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想做
江問語訂了标間。夏烈看到時差點氣飽,攥着江問語的衣領把他怼牆上,狠狠地問:“又不是沒在一張床上睡過,你訂個兩張床什麽意思!”
江問語後背被硌得疼,但還是柔着聲音說:“沒什麽意思,只是覺得兩張床你能休息得好一點。”
“我可去你的吧。”夏烈松開他領子,把一些雜物堆到一張床上,又坐到另一張床床沿,“這張床用來放東西,我和你睡一張床。”
江問語知錯就改:“我去換成大床房。”
夏烈吼:“不準去!就标間!我們倆睡一張床,看你擠不擠!”
江問語笑,在他身邊蹲下,拿手掐他的臉:“幼稚不幼稚,啊?”
夏烈鄙夷地打掉他的手:“我還以為你在B市有房呢,原來也得住賓館。”
“啊,原來你是因為我B市有房才和我在一起的?”
“你要再敢問我房産證上要不要加我名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我B市不能算有房吧。”江問語笑,“我媽有兩套房,一套說給我住,但我一直沒住。”
夏烈想了想:“我們吃個飯你帶我逛B市吧。我不想去景點,我想去地道的、有B市特色的地方。”
江問語站起來:“找個胡同帶你逛吧。”
B市大多數地段都是高樓大廈,胡同隐藏在高樓大廈之間。江問語沒去那些有名氣的,只在地圖上随便找了個帶夏烈走了進去。夏烈也喜歡這樣,不會遇到衆多游客,能真正接觸胡同百姓生活。
有些路很窄,他們往深處走,轉了個彎路中間出現了個緩慢行走的大爺。夏烈試着從邊上過,左邊右邊都失敗了,大爺這才看見他們,慢吞吞地說:“哎等會兒,我前兩天摔了腿,現在走路忒慢,等我挪挪。”
江問語說:“不着急,您慢慢來。”
夏烈聽他們講話帶京味兒覺得好玩,眼睛在他們之間來回瞟。大爺又問:“你們住這兒嗎?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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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語說:“帶小孩兒來轉轉。”
夏烈反駁:“我不是小孩。”
大爺哼笑一聲:“道兒給你們讓出來了,轉吧,別迷路了。”
江問語讓夏烈先過去:“謝謝您,您腿小心養着。”
夏烈跟江問語走遠了忍不住問:“你認識剛剛那人嗎?”
“不認識。”
“那你們聊這麽開心。”
江問語笑:“碰見了就聊幾句,不一定要認識。”
夏烈提出一個可能性:“你爺爺奶奶是不是住胡同?”
“不是啊,我爺爺奶奶在D國。”
“什,什麽玩意兒?”夏烈盯着江問語看,“你是混血?沒聽你說過啊,也看不出來啊?”
“不是,他們是中國人。我叔叔很早就去了D國發展,之後把我爺爺奶奶接過去了。”江問語攬過夏烈,“想聽我的狗血家庭故事嗎?正好也能解釋我為什麽不住我媽給我的房子。”
早就想聽了。夏烈竟然有點緊張:“你,你說呗。”
江問語終于開始講自己想過很多遍該怎樣講述的故事:“我媽是D市人,高中在D市二中念的,學文,考了B市一所普通一本,學歷史。她長得很漂亮,人很聰明,想法也很多。有次我爸,一個企業家,去她學校做演講,和歷史沒有任何關系的演講,她也去聽了,後臺遇到了我爸,然後就……很俗套了。”
江問語自嘲地笑笑:“她為了表現自己的癡情,一到年齡就和我爸結了婚,然後懷孕,生下我。那時她還沒畢業。之後我爸贊助她出國讀書,又在她博士畢業後幫她在國內找教職,之後又幫她打點各種,總之就很愛她。她自己也很努力,做研究,發文章,最後謀到了P大教職,但,我高二那年,她出軌了。這就罷了,可笑的是,被我爸發現後,她說那是她一直愛的人,她從來就沒愛過我爸。”
夏烈震驚:“這是,這是什麽狗血八點檔。”
江問語對這件事已經不再有多餘情緒了,只是平實地敘述:“是啊,我爸本來想息事寧人,可我媽這麽說,他再怎樣也忍不下去,和我媽離婚後也到D國去了。”
夏烈問:“那你和你爸……現在還有聯系嗎?”
“逢年過節聊幾句吧。他本來對我感情也不深,他愛的只是我媽,我媽又背叛了他,可想而知……我們家我和我姥姥姥爺關系最好。我媽對我也只是盡母親的義務,她不愛我爸,對我也沒什麽感情。”
夏烈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天,這種豪門虐戀原來是可以真實存在的?”
“我原來也覺得自己的家庭就像一個笑話,但後來我發現,”江問語說,“現實從來都是魔幻的,荒謬沒有下限。”
夏烈還是不能理解。夏成茂和段莉彼此相愛,他得以誕生,夏成茂和段莉又把愛傾注在他身上,他得以在愛意中成長。雖然生活難免産生龃龉,但他們總能共同去解決,以愛為大前提。
他身處充滿愛的家庭,完全不能理解江問語的父親和母親,是怎麽想的。
夏烈打抱不平:“你是受害者。”
江問語笑:“事情剛發生時,我也覺得我是,一氣之下還放棄了保送資格,現在想想真不值得。但現在事情過了這麽久,我也挺無所謂的了,他們不愛我,我對他們就也沒什麽愛,很公平,沒有人是受害者。”
“這真的公平嗎?”
“公平。雖然說‘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但我一直覺得,公平還是挺絕對的。你不付出就不會有回報,你得到了什麽就會失去別的什麽。”
夏烈“哇哇”地叫了兩聲:“你這也太……”
“太什麽?”
“哎,不知道該怎麽說。”夏烈低着頭任江問語帶着往前走,“那你,你豈不是對愛情特別沒信心?”
“我說了,這是件公平的事,對公平為什麽會沒有信心?”
“那如果我現在不喜歡你了,出于公平,你就也不再喜歡我嗎?”
江問語笑:“不,應該是,我會盡我所能愛你,出于公平,你也會愛上我。”
這兩天天氣陰涼,夏烈卻被江問語說得面紅耳赤。他掙開江問語,說:“我覺得好慘,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裏,但你好像已經釋然了。不過你要一直為那種事感傷,也不會有你現在的……說成就好像不太對……就你現在這樣吧,所以反正就,都很合理。”
江問語打個響指:“‘合理’這詞概括得很好。”
夏烈咧嘴:“并且你現在有我,我的帥氣可是能讓這整條胡同都熠熠生輝。”
“是是是。”江問語笑得肩膀顫動,“那帥氣的你能否告訴我,我們現在走到哪兒了,怎麽走出去。”
夏烈瞬間愣住:“我操。”
江問語撺掇夏烈去問前面院門口坐着的手拎個鳥籠的大爺,夏烈半天邁不出第一步。江問語笑着拿出手機:“算了,看地圖。”
夏烈瞪眼:“有地圖搞我幹什麽!”
江問語捏捏他後頸,帶他往路口走,路上有一院門口立了塊牌,牌上寫着“炸醬面”。夏烈看了問:“這是飯館嗎?”
江問語看了看:“應該是居民家,勻了一塊地方做生意。”
夏烈咽了口口水:“好吃嗎?”
“這……應該取決于各種未知因素。”
“試試?”
夏烈跨過門檻,迎面走來一看着四十左右的婦女。夏烈表明來意,婦女随手指了一旁擺着的幾張看着油乎乎的桌子說:“坐會兒吧。”
店裏沒有其他人,甚至因為天還亮着就沒開燈。夏烈等江問語把桌子凳子擦幹淨了才肯坐下,坐了會兒惴惴不安地問:“不會是黑店吧?”
“不會吧,裏面不是人家嗎?”
“可是這氛圍也太像黑店了。”
“那留點錢在桌上,我們走?”
“……還是先等等吧,萬一面很好吃呢。”
吃貨屬性使人勇敢。夏烈心砰砰跳,卻面不改色地等面來。沒一會兒香味先傳來,婦女端着碗碼好各種料的面走近,夏烈問價格,婦女報了個數,是平價。
夏烈放下心來,開始狼吞虎咽,期間想評價句“特別好吃”,又分不出空,含糊地叽裏咕嚕了一堆完事兒。江問語翹着二郎腿笑着看他,提醒“慢點別噎着”,又起身去倒了杯水。
夏烈五分鐘吃完一碗面,打了個嗝。江問語開玩笑:“你怎麽像逃難的饑民?T大食堂不是很好吃嗎?”
“美食并不會相互沖突。”夏烈吃飽了就開始胡說八道,“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來一碗。”
“我就算了。”江問語站起來,“倒是你該給阮非竹發條短信報平安了。”
夏烈吧嗒吧嗒摁鍵,發完短信說有點困。江問語說那趕緊回去吧,你休息一下。他倆繞出胡同,攔了輛出租車回賓館。夏烈兩只鞋一甩倒床上,還拍拍身邊的位置,問,你一起睡嗎?
江問語笑了笑說,不了。
雖然不是饑民,但确實累了,夏烈一星期神經都繃着,剛放松下來又去胡同亂竄,還聽了個家庭秘事,身心俱疲。他睡得很沉,夢都沒有做,只有快醒時腦中閃過暑校的畫面,不記得是什麽了,好像不是開心的事。
醒來時房間很暗,窗簾只留下了一條縫,灰青色的天光鑽進來。夏烈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含糊地問:“下雨了嗎?”
江問語坐在桌前碼代碼:“醒了?是啊,下雨了。”
夏烈覺得很餓,摸過枕頭邊的手機看時間,8月4日13:35。睡意消去五分,他問:“你改我手機時間了?”
江問語點了個保存,走到床邊:“什麽?”
夏烈閉上眼睛:“小學生都不這麽惡作劇了。現在幾點了?”
江問語聽懂了,跪在床上,俯身親親他:“我沒改時間,是你睡太久了。餓壞了吧?”
夏烈陡然睜開眼,看到江問語額前的碎發:“我睡了這麽久?”
“是啊,中途都沒醒過。太累了吧。”
夏烈皺了眉,又想到記不清了的、和暑校相關的、不太開心的夢,心一酸,說:“嗯。好累啊。”
“吃點什麽,還是要說點什麽?”
“江問語,我覺得我,”夏烈頓住,又抱住江問語,“我覺得我很菜。”
唉。江問語設想過很多夏烈參加暑校後的變化,自我懷疑是其中之一,但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他沒想到,這個概率最終真會變成1。
江問語順着他的懷抱倒在床上,把他抱進懷裏:“不要瞎說。你很優秀。”
“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你覺得我優秀。”
“不是啊,當然不是。你優秀是客觀事實,不随周圍事物變化而變化。”
“……你就吹我吧。我們N5班,比我優秀的一抓一大把。”
“怎麽判斷的?”
“他們數學考試最後一題能做出來。他們會小提琴,鋼琴,社交能力強,懂的東西多,他們的學校每年能考上十個T大P大……”
“這些只能說明他們優秀,不能說明他們比你優秀。”
“我最後沒有得到‘優秀學員’。”
“這是大家投票投出來的,你是否優秀是由你們N5班的同學決定的嗎?”
“等我最後考不上T大可以說明了嗎?”
“優秀是由高考成績判定的嗎?”
“……你這樣沒法聊。”
“夏烈,我是想說,你無需在意被所謂的權威打分。你應該要有自己的堅定,想清楚自己的追求,這些甚至與‘優秀’無關,只是與‘自我’有關。”
夏烈聲音很悶:“說得輕松。”
江問語用下巴蹭他腦袋:“做起來不容易也努力去做吧。你想想,我現在在做的事能被打多少分?”
“T大畢業已經能給你打高分了,并且你馬上要回去讀研,你主體上并沒有偏離标準的人生道路。”
“可是我已經27歲了,明年28,到時候和我一起讀研的都是22、23歲的學生,按你的評價機制,這該算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吧。”
“……但你離開學校的這段時間,是在追求理想。”
“啊,我追求理想就是一件值得誇贊的事,你追求理想就不是了嗎?”
“但是,”夏烈咬咬牙,“這需要資本啊。”
江問語親親他:“我能夠成為你的資本嗎?你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後追尋。你需要我在身邊,我就陪着你;你害怕下墜,有我接着你。”
夏烈眼睛紅了一圈:“聽起來我很沒用,只能依賴你。”
“傻,不是單方面的‘依賴’,是雙箭頭的‘陪伴’。”
“可是我能給你什麽?”
“愛呀。”江問語低笑,“我要你的愛。”
這樣的話對永遠戀愛上腦此時自我懷疑的夏烈而言簡直是致命一擊。夏烈說:“我想做。”
江問語伸手在他腰間摸了摸:“好,做吧。”
作話:雖然江問語的家庭故事很狗血,但确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設定的,前面也寫過一丢丢伏筆quq還請小可愛們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