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陌·一
心陌·一
冬夜寂寥,白玉堂一個人呆在展昭屋裏,頗為無聊。那貓被小皇帝叫進宮裏,誰知道又出了什麽幺蛾子。他白五爺才懶得去理呢。轉頭看見放在案上的琴,白玉堂氣悶起來,當初他添了這張案确實是想拿來放張琴的,現在放的是琴,而且就是他之前打算找來給展昭的琴,但想想這琴能變化出幻境,影響到他人,最重要的是還能幻化成一個美麗女子,白玉堂就非常郁卒。
眼睛轉了兩轉,白玉堂走到條案邊,伸手敲敲琴,道:“喂,念琴,還能變出來不?”
琴動了下,不讓白玉堂觸碰,擺明了出了自己主人,誰的帳都不買。
一張琴而已,居然傲氣倔強成這樣!白玉堂不依不饒地把琴拖過來,随手胡亂撥動琴弦,一陣清脆而毫無美感的可言聲音響了起來。白玉堂興致高亢,繼續一手亂撥,一手制住不斷想要掙脫的琴。
終于,白玉堂手中的琴忍無可忍,化作一陣青煙飄散,轉而凝結成一個橫眉怒目的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玉堂:“白老鼠,你不要太過分!”
白玉堂一笑:“念琴,終于肯出來了?啧啧,那會兒多優雅的姑娘啊,這會兒本性暴露了吧?”白玉堂拍開念琴指着自己的手,道:“這動作真粗魯。”
“你!”念琴跺腳,擡手一揮,白光閃過,困住白玉堂,自己又變回了琴呆在案上。
白玉堂被念琴困一個丈許的圓裏,碰不到琴,也沒有凳子,走也走不出去。白玉堂徒勞地嘗試了将近一個時辰終于放棄了。憤恨地盯着不遠處的琴,白玉堂考慮要不要趁展昭不注意的時候把琴當柴劈了。
琴感受到他的視線,動了動,然後停住,平穩輕捷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琴嗡鳴一聲,白玉堂發現自己終于解脫了。飛快地考慮了自己能否在展昭進門之前将琴毀屍滅跡,白玉堂決定下次再找機會,然後坐到凳子上,一只手無意識地敲着微微麻木的腿。
展昭推門進來,見到屋子裏的人,微微怔了一下:“白兄何時來的?”
白玉堂沒有看漏展昭進門是眉間尚未全然散去的隐憂,道:“來了有了一會兒了。貓兒,那小皇帝找你有什麽事?”
展昭坐下來,揉了揉額角,道:“沒什麽大事,有些麻煩而已,也沒準信兒,只是要提前提防着些。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白玉堂若有所思:“貓兒,真的?”
展昭失笑:“當然是真的,白兄不必多慮。”
見展昭笑容坦蕩,白玉堂也不再多問,側頭瞟了琴一眼,不懷好意地問道:“貓兒,留下這張琴你不別扭?看着是琴,可是成了精的琴是個姑娘呢。”
展昭奇怪地看了白玉堂一眼:“念琴一般都不出來的。晚上會用布蓋上,念琴也要休息的。而且,最近念琴睡着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什麽意思?”
“念琴說,她只會在失去了前一任主人的時候出現,找到新的主人後就會逐漸沉睡。”
白玉堂想了一下:“就是說,念琴馬上就不能現身了?”
“是。”展昭有些悵然,将巨闕放到了琴的邊上。
“這是做什麽?”白玉堂不解。
“念琴說,事物皆有靈,巨闕身歷千年,也有自己的意識,念琴能和巨闕交流。只是兵器生來就有戾氣,修行不易,巨闕靈智早開,卻還不能如念琴般化出人形。”展昭解釋道。
“畫影也是神兵,那也有意識?”白玉堂伸指在劍鞘上緩緩移動。想到身邊陪伴多年的畫影可能是會有意識的,一種混合着驕傲的新奇感油然而生。
展昭笑了一聲,道:“念琴說,她和巨闕很談得來,但是兩個都很讨厭畫影。準确說來,是念琴很讨厭畫影,巨闕從來都當畫影不存在。”
白玉堂黑了臉:“為什麽會這樣?”
展昭暗笑不已,心裏想着:沒準兒是物似主人型,畫影太倨傲了,惹得另外兩個都看不順眼。這等想法卻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說與白玉堂知道的,至于自己是否覺得白玉堂個性倨傲不易相處就不在展昭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展昭把門窗關嚴了,将琴蓋好,與白玉堂一起睡了。這些時日一來,白玉堂留在開封府過夜的次數不明原因地越來越頻繁,展昭也就習慣了和白玉堂同榻而眠。冬夜裏,倒真是沒有什麽比人的體溫更加溫暖。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迷迷糊糊地醒來,被子裏很暖和,少了個人的體溫有些失落,展昭早起出去的時候白玉堂感覺到了,在展昭身邊的時候,他的警惕性總是大大降低,恍惚了一下就又睡着了。這時候白玉堂忽然記起,今天展昭應該沒有公務才對,這麽早出門,有事兒?
白玉堂翻身起床,煩躁地耙了耙頭發,打了水洗漱,似有所感地回頭,蒙着布的琴安靜地放在案上,巨闕已經不在了。慢慢走過去揭開了布,輕輕撥動琴弦,音色悅耳,卻沒了靈氣。白玉堂嘆息:“念琴啊。”
重新用布将琴蒙上,白玉堂推門出去。
陽光暖煦,冬日難得的好天氣,也是約人見面的好天氣。白玉堂擡頭看着醉仙樓臨窗位置上坐着的兩個人,郁悶不已。
藍衫溫潤,那是展昭,鵝黃嬌俏,那是丁月華。
臭貓,還說丁家哥倆找到的妹婿不是他!白玉堂想當然地忽略了展昭一直就沒否認過丁家兄弟認定的妹婿是他。
嫩黃的人影以手支頤,秀氣的柳眉微微皺着,手裏拿着筷子這裏戳戳,那裏戳戳,偶爾夾一點塞到嘴裏,咀嚼一會兒。
展昭溫和地笑:“月華,別糟蹋東西。好好吃,這裏東西很不錯,你白五哥也很贊賞的。”
丁月華嬌憨地扁扁嘴:“展大哥你說什麽呢。小五哥覺得好你就覺得好,我也得覺得好麽?”
展昭寵溺地搖搖頭,給丁月華的碗裏夾了些東西,道:“怎會?只是你白五哥一向挑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覺得好的多半是不會錯的。”
丁月華“撲哧”一笑,揀了塊點心塞進嘴裏:“小五哥那個人啊,剛到陷空島的時候年紀還小,事事不慣,盧大哥和盧夫人花了多少心思才換到他一個笑臉,盧大哥說那會兒簡直要把這弟弟當祖宗來伺候了,中秋來茉花村的時候還跟我哥哥抱怨呢。”
展昭很給面子地笑道:“只怕當祖宗伺候也不容易讓人滿意啊。以白兄的家世,小時候大概寵得不行。”
“誰說不是呢。展大哥你是不知道,小五哥小時候可漂亮了,跟畫裏的小娃娃似的。哪像現在,冷着一張臉,好像誰欠了他錢一樣。”丁月華不屑地撇嘴。
“那麽月華,現在可以說說了嗎?突然從家裏跑出來,要不是你告訴我你要來開封,我通知了你哥哥,他們就要滿天下地找你了。月華,怎麽就任性了?”把丁月華哄開心了些,展昭終于問了出來,丁月華來的突然,定有原因,他們情同兄妹,他也很擔心丁月華。
丁月華撥菜的筷子頓了頓,然後放了下來,手指絞着,猶豫了一會兒,道:“只是覺得很悶,想來看看展大哥。”
丁月華沒說實話,至少沒說全部的實話。展昭心裏非常清楚這件事,但他不想逼着丁月華說。想來這小姑娘心裏憋着不少事,她自己承受得也很辛苦,否則不會在笑的時候還帶着愁的影子。
“好,權當你是來看展大哥,展大哥也不多問。過幾日就是休沐,到時候展大哥帶你在開封轉轉,可願意?”
丁月華道:“好啊。展大哥肯帶我轉自然最好不過了。”
“不知是我,你白五哥也會一起的。”展昭道。
“哎?”丁月華疑惑,而後又別扭起來:“小五哥在開封?是了,盧大哥上次說小五哥久不回陷空島,簡直是要把開封當家了。哪裏還有當年的争鬥啊,都上人家地盤紮窩了。”
展昭輕聲笑起來:“可不是安了他的耗子窩了。好了,展大哥平日裏庸庸碌碌,開封哪兒好玩沒有你白五哥清楚,當然要和他一起。”
丁月華笑道:“若是展大哥都只落得個庸庸碌碌的評價,還有誰擔得起英雄兒郎?”
展昭伸手戳了丁月華的額頭一下:“少給展大哥戴高帽。”
丁月華嘻嘻地笑,也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