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日
渚宮之內風雲詭谲,楚王年富力強,當初是靠弑父上位,手中也是諸多資本。那些卿大夫就算要争鬥,也只是在私下,而不會鬧出來。可是太子才十五歲,年少無知,也沒有上過沙場,跟着君父或者是其他卿大夫征伐過,臉上嫩的太可憐,沒有父親那樣的資歷和軍功,在國人裏頭也沒有諸多人心,算來算去也只有一個名頭好使。
楚國不能沒有楚王,哪怕只是個在位置上坐着的。
渚宮之內亂糟糟的,公子均想要拜見令尹,一直等到郢都城內快要夜禁了,還麽有等到令尹成嘉的歸來。
如今楚王山陵崩,太子還未繼位,郢都城內自然要戒嚴。城中夜禁是諸國之間的規矩,入夜之後,內外城之內不準再有人出來走動,更有兵士在城中巡邏,如果發現有人犯夜禁抓住是要治罪的。
公子均見令尹還未回來,夜禁眼瞧着就要到了,只能匆匆對令尹的家老告辭,坐了車出來。
沒了楚王的郢都,顯得有些人心惶惶,路上行人的腳下都帶着一股倉皇的風,就連城中能夠讓四輛馬車一同通過的大道上,都是一派的風塵仆仆,不管是駕車的禦人還是禦人背後的主人眼中都含着一股呼之欲出的焦躁。
對了,楚國的內亂不少。弑君之事頻頻發生,楚國國內的弑君比中原各國的都要多,從武王開始殺侄子殺兄長,幾乎只有楚人想不到,沒有他們幹不出來的。
哪怕目無周禮天道,可是行事卻是非同一般的便利。只要你有那個本事,殺掉了楚王坐上王位也不算什麽,只要在位置上的那個人有那個能力,那麽照樣有人擁戴。
公子均垂下了眼,眼中隐隐約約有波濤湧動。
可惜了,在中原行事遠遠沒有楚國這麽便利,他庶出公子的身份,注定了他行事艱難,要徐徐圖之。要收攏一切可以抓在手裏的力量,而且要随時做好被他的那位國君兄長給打發出去的準備。
道路上其他楚人們瞧見公子均的中原衣冠,再加上他容貌出衆,不少人頻頻往他身上看。
楚人們對美的東西都抱有莫大的熱情,不管是物,還是人。美人在他們眼裏也是不分男女。
“&*(&*……(*——”公子均在車上突然聽到楚人的高歌聲,不禁有些奇怪的擡頭,他原本在想宋國和鄭國國內的一些事,外頭歌聲就傳了過來。他曾經在宋國和鄭國聽到過男女對歌,不過這宋鄭兩國位于中原,對歌沒有楚國這麽常見。
“怎麽了?”公子均有些奇怪,外頭的歌聲有些稀稀拉拉的,但是慢慢地唱的人也多了,聲音一高,想要忽略都難。
“是有人見着大夫長得好,所以唱歌呢。”禦人是傳舍裏頭的楚人,會說幾句雅言,只是語調聽着怪怪的。
禦人笑的一臉燦爛,公子均聽得卻是一肚子的郁悶。這張臉對他來說還不知道是福是禍,他年少時候長得就像生母,十三四歲的時候,更是如同女子一般娟秀。幸好現在不是當年那樣了,不然還真的不知道會怎樣。
外頭的歌聲仍然愛繼續,可是公子均卻已經冷了臉,他坐在車上,令禦人加快速度。返回傳舍,再過一會,天就要黑了。傳舍裏哈有人等着他回去。
“鄭國行人!”公子均令禦人加快速度的話才說完,迎面而來的馬車上就傳來一聲。
他擡頭看去,見着車上站着一個年輕的楚國男人。那男人是很常見的楚國貴族打扮,頭發半披半束,頭上戴切雲冠,身上是繞體三圈的結衣。
“……吾子有何賜教?”公子均讓禦人停下來,和對面車上的人行禮。
公子側站在車上,見着公子均那渾身上下遮掩不住的風華,心中有些羨慕。
“吾子是……”兩輛車離的近了,公子均這才看清楚對面車上男子的容貌,他一看就認出當初初到楚國,遇見鬧事的,那個前來驅趕的小将。
原本以為那個是個小将,嘴裏說話有些不客氣,也只是當做楚人狂妄自大。可是今日一見,分明就不是個普通的身份。
他瞥了一眼眼前男子腰下的雙組玉組,知道這人的身份少說也是個公室。
“吾子,我們當初在郢都河道旁見過面的,不知吾子可還記得?”公子側對着公子均一笑。
“自然是記得。”公子均笑道,他溫文爾雅,和公子側身上努力隐藏的莽夫之氣完全不同。淺笑間頓時就把公子側給陪襯成了武夫一個。
“我記得吾子那會身邊跟着一個鄭國公室。”公子側年輕,年紀也就比太子稍微大那麽一點,說話直來直去,也不知道轉個彎,直接就問起了那日看到的美豔少年。
說起那個還不知道叫什麽的鄭國公室,公子側的眼裏就起了一股熱盼,他在渚宮這麽多年,不管是那些庶母還是其他女子,沒有一個能夠比的上那個少年的。而且那個少年也不知道有何力量,讓人見了他一次之後,就輾轉反側,夜不成寐。
如果是女子的話,他恐怕早就按捺不住,搶過來做妻子了。
公子均聽公子側說起鄭媛,眼底冒出一簇不易讓人覺察的怒火。那怒火很快就被他隐藏下去,再次擡眸的時候,半點痕跡都沒有。
“他才來郢都,水土不服,最近在傳舍中卧床休養。”公子均謊話說的無比順溜,甚至眉宇裏頭還流露出幾分着急。
“郢都之內良醫甚多,吾子不必着急,和傳舍中的胥吏說一次,他們自然知道會去請。”公子側這話說完,就打算回去之後就讓人送東西過來。
“多謝。”公子均面上似是有感激之色,他看向公子側見着他還想再問,立刻開口,“臣這次奉命前來郢都,不想聽到楚王山陵崩,臣一定盡快告知寡君。”
“楚國不幸,勞煩吾子了。”公子側原本還想多問問,誰知道公子均下一刻就丢出楚王駕崩這件大事來。
他不得不做出一副悲痛模樣,和公子均客套。畢竟渚宮裏頭沒了的那個是他的君父,不能夠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子。
“天色不早,臣還是早早趕往傳舍,寫信告訴寡君。”說完,他對公子側又是一禮,匆匆忙忙讓禦人快點加快速度,朝着傳舍人而去,速度之快,讓公子側的那一句堵在喉嚨裏頭愣是沒有問出來。
公子均回到傳舍,直接下了車就往自己的屋舍走去。聽到屋子裏頭隐隐約約有女子的嬌笑聲。
“輸了輸了,你輸了!”鄭媛瞧着投枰上雍疑投出去的投箸,忍不住笑彎了眼。今日公子均出去之後為防萬一,就讓雍疑陪着她,要是郢都內真的有有人趁亂起事,也好有個照應。
可鄭媛不是個能正經起來的人,到了中午還見到外頭沒有動靜,幹脆就讓雍疑進來,陪着她吃喝玩樂。
雍疑瞧着面前的美人笑的直顫,他臉上通紅的像是要滴下來血一樣。他還年少,二十都還沒到,少年人喜歡的一個是外頭,另外一個就是面色姝麗的女子了。
而鄭媛可是超出姝麗兩字太多。
雍疑不知不覺間就讓鄭媛,投出去七分勁到了手下也只有一兩分,好哄得這位美人眉開眼笑。
鄭媛哪裏不知道雍疑是在讓她,不過她裝作不知道,被他哄的開心就行了。煩心事已經夠多的了,要是還愁眉苦臉,幹脆也別繼續活着了。
公子均心中有火,聽到那隐隐約約的談笑,那原本被壓制的火氣一下就竄上來,他大力拉開門,門撞在門框上的聲響,讓室內的兩個人頓時停了下來。
“公子回來了。”雍疑慌忙起身,口中的話也不知道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鄭媛說的。
雍疑快步迎接上去,對着公子均行禮,“公子,”
公子均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到裏頭,鄭媛渾身沒骨頭一樣的靠在漆幾上,手指間夾着那根長長的投箸。
人都到面前了,她才擡起眼來,“這麽晚才回來?”
她一身男子的裝束,但那身裝束也沒有掩住她的麗色。眉梢眼角裏頭全都是近乎凜冽的妩媚和美豔。這樣的人,想要她不被人注意,簡直不可能。
“真是後悔帶你出來了。”公子均見着她,原本心中激發出來的怒氣如同石入泥潭一樣,頓時沒了。
“怎麽了呀?”鄭媛不知道他為何口出此言,只是當做他又發小脾氣了,她面上帶着幾絲無可奈何,将手裏的投箸丢到一邊去,站起來拉住他的手就往回走,按着他坐在席上。公子均以前講究個正坐,鄭媛最讨厭那一套,要是在正式場合也就罷了,但是私下還要把自己的屁股壓在腳後跟上,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她渾身上下的懶根本就遮不住,連帶着公子均跟着她一塊也不正坐了。她直接就躺到他懷裏去了,鼻子在他衣襟上仔細的嗅了嗅,聞聞有沒有女子的芬芳味道。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和令尹說了很多話?”鄭媛沒嗅出有什麽味道,只有楚地特有的熏香花椒的氣味,才放過。
提起此事,公子均搖了搖頭,“在令尹那裏等了好會,都沒有見到令尹的人。”
鄭媛一愣,擡起頭來,“沒見着人?或許渚宮內事務太多了吧?我聽人說令尹成嘉和公子燮不合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會恐怕見到也難。”
“楚子沒了,待會我還要寫信給國君。”公子均說着伸手揉了揉眉心,
諸侯薨了,太子要派遣行人告知諸國,諸國諸侯也要回派行人到國都去吊唁。照着周人原來的那一套,如果是周天子山陵崩了,那麽諸侯們還要親自去吊唁。
楚王不是天子,但是楚人早已經僭越稱王,周天子拿着楚人也是無可奈何,既然都稱為王了,恐怕楚人也是要照着周天子的待遇來的。弄不好鄭國陳國這些原本附庸于楚國的諸侯要親自前來。
鄭媛也想到這個,她咬着指甲有些苦惱:要是被鄭伯發現自己膽大包天從鄭國跑到了楚國,恐怕會暴跳如雷。接着自己就沒有逍遙日子過了。
“怎麽,當初不怕,到這會才怕了?”公子均瞧着她苦惱咬着指頭的模樣,擔心她将指頭咬破,伸手将她的手從口裏扯出來,有些心疼的揉着她指頭上的牙印。
“才沒怕呢。”鄭媛鼻子裏頭輕哼了聲,“就算君父來了,你也要回新鄭去,怕甚麽?”
就算鄭伯來了,她好好躲起來,不在外頭抛頭露面。公子均再打點一二,應該也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公子均和她溫存嬉鬧一會,這會正是在楚王喪期內,所以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不管想要做什麽都必須壓抑着來,可就是這樣,比平常還要新鮮刺激,兩人嬉鬧一陣,公子均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這幾日你在傳舍內,不要出去。”
“又怎麽了?”鄭媛一聽頓時就不高興,她到楚國來又不是為了就在屋子裏頭宅的。要宅在新鄭,在公子蠻的封邑上,哪一處不是好地方?
“有楚人盯上你了。”公子均眉頭緊蹙,“還記得我們初到郢都哪日,有人鬧事,那個過來抓人的小将麽?”
“啊?誰啊?”鄭媛想了老半天,都沒有想起公子均口裏說的那個人是誰,想來想去腦子裏頭冒出很多嘈雜聲,仔細回想,也沒想出個什麽來。
看着鄭媛滿臉疑惑,是真的沒有将那個人放在心上,公子均心中頓時一下輕快起來。
看來那人她根本就沒有記住。
“他怎麽了?”鄭媛疑惑問道。
“我在回來的路上遇上他了,他高冠錦衣,根本不是什麽巡邏的小将。依我看,少說是公室。”
“這樣啊。”鄭媛有些漫不經心,她見的公室也有十多個了。一個公室見了也就見了,她才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在這裏會悶。”鄭媛有些不情不願,公子均的意思她知道,就是那個楚國公室對她起了意,這樣的男人她見多了。她眼下的身份是鄭國公室子弟,就算那個楚公室想要對她作甚麽,都得思前想後。
說起來也挺好笑的,楚國男人對女人,那真是看上了就搶。可是對男人那還是要耍那麽一點手段。
“楚子喪期內,傳舍內也沒有甚麽取樂的。”鄭媛皺了皺鼻頭,嘆了口氣。
“我尋些其他的東西給你玩樂。”公子均既然要她不能出門,那麽自然是要給她弄些別的來纾解心情。
不過還沒等他找到,就有人送東西上來了。
幾日後,公子均看見送到傳舍內的那些東西,臉都快黑到底了。
公子側的家老對着公子均笑,“這些都是公子令臣送來給那位公室的,還請宋大夫莫要聲張。”
公子均的臉頓時黑的更加徹底。
作者有話要說: 公子側:追妹子追漢子的訣竅就是買買買給給給!就是這麽壕!就是這麽任性!
太子:你滾!
熊爹:你個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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