這麽快。
“嫌我花錢快了？你怎麽不說別人家的男人都去賣血了呀，咱們家倒好，靠着提前賣女兒的錢養活着一家子，還要嫌我花錢快！你知道現在外面的糧食多少錢一斤嗎？”劉芳不肯吃虧地嚷嚷起來。
沈振東立馬偃旗息鼓“得了得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嗎。茵丫頭也是有福氣，提前跟有錢人家走了，不用跟着我們吃苦，還給咱們家帶來這麽多錢。要是沒這筆錢，我就是去賣血，咱們家也撐不下去啊。”
劉芳正想說話，就聽沈衛寶在外面叫她“娘，今天中飯怎麽還沒做啊？我都快餓死了。”
大鍋飯在今年年初就因為難以為繼取消了，各家又重新在自己家裏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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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做飯都是茵茵的活，現在她不在了，這活就重新落到了劉芳頭上。
劉芳因為心虛，家裏就算有吃的，她也不敢多吃。一段時間餓下來，身上沒有力氣，實在懶得起來做飯。而且一做飯，糧食又要變少，這麽一來，她就更不想做飯了。
但是沒辦法，誰讓沈衛寶是她最寶貝的小兒子呢，別說是做飯了，他就算要吃親娘的肉，她這當娘的也沒法拒絕啊。
劉芳腳步虛浮地去做了飯，飯菜并不好，但現在他們家比起其他人家，已經是算好的了。這跟兩年前開始大鍋飯之前相比，簡直是掉了個個。
“就吃這些啊，我根本吃不飽啊。”沈衛寶還沒開始吃就先嚎上了“還沒吃就先嚎，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沈衛家往嘴裏灌了一口粥，數落到。
沈衛寶沒精打采地捧着碗喝起粥來，他已經連續好多天纏着娘要去城裏再買點好吃的了，可是娘一直沒有松口，看起來今天也是不大有希望了。
娘曾私下裏跟他說，會把他的媳婦錢留得足足的，将來給他娶個城裏的媳婦，這确實讓他心動了，可要是他早知道，城裏的媳婦是要以他現在吃不好飯為代價的話，他寧可不要什麽媳婦了。
媳婦哪有吃的實在。
“娘，不管你信不信，要是我們接下來還是只能吃這些，我可能真要熬不過去了。”沈衛寶一臉無賴地說道。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劉芳立刻就急了，“怎麽就熬不過去了？我知道你現在長身體，飯量大，但是這麽講究着吃可以多吃一段時間。都已經旱了兩年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再旱個兩年？到時候你讓我拿什麽給你吃？頭一年我就不該心軟，給你買了那麽多又貴又不禁吃的東西，要是全買了高粱面玉米面，沒準咱們現在還能吃頓幹的呢。”
“是，現在你就全怪我身上了，都是因為我要吃，咱們家才買了那些東西，合着你們一個都沒吃是吧？”沈衛寶把筷子拍在了碗上，“那行，我以後都不吃了，都給你們吃，就當我還你們的！”
沈衛寶果真不吃了，轉身就回房躺着。
“哎，小寶……”劉芳雖然剛才這麽說他，但她心裏哪能不心疼，見他如此立刻就追進了房間。
“好了好了，是娘錯了，娘給你道歉。但我們家實在是沒什麽錢了，要是再給你買那些個吃的，恐怕過不了多久就得靠喝白水活了。”
劉芳心裏也是又着急，又悔恨，都怪她之前覺得一千塊錢太多，哪怕霍霍一輩子都用不完，誰知道這錢竟然這麽不禁花的。
沈衛寶別扭了一會兒，總算是勉強肯原諒他娘了，翻了個身坐起來“娘，其實咱們家完全可以過得比現在好得多，就看你願不願意努力了。”
“啥？”
劉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叫比現在過得好得多？現在都這副鬼天氣了，也不是只能他們裏王村的人慘，而是整個華國的人都在一起受苦受難，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過得更好？
“反正我有辦法，就看您願不願意做吧。”沈衛寶盤腿坐在床上。
“衛寶，這違法的事咱可不能去幹啊，那可是會要命的啊。咱們家撐一撐還能撐得下去，就不去想那口吃的了，成不？”
“娘，你想哪兒去了，我要說的這個事情，不但不違法，而且還合情合理。”
“還有這種事兒？那你說。”
“咱們可以去找茵茵要啊，她不是被有錢人家帶走了嗎，肯定不差這點吃的，說不定她現在過得跟大小姐似的呢。”沈衛寶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這……應該不行吧，當時都說好的，咱們拿了錢，以後不能再上門去找人家。”劉芳期期艾艾地說，倒也不是她真的就不想去占點便宜，而是她打心眼兒裏有點害怕那個列先生，雖然人家看起來挺斯文的。
“哎呀，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咱們家都快過不下去了，沈茵茵她再怎麽說也是老沈家的女兒，還能眼睜睜地看着親爹親娘親哥哥餓死不成？”
“你這麽說，也有點道理……”劉芳很容易就被說動了，“但問題是我們也不知道她現在住在哪裏啊？”
“這不是問題，姑姑他們肯定知道，咱們買點東西送給姑姑，不怕事情辦不成……”
……
茵茵讀完三年級的第一個學期，就跳去讀了四年級，并且感覺四年級的知識也沒有那麽難，很順利地讀了下來，轉眼間就要上初中了。
現在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會把一個頭花珍而重之地藏起來的小姑娘了，這兩年她的視野開闊了不少，而且受維恩的影響，對宇宙和天體充滿了好奇。
如果不是因為更喜歡唱歌，她可能會選擇專門學習天文研究。
“小朋友，馬上就要去上初中了，什麽感覺，緊張嗎？”維恩開玩笑地問。
“當然緊張了，我都快緊張死了。”茵茵調皮地說，還誇張地用手搓了搓胳膊，一副搞怪的樣子“傻姑娘。”維恩拍了拍她的頭。
他很喜歡現在的茵茵，終于有了同齡人的活潑，不像之前，雖然單純善良，但心裏卻有着沉重的心事，仿佛什麽都不能讓她放松下來似的。
他是一步步看着茵茵的變化的，也知道小姑娘的努力，雖然她在唱歌上極具天賦，光是那一把好嗓子就足夠讓所有人驚嘆，但她卻從沒有因此而降低過對自己的要求，依然每天勤奮地練習，從不落下功課。
來到水藍星已經兩年了。維恩看着十歲的茵茵，已經慢慢在心底接納了這個星球，也開始漸漸地覺得，自己在水藍星也是一個有家的人了，而不是一個漂泊無依的天外來客。
今天下午沒什麽事了，茵茵準備在客廳彈一會兒鋼琴，維恩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惬意地聽着小姑娘的琴聲。
不過短短兩年，她就已經彈得十分不錯了，她在音樂上的悟性是毋庸置疑的。
維恩聽完曲子後給她講了一些還可以改進的細節，又說了一些自己覺得更好的表演技巧，一說就是小半個小時。
說的時候不覺得，說完才發現自己渴得厲害，看了看，正好桌上放着一杯水。
沙發太舒服了。有點不想動彈。
如果水不是在桌子上，而是在茶幾上就好了。
維恩心裏感慨了一番，正想走過去拿水喝，就見那杯水自己動了起來，從餐廳的桌子上一直往客廳這邊移動。
不過沒有飄到茶幾上，而是在快要碰到茶幾的時候摔了下來。
“砰——”水杯砸到地上，應聲而裂，杯中的水灑了一地。
茵茵聞聲轉過來看，和一臉尴尬的維恩對視了一眼。
“維恩，這個杯子……是你剛才拿過來沒拿穩摔到地上的嗎？”她怎麽記得原來是放在桌子上的，而現在維恩好像還沒有走到那邊啊。
“不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它自己從桌子那邊飛過來的……”
維恩也覺得很無語，不知道這個杯子為什麽突然就自己動起來了，他在星際都沒有見過這種情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