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丹青·三
丹青·三
白玉堂自那日得了甜頭,一直傻樂了好些日子,他也隐約摸透了展昭吃軟不吃硬,且到底不能拿自己怎麽樣的心思,便活絡起了心眼兒,琢磨着如何方能更進一步。只是展昭正經,歪不到別處去,能親親抱抱已可算得極限,再往深處暗示,便是一副懵懂模樣,勾得白玉堂想下手又不願對方一無所知,每每都是煩躁異常。
至于展昭,白玉堂的親近他并不反感,甚至也很享受那種超乎尋常的親密,白玉堂那些暗示,展昭活了二十餘年,比對方還大了歲許,不可能不懂,只是不知兩個男子之間還能如何親近,心下難免惴惴,倒不如索性裝作不懂,将白玉堂糊弄過去便罷。展昭想,若真有那檔子事,他自然不會拒絕……卻是要先弄清楚了才行。
到了與玲珑軒老板約定取貨的日子,白玉堂一大早便興沖沖地出門而去,展昭看得好笑,他還沒見過這耗子哪天大清早就這麽亢奮,想必是尋到什麽樂子了。不過白玉堂沒叫上他一起,他也不跟上去,照舊提劍往街上去了。
說來也巧,白玉堂剛取了東西走出門來恰見展昭一身紅色官衣自人群中緩步行來,眉目舒緩,對方也見着了他,眼睛一彎笑了。白玉堂手腕一動,将東西藏了起來,然後輕巧地避開人流眨眼就到了展昭身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貓兒,今日巡街?”
“就是出來看看。”展昭看到白玉堂從玲珑軒中出來,面帶笑容,想這耗子生性風雅,鮮少有事物能入得他眼,看來是淘到了好東西。
兩人一道走了幾步,白玉堂便想起那日的青年來,道:“這邊新開了間畫像的書畫館,貓兒可知是哪家?”
展昭一怔:“這兒是有家書畫館,說是新開張,也有一個多月了,不就是那邊?”
當日偶然被叫住,加上天色不早,白玉堂根本沒将那書畫館的樣子看清,眼下也只是忽然想起來了。順着展昭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不起眼的店面,确實很容易被人忽略,難怪會有人站在門口招徕客人。不過這會兒卻沒有人站在門口,只有一個十多歲的小少年坐在門檻上,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人群來往。
白玉堂挑眉:“貓兒,去畫幅小像如何?”
展昭搖頭:“我不去,你若有興趣,便自個兒去,我還巡街。畫好了,且拿來我看看,看看和你這耗子有幾分相似,是不是老鼠德行畫到紙上也一樣欠打。”說着便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點點笑意,溫和可親。
白玉堂暗嘆可惜,要不是這是在大街上,少不得要把這招人的貓兒抱過來,想着笑容便意味深長起來,目光在對方的唇邊來回流連,道:“就算是老鼠德行,也不是人人見得的,可不就只一只貓見過何謂老鼠德行麽?”
展昭被他有如實質的目光一掃,又聽聞這般言語,登時便不自在起來,瞪了他一眼,擡腳就走。
白玉堂看着展昭的背影,眯眼一笑,而後竟真的往那書畫館去了。什麽老鼠德行,他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好,自信得很。
進得店裏,只有當日所見的青年在裝裱一幅畫,白玉堂走過去一看,水墨勾勒的人物神形兼備,眉目寫意,衣衫卻又工筆,畫功顯然不低。接着又看到那青年裝裱的動作娴熟而細致,也是很用了些心思的。心中頗為滿意。
“這是哪位畫師的手筆?”
青年動作停了一下,然後繼續手中裝裱的活計,片刻後裝裱結束,他将手在一旁的巾帕上擦了擦,欠了欠身道:“不才正是在下畫的。”
“畫得不錯。”白玉堂将目光從畫上轉到青年身上:“先生可願意替五爺畫上一幅?”
青年笑了笑,想起了這白衣的男子是誰,道:“五爺真乃信人,但不知五爺友人卻在何處?”
白玉堂道:“五爺的朋友是個不通風雅的木頭,今日卻不來了。”
青年笑了:“想必是個大忙人。五爺不是俗世凡人,朋友也定然不凡,怎麽會就是不通風雅的木頭了?”
“先生倒是會說話,且看看可否麻煩先生來畫這小像了。”
青年含笑道:“不麻煩,本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說着清理了桌面,鋪開紙張筆墨,沖着門口喊:“阿青,過來幫哥哥研墨。”
門檻上坐着的孩子懶懶地應了一聲,站起身走過來,無精打采地開始研墨。
白玉堂随意坐了下來,看着那孩子覺得很是有趣:“這是先生的弟弟?”
青年不好意思地點頭:“是,孩子頑劣得很,讓五爺見笑了。”
白玉堂大笑道:“這還頑劣?你這弟弟可乖巧得緊,簡直就不像個孩子了,這麽大的男孩子哪個不是無法無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能靜下心來磨墨的少見了。”
青年無奈地勾起嘴角:“臭小子整天就想着玩,這會兒指不定心裏罵我這哥哥什麽呢。”
那個叫做阿青的小少年猛然擡起頭來,道:“我才沒有罵哥哥!哥哥一直陪着我,我知道哥哥對我好。”
“這會兒不嫌哥哥悶,不陪你玩兒了?”青年逗他。
阿青撇嘴:“哥哥要掙錢養活我們,還要供我讀書,我知道哥哥不容易。”說着,又低下頭去,神情裏帶着些微不甘和落寞。
白玉堂笑出聲來:“小鬼,撅着嘴是要挂油瓶?不就是沒人陪你玩,你多大了,自己還找不到事兒做?”
阿青瞪他:“我才不是小鬼!”
白玉堂笑得前仰後合:“就是小鬼才這麽說話!過來,五爺陪你耍耍如何?”接着又想起自己是來畫像的,便轉頭問那青年:“如此可會有礙先生作畫?”
青年搖頭:“無妨。”稍一低頭看見阿青期待的眼神,青年伸手摸摸他的頭,寵溺地笑:“去吧,別太鬧人。”
阿青眼睛一亮,偷偷瞟白玉堂一眼,別別扭扭地走過去,再擡頭看了白玉堂一眼,不知道眼前這個好看的哥哥怎麽突然神情有些僵硬,也不知道要怎麽稱呼這個哥哥。
其實白玉堂不過是看着剛才青年摸阿青頭的動作很眼熟,似乎某只貓也這麽幹過,忽然有些不爽。看着阿青過來,收起臉上微僵的表情,露出點笑模樣來,溫言同阿青說了幾句,便同他嬉鬧起來。
青年站在一邊,手裏一支湖筆,蘸了墨略做思量,自如揮灑,白玉堂的形象便一點點躍然紙上。
約莫大半個時辰過去,青年放下筆,道:“五爺,好了,您看看?”
白玉堂過去一看,筆意灑脫,與自己相貌說不上十分相像,但偏偏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白玉堂很是滿意,問道:“先生多少潤筆費?”
青年腼腆一笑:“五爺看着給吧。”
白玉堂摸出一錠足色銀子,掂了掂約莫五兩,放下之後,便等着畫卷風幹。
青年拿起銀子,甫一入手便又放下:“這太多了,五爺……”
“五爺覺得值這銀子,先生收着就好,就當還有給阿青的,買些好的給他補補身子。方才五爺給他看了看脈象,不甚強健。多讓他活動活動,要不是這小子過了習武的年紀,五爺倒是願意教他點拳腳。”
青年感激道:“多謝五爺。”
白玉堂見墨跡已經幹透,也不用裝裱,将畫卷了卷揮揮手就走了。出門就循着展昭巡街的路線快步過去,雖說多半是趕不上人的,不過白玉堂也不願直接回開封府,索性一路走過去權作散步了。
沿着巡街的路回了開封府,展昭在房裏等着他,桌上擺着還熱着的飯菜,另有一小壇醉仙樓的女兒紅。見着他回來,展昭便将就啓了封,絲絲酒香便傳了出來。
白玉堂挑眉:“貓兒,你在等我?”
展昭道:“也不算,我也正打算吃了。不過這酒倒是專門給你的。今日巡街路過醉仙樓,老板說新到了一批十八年的女兒紅,久未見着好酒的白五爺讓我給你帶來。”
“那老板倒是個厚道人。對了,畫。”說着便将畫遞過去。順手摸摸藏在袖中的玉飾,湊到展昭身邊坐下。
“畫得很是不錯,老鼠模樣活靈活現啊!”展昭笑道。
白玉堂臉一垮:“貓兒,我還有東西給你,別看了。”手掌攤開,一對兒玉飾靜靜地躺在白玉堂的手心,是一只玉鼠和一只玉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