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都是靠愛堅持下去的嗎?
戒指現在是沒法戴的,拿根繩串成項鏈也太招搖了,分分鐘被發現。夏烈把戒指包好放文具盒裏,每次拿筆都能看到。
8月15日重新開始補課,氛圍卻已然和前半段補課不同。江問語很少直接說“高三了大家要更努力些”,其他任課老師卻把這些話挂嘴邊,尤其是老老師。每個學生四周都是無形的壓力,卷子做得更多,話說得更少。
學競賽的學生沒有參加補課。高三是他們把競賽考出成績的最後機會,每個人都在放手一搏。班裏一共三十二個學生,教室卻空了十個左右的座位,顯得空空蕩蕩。
雖說競賽也好高考也好,路都是自己選的,但大相徑庭感還是輕易地令人感到不适,甚至自我懷疑。學競賽的擔心落下課堂知識,待在教室的眼紅競賽是條捷徑,誰都心浮氣躁。
夏烈每次休息想找人聊點什麽,擡頭石昊不在,轉身王一琛不在,且因為要給數競學生上課,江問語出現在教室的頻率也降低了。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和江問語表明想多在教室見到他,也迷茫地問“當初堅持學競賽會不會更好”。
江問語對前者表示有心無力,他不可能丢下一教室數競生,對後者反複開導卻沒什麽作用。夏烈每次聊到後面都煩躁得不想聽,偶爾還不想再理他。
“江問語,你沒有理解我在說什麽,在煩什麽。”
“可能我理解有偏差,但是烈烈,你可以堅定你現在走的路,并不是錯誤的,它只是對所有人同樣地坎坷。”
“它他媽的才不是!它只是不眷顧我!江問語你真的不理解,我不想和你說了。”
錯誤卻又令人無能為力的,負面情緒發洩到最親近的人身上。
教室因空調溫度調得過低顯出寒意,又一個做完一套卷子的兩節半數學連堂後,夏烈恹恹地趴在課桌上。衛婷幫忙收卷子去了,阮非竹坐到衛婷座位上,問:“你是不是很早就做完了卷子?”
“非人。”夏烈偏頭,撐起身子,“是啊。但倒數第二題不知道對不對,算了幾遍都是73/32。”
“我算的也是這個。”阮非竹笑,酒窩淺淺的。
“春媽出題真是越來越惡心了。不過比起這個,我更不能理解為什麽非要我們做滿兩個小時。我一個半小時就做完了,後面半小時簡直浪費。還不能提前交卷。高考不是可以提前交卷嗎?”
“但你高考應該不會提前交卷吧,還是會坐着一遍一遍檢查。徐老師可能就想練我們的耐心。”
“是吧。”夏烈很沒勁,“感覺每天的時間就被這些兩小時一個半小時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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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屆高三生都是一樣的。”
“日天他們也這樣嗎?”
“昊……石昊他們日常更枯燥,卷子都是三個多小時三個多小時地做,并且題目還難,難題大半不會做,都沒有成就感。”
夏烈咋舌:“那還挺難受的。”
“都差不多吧,各自都有各自的難挨。”
“也是。唉,他們倒是很快就能結束那件事,我們還有很久啊,十個月。”
“都會很快地過去的。那時候想現在,說不定還會懷念。”
夏烈懷疑:“真的嗎?”
阮非竹露出招牌的溫暖笑容:“相信我啊。”
所以阮非竹連任班長時沒有一個人有反對意見,他就是那麽善良,溫和,有鼓舞人心、凝聚班級的力量。夏烈跟着他笑了會兒,突然問:“是江問語讓你來和我聊天的嗎?”
阮非竹“啊”了一聲,笑容漸顯窘迫:“一半一半。”
夏烈笑:“我就随便問問。”
阮非竹會錯意:“你別多想。江老師肯定是因為競賽那邊忙才沒自己找你聊,他對每個學生都很關心。”
其實是因為我最近總不理他吧。夏烈笑着趴回課桌:“嗯,謝謝你啦。”
阮非竹看他心情比開始好點兒,放下點心回了座位,還又轉過身來說了句“有事随時找我聊天啊”。夏烈閉上眼準備休息會兒,想要不要找江問語說點什麽緩和關系,可想到還有好多的試卷要做啊,又疲憊地丢棄了這個念頭。
正式開學前還有場考試,算是對一個假期的補課的效果測試。很多學競賽的沒參加,但王一琛回來考了,令人無語又無奈地考了第二。夏烈因為石昊駱翊的缺席考到了第四,倒是衛婷,那麽多大神沒考,她只考了十五。
夏烈看衛婷整理試卷,眼圈是紅的,也跟着不舒服。他安慰道:“沒事的,就一次而已,正好遇到了不對胃口的題。”
衛婷強撐出一個笑:“這次卷子挺簡單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錯了那麽多。希望是偶然事件吧。如果不是,也只能再盡力了。”
“嗯,肯定是失誤啦。”夏烈開玩笑,“你可是我女神,我女神超強。”
衛婷被他逗樂:“不敢當,江老師聽到要對我有意見了。”
夏烈哼一聲:“他,他最近可沒時間管我,寶貝着駱翊石昊呢。”
“可以理解啊,他們最近要考試了。他們滿滿當當地又學了一年,肯定不能在最後時刻懈怠。”
“唉,我發現你們心态都挺好,就我最近一直賊煩躁。”
“你成績不是越來越穩定了嗎?并且你這次考得這麽好,說明你前段時間學習節奏也是對的。”
“不知道啊,覺得還不夠吧。駱翊石昊要是回來考試了,我就沒有前五了。哎,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說這個。”夏烈想到衛婷這次考砸了,他卻在抱怨自己第四的成績。
不過衛婷沒介意,反而很誠懇地說:“其實大家心态都有波動,你看我好像挺樂觀的,其實心裏很難受。并且我媽媽來D市租房了,專門照顧我,我壓力更大了。你不用覺得你是一個人在戰鬥。”
夏烈很感動,覺得衛婷真是很好的朋友,也寬慰她說:“媽媽到底還是為了我們好吧,雖然會念念叨叨。我媽也是,最近特唠叨。”
衛婷笑:“是啊。江老師也是啊,你要相信,江老師很喜歡你。他雖然最近不常來教室,但我看他每次來,目光都在你身上停很久。”
夏烈不好意思:“你不是不是腐女嗎。”
衛婷笑得更開心了,好像考試啊學習啊在此刻都不那麽重要:“但我看到‘愛’這種感情會很感動啊,也會有動力,哪怕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人不都是靠愛堅持下去的嗎?”
是嗎?人都是靠愛堅持下去的嗎?夏烈把江問語堵在黑暗裏,倔強地問他。
江問語溫柔地撫着他的頭發,說,我不知道,沒見到愛之前我可能不是,但我現在是了。
夏烈眼眶發脹,轉身走了。
臨近月中,夏烈又遇到了個新的問題:要不要去考今年的數學競賽。高三周六也開始補課,去的話要翹半天補課,再搭上周日。要花的時間不多,但是,他已經一年沒碰競賽了,去考這個試真的有意義嗎?真的比老老實實刷幾份試卷性價比高嗎?
夏烈最終還是沒去。他被推到了年級前十,算在了可能考上T大P大的名單裏,就再沒法心大到把考一場99%不會有結果的競賽看作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周日下午他在教室自習,趙兆背着個一晃一晃的書包屁颠屁颠跑進來,彙報去考數競的人考得很好。一群人好奇地圍住他,他就得意地把在火車上的王一琛電話裏和他說的內容複述了一遍,夏烈在自己的座位上聽着,越聽越羨慕。
真的是,非常羨慕。
但他同時也很分裂地告訴自己,就這樣吧,不要再和江問語置氣了,這些事怎麽算都和江問語無關。江問語從來都在為自己提供最優解,是自己不争氣,考試考不過駱翊石昊,暑校也表現得沒阮非竹好。
“世界上怎樣都買不到的藥是什麽藥”是最基礎的腦筋急轉彎,自己應該明明白白地知道,後悔毫無意義。
江問語把亢奮的數競生們送到校門口,婉拒了他們請吃燒烤的好意,去教室轉了一圈,沒看到夏烈。他走回家,卻在家樓下看到了用腳尖畫圈的夏烈。
夏烈擡頭沖他笑。
送戒指後溫情了不到一星期,夏烈的學習壓力、他帶數競的壓力開始無法忽視地橫亘在兩人之間,夏烈已經很久沒有對他這樣笑過了。他當下就有抱住夏烈的沖動,緊緊地抱住。
但他忍住了,站着看了會兒夏烈,喉結上下滾動。夏烈伸了個懶腰:“不過來嗎?我站了很久了,想坐着。”
江問語放松了面部肌肉,笑,走過去:“傻,發個消息給我啊。書包重嗎?”
夏烈抖抖肩膀往樓道裏走:“不重。沒有書,都是試卷。”
江問語看他滿頭的汗,進了家門後說:“你渴嗎?我熬點綠豆湯吧?”
夏烈笑出聲:“我有和你說過嗎,我喝綠豆湯是只喝湯不吃綠豆。”
江問語往廚房走:“有什麽關系,我吃綠豆你喝湯就行。”
“真的嗎?你能忍這種習慣?我媽都忍不了。”
“所以我不是你媽。我是你男朋友。”
夏烈靠廚房門框看江問語洗好豆子放進電飯煲,把他拉到沙發。江問語順從地躺下去,夏烈跨坐在他小腹上,手撐在他肩膀兩邊,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卻檢讨似的說:“我前段時間……”
“沒事,都過去了。”
“不行,我得說,不說出來難受。”
“……那就說吧。”
于是夏烈檢讨起過去一個月的不良行為,态度誠摯,但江問語耐心聽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出來。夏烈說完也不問江問語的看法,仿佛這是無需回應的發洩,只朝江問語俯身,臉貼在江問語鎖骨間:“我好想你啊。”
江問語撫着他的背:“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我永遠會在。”
夏烈低低“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太過安心,就着這個曲腿撅臀的別扭姿勢趴江問語身上睡着了。江問語聽到他平穩的呼吸,小心地把他放平,本來想把他抱去卧室,又怕把他鬧醒,就環住他,讓他半趴在自己身上睡。
已經有綠豆的香氣傳來。江問語想,讓它保着溫吧。
然後他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