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泛舟
屈瑜和公子均的比試不相上下,公子均長得秀美,可是貴族男子們的六藝學的絲毫不差。
“可曾上過疆場?”屈瑜問。
公子均淡淡的瞥了一眼屈瑜,“還未曾。”公子均還沒有親自上過沙場,宋國周圍都是周天子設下的包圍宋國的姬姓諸侯。如今周天子只有天下共主之名,而無天下共主之實,那些姬姓諸侯自然有人不會依照周天子的命令時時刻刻監視宋國,不過宋國和這些姬姓諸侯的确是很少有征戰,除了鄭國之外。
“那可少見。”屈瑜瞧着公子均心裏正不舒服,後面又聽到自己的同伴說公子均樣貌好,和心上女子在一起正好,他火氣正旺,嫉妒和男人的争強好勝,讓他眼下如同一頭發怒的年輕雄虎,想要從對手的身上找出蛛絲馬跡來。
“我們楚人十五六歲之後,和你們中原人一樣也要學習禦和射,像吾子這般年紀之時,就已經跟随國君征伐在外了。”屈瑜說起這個,滿臉的得意。楚國尚武程度,非中原可比,楚王三年不出兵,死不從禮。所以楚國國內對外的征伐十分頻繁,國人們年紀輕輕就跟着楚王一同出征。
屈瑜話語裏頭輕蔑之意,幾乎撲面而來。而那些楚人們也沒有制止,而且也在笑,“此言甚是,我們楚人一年到頭閑不下來,一年裏頭有半年的時日都在外征戰,不像中原人,還能在國都內那麽長的時間。”
那些楚人的雅言腔調怪異,勉勉強強能夠讓人聽明白,不過這話裏頭的意思可沒有那麽好。
“我們中原人不輕易舉兵事。若是舉兵,一定事出有因。”公子均倒也沒有因為屈瑜的話勃然大怒,他依然如常,甚至嘴角還帶着一絲笑容,“發動兵事,一者諸侯不從禮,二藐視天子,三則不事天地鬼神。既然無人觸及這三條,自然也不必出兵。”
“哦,那麽當初齊襄公要助陷害兄長的衛侯複位呢?”屈瑜不懷好意問道。
楚人們也不是個個對中原一無所知,既然要問政于中原,那麽就必須知道中原的那些事,楚人自武王之後,也有行人往來于諸國之間。
“衛侯行事不端,此事由衛國國人來決斷,齊襄公無視道義,幫助無道之人。外不能取信諸侯,內不能取信國人。殺魯君,于親妹私通。所以才會有如斯下場。”公子均道。
屈瑜聽着公子均這麽洋洋灑灑把齊襄公說的罪惡滔天,心裏撇了撇嘴。
中原人嘴上的本事還真的不容小觑。
“那麽照着你說的那套,前任齊侯又是怎麽回事?”屈瑜道,前任齊侯就是齊桓公,也是被周天子任命為諸侯之伯的那位。那位早年還行,可是管仲死後,就越來越不行,到了最後竟然被寵臣關在公宮內,死了幾十天都沒有人過問,諸公子們為了君位大打出手,沒有一個來看看,屍體上的蛆蟲都爬出宮門了。
“齊桓公有德行之時,天下莫敢不從。南征北伐,遷衛都,驅逐山戎。可是萬年親小人遠賢臣,能将親子殺了的人,他都親近。德行全失,所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公子均看上去年輕,可是口上的本事一點都不小,說的幾個楚人都不知道說什麽。楚人們論打打殺殺在行,可是這辯論,還是要精通此道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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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如此世道,可不是憑借一張嘴。”屈瑜聽道這話,笑了笑,“吾子果然能言善辯。”
“只憑武力,不能長久,唯有武德并用才是長久之道。”公子均笑道。
兩人對視,面上的笑容不變,可是旁人莫名覺得脖頸上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一陣陣發寒。
公子均不多時就告辭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何況這兩人可不僅僅是話不投機那麽簡單。兩人之間更是情敵。
公子均除了賓館的門,直接上了車。雍疑見着公子均面上半點笑意都沒有,不禁有些擔心。
“公子還好吧?”
“我很好。”公子均在車上,回頭看了楚人居住的地方一眼,眼神冰冷。
雍疑瞧見這樣,就知道大不好了。今日對上那個楚人,雙方各有勝負,不過這沒有大獲全勝,換了哪個男子,恐怕都不會高興。
“公子,還是照着臣之前說的。”雍疑道,“只要叔姬中意喜好了,那個楚人他能怎麽樣?”
兩個男人争奪一個女子,自然應當把精力放在女子身上,和男人争鬥多少沒太多的意思。就算贏了那個男人,要是女子不愛,這不白費功夫了麽?
“你倒是清楚。”公子均聽到這話,笑了一聲。
雍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因為他母親就是側室,側室争寵的那些手段,他可是從小耳濡目染啊。
“公子?”雍疑還記得自己和公子均說過的話。
“我知道了。”公子均轉過頭去,再也不回頭了。
屈瑜坐在堂上,看着豎仆們在那裏收拾箭矢,箭矢射中了虎頭,要拿下來收好下次再用。兩人的力氣不小,豎仆們将木頭上的箭矢拔下來費了不少的功夫。
“那人還算是不錯。”有人在他背後說。
楚人評價人的不錯,更多的是從武力出發,公子均的射的确不遜于善射的楚人。
“如果真的只是一個只有一張臉的,怎麽做我的對手?”屈瑜笑了笑,公子均和鄭姬的親密,他看的出來,所以他才會憤怒,會嫉妒。如今鄭姬還沒有及笄,他也沒有行委禽之禮,所以鄭姬和哪個男人親近,不是他能管的。
“如今你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鄭姬。”
這句頓時就讓屈瑜憤怒了,他都能夠進鄭國的公宮了,怎麽會見不着她呢?
怎麽可能見不到?
他頓時就壞起來的臉色把周圍人給吓了個夠嗆,尤其是那些豎仆,手裏拿着才拔下來的箭矢,回頭就見着自己的主人黑着臉,似乎要拔劍把某個人給砍死一樣。
實在是吓人的很。
這下誰也不在他面前說起鄭姬的事了,這男子啊平常還好,可是真的遇見自己在乎的女子,別管平常有多聰明,都會變成傻子。
進公宮的那一日很快就來了。或許是才投靠楚國,鄭伯對楚國行人可謂是鄭重其事,公宮之中還奏響了雅樂。
前頭的熱鬧和公子們有關,和公女們無關。公女們最多事後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已,楚國行人入公宮之後的幾日之後,消息就傳了過來,說是楚王命令鄭伯還有蔡侯陳侯到了晚春之後前往厥貂進行會盟。
和楚國臨近的諸侯國,不是被楚國滅了,就是依附于楚國。如今這會盟好歹還有伴,就是晉國那邊知道了,指不定又有一番熱鬧。
反正不是楚國就是晉國,都沒有多少好糾結的,誰打來了而且打贏了,那麽就聽誰的。
鄭媛也依舊過她的逍遙日子,不過這些時日她出行的次數要比以前多得多。現在她還沒有及笄,所以別人也不能說什麽,去城郊之外追逐飛蓬嬉戲,那也是天性,可是及笄之後就要娴靜,不能和以前那樣肆意了。
僅有的一點自由日子,為何還要委屈自己蹲在宮室裏頭?以後她有大把的時間在宮室內度過。
她說出門就出門,結果出宮門的時候,聽到了和雅言大為不同的話語。
中原通用雅言,除了南邊的楚國之外,就算是半夷半夏的秦人說的都是一口的雅言。鄭媛有些好奇,往外頭看了一眼,正好趕上後面那車趕過來,而後幾聲呵斥,那馬車在衆人目瞪口呆中有調轉了馬頭回來了。、
鄭媛看到車上的人,頓時笑噴:既然是屈瑜。
屈瑜今日還是那一幅頭發半披的楚人打扮,眉目俊朗,牙齒白皙。光是看他的外表,還是讓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第一眼瞧得都是外在,外在好的人,多少會給人留下好印象。只是屈瑜和她初見的時候,也太不湊巧了。
“吾子。”鄭媛不是什麽扮嬌羞的人,眼下也不想要裝,她就這麽在帷車裏頭看着外面的屈瑜,微微一笑。
“真巧。”屈瑜見着鄭媛,這會說不出多少話來,只能吐出這兩個詞來。
“是啊,真巧。”鄭媛要不是肯定自己這次是心血來潮想要出去狂奔一番,而且事先沒有告訴身邊人,不然她還真的會以為是哪個人吃裏扒外,把自己的消息給透露出去了。
“鄭姬去哪?”屈瑜今日在宮門見着鄭媛已經是意外之喜,他也是方才無意側首一瞥,才從帷車細紗上的那一抹側影上認出她。慌忙令禦人調轉過車頭來,恐怕就真的錯過了。
“沒想好。”鄭媛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不過城外有條河流,可以去看看。”
“正好,我也想去看一看。”屈瑜答的飛快,幾乎不假思索。
鄭媛有些訝異,擡眼看了外頭的人一眼,這會帷裳垂下來,她看不到外頭人的臉,不過她也能想出來,恐怕是興奮且帶着些許不安吧?
換了平常她真的會拒絕屈瑜,不過她逍遙自在的日子,是過一日就比一日少,屈瑜也不是什麽衣冠禽獸,和他一道也不是讓她難以忍受的事。
“那麽就有勞吾子了。”鄭媛笑道。
她此言一出,就聽到外面年輕男人興奮的聲音,“當真?”
“自然是真的。”她點頭。
“甚好!”屈瑜立刻壓低了聲喝道,而後他覺察到自己這會似乎有些失态,手掌握成了拳頭壓在唇上咳嗽了好幾聲。
“那麽就去離這裏最近的一條河流吧。”鄭媛對外頭的禦人說倒。
禦人熟知這附近的地形,車中的公女一吩咐,立即就驅車前往那條河流。屈瑜見狀就令人跟上。
其實中原最有氣勢的就是黃河,不過此時的黃河河道并不是兩千年後的幾字,所以就算有心也看不到。
尤其還有女子出母國只有出嫁,這麽一個讓人無比郁悶的禮法在。
河流兩邊的人不少,有些人還向水裏投漁網,看能不能撈魚上來。中原地勢平坦,但氣溫還算溫暖,畢竟中原在殷商的時候,也是有很多大象。
兩輛車過了一段距離之後就沒有那些捕魚的人了,畢竟不是每個野人都有那個膽子來這條河裏捕魚。
鄭媛令禦人停車,随行的隸妾立即将女子下車所用的踏幾取出放在車下。
今日天氣不錯,天氣冷熱恰好,不過熱也不冷。鄭媛吩咐人去向附近的舟人借一條舟楫來。
鄭媛已經從車上下來,屈瑜不可能還在車上站着。他快步走到鄭媛身邊,小心的打量着她。
初見之時,他借着月光才看清楚她的容貌,一見之下,他想起了山鬼:行走于深山的神女,貌美無比,渾身上下皆是天地生靈養出來的靈性。
第二次相遇,隔着一條水灣,也只有眼下,兩人挨得這麽相近。
“吾子,泛舟可好?”鄭媛回頭對屈瑜笑道。
“好。”屈瑜下意識就點頭答應了,根本就沒想起她說的是什麽,過了一息才反應過來。泛舟可是楚人最拿手的,楚國之內處處都是水澤,對于楚人來說,舟楫就和車馬一樣,都是必須的工具。
“這正好,我善于掌舵,鄭姬不用讓旁人上舟了。”屈瑜笑道。
“……”鄭媛聽他迫不及待的毛遂自薦,不禁面上就開始樂。她點點頭,“好啊,有勞吾子。”
好幾個隸臣把舟給拉過來了,淺水處碧綠的荇菜浮上水面上,被舟楫一劃,就被擠兌到了一邊。
屈瑜一門心思想着怎麽和鄭媛單獨相處,周邊有些隸臣和隸妾是無所謂的,不過這舟看起來并不大,兩三個人坐進去還行,人多了就不行了。
鄭媛留下寺人俠等人在岸邊,自己提起裙裳就上了舟。
寺人俠憂心忡忡,這楚人看起來長得不錯,可是他總是擔心這楚人會不會趁機對公女做些什麽。
不過公女沒有命他在身邊服侍,寺人俠也只好袖着雙手看着屈瑜熟絡的将他自己的下裳紮上稍許,手裏拿起楫就跳到舟中去了。那動作敏捷,一看就知道曾經常年在舟上的人。
寺人俠伸長了脖子,依依不舍的送走了鄭媛。
鄭媛坐在舟上,一開始還有些不适應,不過好在屈瑜掌舟技藝高超。木舟在水面上行的很穩,她沒有任何不适。
“吾子果然善于舟楫。”鄭媛見着屈瑜站在舟頭,手裏撐着木楫,他動作熟稔,每次撐舟的力度都恰到好處。
“楚人習慣在水上了,”屈瑜說着,對鄭媛一笑,“我自小就凫水,吸一口氣潛入水中,能撐好一會。”
“不怕水裏有鱷魚?”鄭媛好奇問道。
現在的楚國,或者說整個南方,其實并不很适合居住,潮濕悶熱瘴氣濃厚,那架勢簡直有幾分像亞馬遜熱帶雨林。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不過還有比鱷魚更可怕的。”屈瑜有心和鄭媛多說話,“那兕就比鱷魚兇悍多了,前頭的獨角可以把一匹馬的肚子給撥拉開。楚人對這些東西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也沒甚麽好怕的,要是遇上了,直接十多人圍上去殺了便是。不管是鱷皮還是兕皮剝下來還能去做皮甲。”
鄭媛聽着津津有味,她在鄭國也看不到這些,“除了這些還有別的沒有?”
“多得是,這些時常出沒在山野水澤中,哪怕不想看到都難。”屈瑜一邊說,一邊看鄭媛。
鄭媛坐在舟中,她手臂支在膝蓋上,手掌撐着臉,四處張望,看着水面上的波光粼粼。
“有魚!”她偶爾無意的垂首,見着水中似乎有幾條魚游來游去,她不由得俯身過去看了幾眼。
“這魚還是有些太小了。”屈瑜自幼就跟着父親在封地上見識過不少魚蟹還有肥碩的龜,這魚實在是不入他的眼。
“看來楚國的魚很肥碩了?”鄭媛擡頭笑道,她那一擡頭,那瞬間洩露的豔色讓屈瑜怔怔的呆在那裏,甚至手裏的楫都沒有劃動。
“要是鄭姬想看,那麽就一同入楚如何?”他聽到自己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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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天使的霸王票~
紬希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9-04 22: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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