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選擇2
回家後的桃子比上學時還要忙，因為正好是牡蛎收獲的時候，她和小洋除了幫家裏開牡蛎，得空的時候還會到別的人家那裏打打零工，這個小漁村還是有一些地方保護主義的方面，例如村裏人開牡蛎、牡蛎殼回收等等工作從來只找本村人，外面的人想來打點零工什麽的都是不受歡迎的。整個村子進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大量晾曬的牡蛎散發着從海水裏帶出來的獨特味道,鹹鹹的,帶點潮濕的腥味。
家裏本身就是養殖牡蛎的，桃子和小洋對開殼的工作已經駕輕就熟了，一把牡蛎刀一雙手套，插入劃斷撬開，當然這其中需要幾分巧勁，剛開始學開牡蛎的人都很容易割壞了牡蛎肉。
像陳煦這樣的生手就怎麽弄都做不好，後來在老板的黑臉下也沒好意思繼續破壞下去。
大冬天的在海上作業是件不輕松的事情，但是每幹一天活都有一百多的收入，臨近年關的時候這工錢也會有所上漲，蘇家前幾年剛還清所有外債，也沒什麽存款，今年蘇爺爺的病又一次掏空了家裏，姐妹兩想着多幹點活能幫補點家裏，這樣忙碌的生活倒是讓桃子每天都累的沒空想別的事情，一吃完晚飯就恨不得立刻趴到床上。
窗外傳來轟隆隆的鞭炮聲,剛過午夜十二點,每家每戶就燃起了鞭炮，噼裏啪啦的聲音會一直延續到天亮，村民用大到能夠引發耳鳴的聲音渲染一種熱鬧開心的氣氛，也宣告着新一年的到來。
陳煦躺在床上并沒有起來，他知道媽媽會準備好五牲果品在門口往吉利的朝向進行拜祭，祈求新一年能有好的運道。而這時的桃子也會提前起來幫忙籌備，自己家張羅完還會跑回蘇家幫着張羅，忙得不亦樂乎。
他翻了個身側躺着，毫無睡意。
在寒假大段獨處的時間裏，陳煦開始上網查閱一些留學的相關資料，了解國外的一些知名大學。
越是探知越是發現不同的國家有其獨特的人文風情，許多歐美國家對于專業上的學習較國內更為嚴苛，想要拿到畢業證書并非易事，但這确實保證了一大批高質量人才的誕生。
陳煦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相較于平平無奇，他更願意接受挑戰，迎難而上。
“篤篤篤！！”敲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門外傳來桃子不大的聲音“煦哥哥，你睡着了嗎？”
“已經醒了，你先下去吧，我很快就來”
陳煦連忙掀被起身，除夕的後半夜因為連續不斷的鞭炮聲基本上是無法入睡的，所以陳家向來在祭拜完神明後就會聚在一起吃吃水果零食，唠嗑唠嗑。
這樣一家團聚的時光溫馨而美好。
天将明未明的時候陳煦牽起了桃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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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兒，出發吧”
桃子順手拿了個小包就順應着出了門。
兩人一直往村的東頭走，穿過小巷弄的石板路，地上有很多鞭炮燃放後的紙屑，空氣裏還有着點點硝煙的味道。
他們來到了一座石塔下，這座石塔其實只是一個由石頭堆砌而成的很簡陋的高臺，用來防雨的尖頂是稻草捆紮而成的，兩人順着繩梯攀爬上去，站在不算寬敞的平臺上，這上面更像一個小亭子，只不過有着半矮護欄，保障站在這裏的人的安全。
石塔據說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當時曾有海盜出沒在沿海一帶，為求平安，便搭建了這座石塔，每天派人盯梢，以備及時覺察外人來犯。
而今石塔的功能不再是防範海盜，而是在天氣惡略的情況下，村民利用手中的遠光燈，通過不同的閃爍次數通知在海上作業的人做好相應的防備。
兩人站在這樣的高度便能瞭望這養育着整個小漁村的海灣，逐漸透出的光線給原本暗沉的海水染上了淡淡的橘紅色，這樣的色彩随着太陽升起而逐漸濃烈，仿佛有什麽氣體充斥胸腔，溫溫的漲漲的，這是所有人工手法都無法造就的來自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海天相接旭日東升的場景浩瀚宏偉。
在後來的很多年裏，桃子依然能夠清晰的回憶起這鋪滿紅色碎紙屑的小巷弄，充滿包容感的大海，那一抹煦暖的日光，還有身旁輕輕攬過自己肩頭的少年。
在漫長而孤寂的守候中，溫暖着她一路前行。
學校的假期只放到了元宵節的前兩天，兩人不得不再次離開家裏返回學校。
而這也意味着，某些事情終究要面臨選擇。
陳爸這陣子忙着跑運輸，就沒能送兩孩子去市裏了。
蘇鐵牛開着摩托送兩人到鎮上，坐上大巴桃子就開了窗戶頭往外探。
“桃子，好好上學，別惦記家裏”每次出門阿爸都會重複一次，桃子已經爛熟于心了。
“我會的，阿爸也要注意休息別累壞了”
還沒等桃子把話說完，大巴就啓動了，她看着父親揮着手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看不見才把頭縮回來。
“媳婦兒，把眼睛擦擦，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桃子也不辯駁，拿過陳煦遞過來的紙巾往眼睛摁了摁，出去上學後這樣場景屢有上演，直至現在桃子都不能調适好自己微笑面對分離。
“離得這麽近都要掉金豆子，要是以後我們去得更遠，那不就要哭得肝腸寸斷了？”
“那就不要去太遠啊”桃子直覺這麽回到。
本來陳煦用調侃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為的是試探一下桃子的心思。而桃子脫口而出的話語卻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但很快的，他便收斂起情緒，甚至體貼的拿出一個護頸枕套在桃子的脖子上。
“好好睡一覺，還有兩個多小時車程呢？”
桃子容易暈車，每次坐客車都恨不得一路睡過去，這樣就感覺不到難受了。
陳煦看過她睡得東倒西歪的樣子，怕她落枕就給買了個便攜的護頸枕帶着。
搖搖晃晃中，桃子便睡了過去，等她清醒過來伸了個懶腰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
“煦哥哥，還有多久才到啊？”
陳煦左耳塞着耳機，能清楚的聽到來自右側桃子帶着剛醒來糯糯語氣的問話。
“說不準，已經塞了四十多分鐘車。”
桃子拉開車簾往外看，确實兩排車道的車都停住了，偶爾動一下也是很短的距離，然後又是等待。
因為前段路口出現了連環撞車的交通事故，所以整個塞車時間被無限延長，大家都不知道還要多久前方才能疏通，交警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安撫司機和乘客，希望大家耐心等待。
也正是因為時間被拉長，清醒過來的桃子才察覺到陳煦的異樣。
以往坐車如果自己睡不着，陳煦就會提出一些有趣的話題引開自己的注意力，這樣自己就不容易暈車。
但今天他們坐在車上的時間很長，他也還是很體貼的會給自己拿水和酸梅，卻少了以往兩人間的歡聲笑語。
桃子開始回想上車後兩人間的互動，然後她終于想起了出發時的那段對話，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
整個寒假忙碌而疲憊，但這卻不代表桃子沒有想過外公提出來的建議。
海上的風刮到臉上帶來刺刺的疼痛，低頭坐在小板凳上雙手不斷動作着，姐妹兩動作利落幹活時間也長，老板很是開心，覺得招工就是要招這樣麻利的。
“小洋，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夠學到很多東西，能夠大開眼界，但是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你會想要去嗎？”
“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有多遠呢，是要坐飛機去嗎，那能經常回來嗎？”
桃子想了想，然後說道“嗯應該不能經常回來，可能一年能回來一次吧”
“那就不去，去那麽遠阿爸可擔心了，并且我也舍不得奶奶做的醬牛肉。”
小洋以為姐姐就像平常聊天這麽随口一說，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這個問題又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很快的她便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大巴上的座位間距比較窄，桃子感覺腿有點發麻，調整了一下坐姿。
小洋的想法雖然簡單，但最終的答案卻是跟自己一樣的，或許她只是想聽聽身邊的人的意見，但忠于內心，她舍不得離開家裏，這裏的人有着她濃濃的牽挂。
前面撞毀的車輛終于被吊車移開了，大巴重新啓動，緩慢的前行。
陳煦說去到更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或許就是外公提到的适合留學的國家之一。
桃子覺得在回到市區之前，兩人應該明白對方的想法，因為回去之後外公肯定會再次提起這個建議，而到了那時就是給出答複的時候了。
“煦哥哥，對于外公說的留學，你怎麽想？”
“媳婦兒，你又是怎麽想的呢”陳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桃子，他轉過頭，看着桃子的雙眼，語氣有着幾分認真。
陳煦的眼睛修長，眼尾微微翹起，是俗稱的桃花眼，若非此刻兩人談論的話題較為嚴肅，桃子應該會淪陷在這雙漾着水一般的眸子當中吧。
“我我更想留在國內，雖然國外有很多東西很吸引人，但是跟家人在一起會更安心吧……”桃子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她提到了自己的擔心，夾雜着對家人的不舍。
說完後她又有些緊張，她其實也擔心兩人的想法背道而馳，這就意味着要麽一方妥協，要麽……那是她最不願意想象的狀況。
陳煦沒有接話，他只是看着桃子的臉，看得桃子都有些不安了，然後他轉過頭，把耳機重新戴上,然後仰着頭靠着椅背合上雙眼，一路無言。
大巴比原先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把乘客送到了市區。
夜色降臨，怕家人擔心，兩人攔了輛的士回去。
終于到了家門口，桃子剛準備摁門鈴，手被陳煦拽了拽，轉身就被陳煦抱住了。她比陳煦個頭矮不少，臉只能埋在他的胸口，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砰砰砰的心跳聲。
她感覺到他稍微低下頭，耳朵環繞言語間流動的氣息，他說“那我們就一起留在這裏吧”
大約靜默了五秒，然後他輕輕推開她，看着她呆呆的表情覺得有趣，上手就捏了捏帶着嬰兒肥的小臉蛋。
“快摁門鈴吧，不然我可不能保證下一次會不會剛巧有人經過。”
于是桃子漲紅了臉，沒等外婆把門全打開,就奔了進去。
外婆一頭霧水的看着門外與行李為伴的外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