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
茵茵推開門，家裏靜悄悄的，估計都已經睡下了，壓根就沒有人等她，更別提還會有人擔心她，要上山去找她了。
她有點低落，兩只手攥着衣服的下擺，使勁捏了捏，眼睑無精打采地向下低垂。這種失落，就像有時候，她滿以為自己能考一百分，結果卻因為粗心而丢了一分，只能偷偷在心裏羨慕別人拿着一百分的卷子。
不，這其實比考九十九分還要失落得多，因為這不是她靠自身的努力可以改變的。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席卷着她的心。
茵茵靜靜地向她的房間走去，她和兩個哥哥住一個屋，只是她住在屋子靠裏的一邊，拉了一個簾子。
房間裏傳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茵茵稍微松了口氣，她今天實在是又餓又累，再拿不出一點精力來應付兩個永遠長不大似的哥哥了。
茵茵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簾子裏面，默默地躺在了小床上，腦海中又忍不住浮現今天的一幕幕場景。
如果以後她真的再也不能去上學了……她把頭埋進枕頭裏，狠狠地搖了搖。她一定要想辦法上學，她原本還想着要考高中、考大學的呀，表姐說縣城的高中可好了，教室又寬敞又明亮，那裏的老師比董老師和田老師還要厲害，什麽都會！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了那個後山的陌生人。他身上硬得像一塊石頭，他說他是軍人，其實茵茵是相信的，不是都說軍人是鋼鐵般的嗎？
而且他那麽高，傷得那麽重卻依然把背挺得直直的，雖然說話有點不靠譜，但茵茵心裏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他說的一切。
哎，如果她有老師們那麽厲害就好了，那她一定能夠一下子就知道那人說的是不是實話了。所以當務之急，她還是要想辦法讓自己可以繼續上學……
茵茵這麽想着，終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雖然前一天晚上折騰了一晚，又是空着肚子睡的覺，第二天一早，茵茵還是如常地被生物鐘喚醒。
現在已經入了夏，天亮得早，五點剛過，天已經大亮了。要是冬天，她得摸黑起來幹活。
每天當她開始忙碌地幹活的時候，兩個哥哥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她現在已經能夠做到無論幹什麽，都能把聲音減到最輕的程度，以免不小心把他們提前吵醒了。
從穿衣起床，到去院子裏洗漱，茵茵都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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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漱完了就去做飯，早飯對農村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特別是夏天，一般人們都會盡量在大早上和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去幹活。不然等晌午以後，太陽的熱乎勁兒上來了，人一動彈就是一身的汗，更別提還要在地裏幹活了，汗水就跟不要錢似的從身體裏往外流，就算拿着大茶缸一氣兒地往肚子裏灌水也解不了渴。
家裏再窮，也得讓勞動力在早上吃口飽飯。
不過這飽飯也僅僅是相對而言。相對于更為寡淡的晚飯，或者茵茵這樣不受寵的丫頭片子的食物來說，這當然是一頓不錯的夥食，但如果要去和其他人家比……那恐怕就是閑的沒事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茵茵把一份她媽提前量好分量的玉米面倒進鍋裏，加上一些野菜，開始煮玉米面糊糊。
做糊糊是用土竈臺，她還小，加上常年的營養不良，得站到高腳凳上才能做飯，好在力氣倒是練大了不少，要是讓一個沒幹過活的八歲小女孩來，光是做這一頓飯都夠嗆的。
劉芳在中途過來看了一眼，見她老老實實地在做飯，便沒多說什麽，轉身出去喂雞了。
過了一會兒，白色的熱氣從鍋裏蒸騰出來，兩個哥哥也都懶懶散散地起來了，進來廚房，各自拿了一口大碗，從她手裏奪過大鐵勺，就給自己碗裏盛了滿滿的一碗。
茵茵今天反應慢了一點兒，沒在他們要來拿鐵勺的時候就立刻跳下高腳凳，被大力搶奪的動作拉得往前一撲，幸好她放手快，只是踉跄地跳到地上是稍微崴了一下腳，不然要是頭朝下淹進滿是糊糊的鍋裏，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真是沒用。”沈衛寶不但毫無愧疚，還準備再說上幾句風涼話。
茵茵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退到了角落裏。
“別說了，你還不餓嗎，你不餓我可餓壞了。”
倒是沈衛家破天荒地拉了還欲再說的沈衛寶一下，沈衛寶雖然誰都不怕，對這個哥哥卻是十分信服的，見哥哥這麽說了，便也不再多說，端着滿滿當當的飯碗出去了。
沈衛家走在沈衛寶後面，眼睛看向別處，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有飯還不趕緊吃，那不是大傻子才會幹的事兒嗎，哎，還是趕緊吃飯要緊。”
茵茵聽着這話，直覺地認為是在跟自己說，聽這話裏的意思對方好像是在關心自己，但她不覺得一向以捉弄自己為樂的哥哥會突然對自己好，一時琢磨不透，只好暫且先放到一邊。
她把爸媽的兩碗糊糊盛好，放在托盤裏端了出去，又折返回來拿了自己的那碗，等她再次出去的時候，大家已經都開始在吃了。
昨天的餓勁兒早就過了，這會兒胃有些抽疼，竟然沒有什麽胃口吃東西。
不過再怎麽樣，她也得把東西給吃下去，不能浪費珍貴的糧食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她要是今天不把碗裏的吃完，估計以後都別想再吃早飯了。
她一天三頓飯，也就早飯能勉強吃個半飽。
今天這胃卻鐵了心的要跟她過不去似的，越吃東西越疼，好像她吃下去的不是糊糊，而是一片片鋒利的刀刃。
“媽，這些糊糊壓根就吃不飽，還不到中午就餓了。”沈衛寶又跟母親撒嬌，想開小竈。
“怪我，昨天母雞剛下了兩個雞蛋，忘記給你們蒸上了，明天媽蒸雞蛋給你們吃。”劉芳的吝啬在兩個兒子這裏從來都是例外的。
“媽，我就不用了，我那份給小妹吃吧。”沈衛家淡淡地說了一句。
劉芳一聽，聲音立馬高了八度：“什麽？給她吃？丫頭片子吃什麽雞蛋啊，衛家你該不會是還沒睡醒吧！”
她說着還伸手去摸了摸沈衛家的額頭，又在自己頭上比試了一番，喃喃道：“這也不燙啊……”
沈衛寶也忍不住說道：“哥，你今天這麽淨幫她說話啊。”
“哪有，我就是覺得……茵茵每天都幹這麽多活，吃個雞蛋也是應該的嘛，總不能每次都是我和衛寶吃。現在是新社會了，我們家總不能還跟舊社會似的，其實我覺得，應該一家五口人，大家一起吃才好。”沈衛家說着看了茵茵一眼，卻發現她滿頭大汗，“茵茵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