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雲錦時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她了,因此一瞬間還有些驚訝,沒有回她。
女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淡定的道:“我路過,順便來看看你。”
“準備去看阿楠嗎?”雲錦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走上前來,女人點點頭,眉眼間有一閃而過的哀愁:“我走了很多地方,不過接觸最多的還是吉普賽人,他們像傳說中的一樣擅長占蔔,能歌善舞,只是他們好像并不喜歡被人稱作吉普賽人,還勸我不要和當地人這麽講,最好叫他們羅姆人。”
“這個世界上漂亮的風景真多呀……”
只是她的身邊沒有能跟她分享的人了。
“先上樓吧。”雲錦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畢竟安慰的語言太淺薄了,實在起不到多少的作用。
三個人回到了雲錦時的住處,女人的心情看起來好一些了,她打量着雲錦時的住處,還開了一個玩笑:“我沒想到你的房子裏面居然這麽幹淨整潔,一點都不像是一只單身狗。”
“先坐,喝茶還是喝水?首先聲明我們家沒有酒。”雲錦時無奈的笑道。
“水就可以。”
雲錦時先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客廳裏只剩下了女人和糖糖,糖糖特別好奇的看着她,時不時又會看一眼她的吉他。
“你是阿時的什麽人啊?”女人好奇的問道。
糖糖一被關注到就有點緊張,結結巴巴的道:“童……童養媳,我是阿時的童養媳。”
女人撲哧笑了一聲,把吉他摘了下來:“要摸一摸嗎?小童養媳。”
糖糖臉頰紅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可以摸嗎?”
“當然可以。”女人把吉他往前遞了遞,糖糖摸了一下,因為一不小心勾到了弦,因此而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她趕緊縮回了手指,把手背到了身後。
女人摸了摸她的頭:“給你唱首歌吧,你想聽什麽?中文歌英文歌,搖滾樂民謠我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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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唱種太陽嗎?”糖糖顯然還是很喜歡那把吉他,她揪着自己的衣角,小聲的詢問,女人萬萬沒想到會得到糖糖想聽的居然是兒歌,愣了一下以後還是抱起吉他開始自彈自唱。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微微的沙啞,那種沙啞不會讓人覺得粗粝,只會讓人覺得低沉而性感,這樣的聲音就算唱起童謠,也不會有任何的童趣,但的确好聽。
只是糖糖在心裏做了一個對比,果然還是阿時唱的最好聽。
雲錦時端着杯子從廚房裏走出來的時候,女人已經唱完了種太陽,抱着吉他在唱一首英文歌,她沙啞的聲音顯得特別溫柔,甚至溫柔得讓人感覺有些難過。
雲錦時把水杯放到她的面前:“我最近幾天可能會有些忙,可能沒有辦法抽出時間去看阿楠,你連我那份一起吧。”
“好。”女人停了下來,手指又撥了幾個音,她看向雲錦時,然後道:“你不用擔心,阿楠肯定不會生你的氣,畢竟她最喜歡你了。”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在吃醋。”
“那又怎樣。”她靠着沙發,端起水杯來喝了一口,盤着腿興致勃勃的又要唱歌,大概半個小時以後,她被趕出了門。
女人抱着吉他站在門口,十分的無辜:“阿時,你以前很捧我場的。”
“但是現在我耳朵疼。”雲錦時面無表情:“我勸你善良。”
“好了好了,我走了。”她揮了揮手,把吉他背到身後就準備往樓下走,雲錦時一路把她送下去,一直到樓底下,兩個人都沉默着,誰也沒說話,直到必須要分別了雲錦時才道:“歡迎你再回來找我,到時候我陪你喝酒,不醉不歸。”
“如果回來的時候還順路的話。”女人回過頭,對着雲錦時眨了眨眼:“再見,我走了,還有你的小童養媳,下次聊。”
糖糖羞得縮到了雲錦時背後,雲錦時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個背着吉他的蕭瑟背影不見了,她才牽着糖糖往回走。
糖糖看着雲錦時,總覺得她的阿時有點不開心,可是見到了朋友不應該是很開心的一件事嗎?而且能夠感覺的出來,她們兩個人的關系應該很不錯。
“阿時,為什麽你不開心?剛才那個姐姐也不開心……”糖糖擔憂的問道。
“因為我們兩個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她活潑熱情,像一顆小太陽,能融化所有堅冰的那種,喜歡自稱十八歲美少女,開朗的讓人覺得什麽災難都無法打倒她。”
“後來呢?”糖糖有些不理解,這好像跟不開心沒有任何的聯系。
“然後她永遠的停留在十八歲了。”雲錦時擡起臉,似乎眨了眨眼睛,再低下頭的時候就很淡然了:“回家了。”
糖糖好像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該提起的,趕緊閉上了嘴巴,什麽也不敢說了,只是雲錦時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難過,她洗了個澡,把身上的酒氣都清洗幹淨,然後換上睡衣,拿了劇本坐在沙發上看。
只是糖糖很敏銳的發現,阿時十幾分鐘也沒有翻一頁,她看着劇本,心思卻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大概是今天朋友的造訪,又讓雲錦時回想到學生時期,她學生時期只有兩個朋友,第一個朋友是肖楠,那個時候她還比較孤僻,不善言辭在別人眼裏就變成了清高,因此在學校裏根本沒有什麽人會主動跟她搭話。
肖楠是自己纏上來的,死纏爛打要跟她做朋友。
另一個是俞黎,就是剛才那個背着吉他的女人,她是肖楠的朋友,跟雲錦時在某種意義上有些相似,孤僻,沒朋友,比雲錦時多一些叛逆,更像是一個中二期朋克少女。
雲錦時和肖楠成了朋友之後就買一送一,搭上了一個俞黎,她們三個人經常同進同出,關系自然也越來越好。
雲錦時和俞黎之間的朋友關系,多靠肖楠維系,這個活潑又開朗的少女,受了委屈難過不到三秒鐘就會快樂起來,遇到了挫折,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撫,自己就可以爬起來,會照亮自己身邊的人,真的很像小太陽,是連烏雲和陰霾都遮不住的小太陽。
她的熱情比火焰還要熱烈,雲錦時都抵擋不住,于是她們成了摯友。
雲錦時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肖楠會輕而易舉的被災難擊垮。
高三那年,她患了重病,在日複一日的治療裏,日漸憔悴,最後一次見她是在醫院裏,小太陽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她把疑問句說出了肯定的語氣,還帶着一點俏皮:“我覺得我沒救了,好想放棄治療呀。”
第二天她就從高高的樓頂上跳了下來,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
家人不相信,朋友不相信,雲錦時和俞黎更不信。
她明明是那麽樂觀的一個人,怎麽會選擇自殺呢?明明在前不久的時候,她們三個人還在商議,高考結束之後就去畢業旅行。
雲錦時想去青藏高原徒步旅行,看一看布達拉宮,還有成片的轉經筒。
俞黎想去大理,她喜歡那裏的氣候。
肖楠說她對吉普賽人很好奇,她聽說吉普賽人很少從事農業,好像也不喜歡牧畜,想看看他們是不是像傳說中那麽愛跳舞,以表演為生,而且占蔔奇準。
三個人争執了很久,最後是肖楠拍板:“我們都還年輕啊,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把我們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畢業旅行的話……就抽簽吧!先去哪裏都挺好的~”
最開朗的那個人被輕而易舉的就擊垮了,剩下的人茫然過後就是無盡的悲痛,明明醫生也說過,手術是有很大成功的幾率,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愈發的無法相信肖楠就這麽離開了。
于是雲錦時大學選擇了心理學專業,用很長的時間去研究,最後确定肖楠是取悅型、表演型人格,并且患有微笑抑郁症。
俞黎大學畢業以後,背上吉他開始周游世界,她把肖楠當年想要看到卻沒有看到的景色,收盡眼底,然後拍成照片,連同一束百合,放到她墓碑前。
偶爾雲錦時去看肖楠,都會看到那束百合,潔白的花随着時間枯萎,映着墓碑上肖楠遺照的笑臉,莫名諷刺。
她和俞黎之間也甚少再見,多是因為每次相見,都會忍不住想起那段時光,然後再想起肖楠。
當然最重要的是,雲錦時知道俞黎的一個秘密,俞黎喜歡肖楠,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是愛情。
肖楠去世以後,她們兩個人最後一次在常去的那家店裏喝了一夜的酒,雲錦時酒量一向不錯,因此到最後都還保留着一些清醒。
俞黎醉的很徹底,她流下的淚水幾乎等同于飲下的酒那麽多,她醉的已經不能動彈,是雲錦時攙扶着她離開那裏的。
雲錦時永遠都會記得,到了馬路邊上,等車的時候,俞黎突然像發了瘋一樣推開雲錦時。
她說:阿楠,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喜歡你。
她說:阿楠,再等一等我,我這就到了。
然後她撲向馬路,不是雲錦時拉的及時,雲錦時每年就可以去看兩個人了。
那是年輕的雲錦時第一次知道,愛情從來不局限于男女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