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行楚人正是奉楚王之令,從郢都來新鄭傳達楚王讓鄭伯前去會盟的命令。這一路上對衆人來說不算累但也不輕松,到了新鄭城郊外,正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蒹葭。蒹葭多生長在水澤之旁,有蒹葭的地方就一定會有水源,所以楚人們才成群結隊的過來取水,誰知這蒹葭之中有人,而領頭的那個行人見着那個女子,徑直就沖了過去。
淤泥深深的吸着屈瑜的兩條腿,泥水已經迅速的透過了外頭的結衣還有裏面的胫衣。冰涼濕粘的泥水迅速卷上了他的腿腳。
沼澤的淤泥有很強的吸力,甚至有些沼澤還能将大型動物整個的吞進去。
鄭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個楚國年輕男人走在淤泥裏頭,那個男人身着楚國的結衣,頭戴楚人才會有的高冠。他雙眼盯着自己,眼內有光芒映出。
公子均見着那些人的服飾,立即出手将鄭媛護在身後。
幾個楚人見着屈瑜兩條腿都被淤泥給吞進去了,連忙折下一段樹枝遞給屈瑜,讓他拉着樹枝從淤泥灘裏頭走出來。楚國這種沼澤很多,在楚人眼裏都不算是事了,只要有同伴沒有陷進去,不多時就能夠脫身。
有楚人見着公子均滿臉警惕的看着他們,而且還把身邊那個少女給護在身後,一副生怕他們把人瞅了去。頓時就有楚人不滿。
“你這人,不幫忙也就罷了,怎麽那樣!”
楚人的雅言說的并不好,帶着濃濃的楚國腔調,聽在耳裏說不出的怪異。
“……”鄭媛躲在公子均的身後,打量那些個楚人,她發現自己對那個陷在泥裏頭的楚人是半點印象都沒有,也不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他。不過瞧他這個樣子,似乎是在兩人見過?
她皺了眉頭,剛想要出聲詢問,見着公子均轉過身來,對她輕輕的擺了擺手。這是叫她不要做聲。
鄭媛看了看四周,跟随兩人的奴隸還有武士都沒有來。而楚人卻是有不少,要是這群人臨時起意想要搶人,恐怕也很危險。
鄭媛立即低下頭,不僅僅是低下頭還轉過背去,不拿正面對着他們。
“吾子。”公子均走了幾步,“方才事出突然,我實在是沒有預料到,擔心吓到女弟,還望多擔待。”
那些楚人這會忙着将屈瑜從淤泥中拉出來,一群人在岸邊費了不小的力氣才把人給拉出來。拉出來的時候,結衣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層泥水,腳上的皮履也少了一只。
“這樣子恐怕是見不了人。”其中一個楚人把屈瑜那上來,皺着眉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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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是蠻夷沒錯,可是蠻夷也沒幾個喜歡在泥巴裏頭打滾,滾得一身上下都見不得人的啊。
屈瑜身上也就是上半身還好了,同伴們拉住他,七嘴八舌的問他,“怎麽樣,還好麽?”
他沒有回答,只是雙眼發直,直直的盯着鄭媛那邊。
同伴們問了三四回,見着屈瑜只是盯着那邊的女子,伸出手來在他面前一頓晃悠,“腦殼該不是不清楚了吧?”
“你才不清楚呢!”這話頓時就把屈瑜的魂給拉回來,他睜開身邊左右的扶持就站起來,他看着那邊亭亭玉立的少女,“吾子。”
結果公子均對他一笑,雙手對他一禮。
今日公子均出來打獵的,所以身上穿着的是齊膝深衣,外面是簡單作為防護用的皮甲。這麽一身,正好襯托出他的修長身材,另外那張原本過于秀氣的臉被襯出幾分英氣逼人來。
“吾子這麽趕過來,可是有賜教?”公子均嘴邊噙着一抹笑,問道。
屈瑜見着面前那個面容出奇俊美的男子,所有的話都如同一團亂麻堵在喉嚨裏,上不來也下不去。
“咦?以前聽說過鄭女多情,但是不知道這裏的男人也這麽好看啊?”幾個楚人這會也瞧清楚了公子均的容貌,不由得紛紛私語了起來。楚人們對美麗之物都有莫大的熱情,不管美的是身外之物,還是人,都會得到他們莫大的興趣。
“臣和那位女公子說幾句話。”屈瑜聽到身邊同伴的嘀咕,內心的火氣立即就點大了。那個男子貌美不錯,可是他也算不上差吧?
屈瑜想起自個也算是容貌出衆,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泥水泡透了的結衣緊緊的貼在腿上,布料上原本的秀紋也被泥給蓋住了。這一身可謂是狼狽不堪,還是別看到為好,屈瑜這會突然覺得鄭媛轉過頭也算不錯,至少這會沒有見着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鄭媛聽到後頭那個楚人用字正腔圓的雅言說‘女公子’三個字,不禁有些驚訝,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是女公子的?
公子一詞可不像後世那麽随便能往男人身上套,必須是國君的子女,才能被稱得上公子。
鄭媛微微側過頭,她沒有露出臉來,只是有些不解。
“吾等都是封楚王之令前來新鄭,”屈瑜見着那個俊美的男子,言語之中已經有了幾分一争高下之意。
這種男子之間的争鋒,旁人哪裏聽不出來?楚人們面面相觑,看向這兩人。
這會楚人們都明白過來了,恐怕是屈瑜看上那個女子,見着女子身邊有個這麽俊俏的男子,心裏恐怕正窩火呢。
明白之後,所有的楚人頓時眼神都亮了。不管男女,都喜歡看幾男争一女,或者是幾女争一男。前頭看個熱鬧,看看那些男子到底是有個什麽本事,後面就是紅着眼羨慕了。
楚人們方才也沒來得及看清楚那邊少女的容貌,見着屈瑜如此上心,甚至言語之中還起了和人争鋒的意思,立即就往那邊看去,可惜佳人之前受到了驚吓,這會只肯留下一個背影給他們。但哪怕就是背影,也有那麽幾分的**味道。
“原來是楚國行人。”公子均點頭道。面上沒有懼怕,更加沒有讨好。
這樣不卑不亢倒是讓人高看了一籌,不過屈瑜可不是來和公子均兮兮相惜的,就算是兮兮相惜也不是他。
他的目光越過了公子均,只是看着那邊的鄭媛,“女公子?”
鄭媛眉頭擰了起來,幹脆大大方方的轉過了背,這麽躲着躲着,一開始還好,到了後頭簡直心煩意燥。她又沒做壞事,為何非得要躲躲閃閃?以後出門幹脆自個蒙上一塊面紗算了。
不過蒙面紗,恐怕會更加引人注目。這會女子沒有足不出戶的習慣,貴族女子們都是大大方方見人的。
她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瞧着屈瑜。結果屈瑜還沒如何,他身邊的那些楚人反倒是吸了口氣,有個上前走了幾步,差點就一頭栽倒在泥裏頭。幸好有人把他拉住。
這下誰也不笑話屈瑜了。因為大家都這樣啊!
“吾子找我可是有事?”鄭媛笑道。
屈瑜對着鄭媛,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我……”
“今日風大,吾子最好還是換身衣裳。”鄭媛一邊說,一邊看了眼屈瑜滿身的泥巴,這泥水杯風吹幹都要成泥殼了,而且渾身上下都要清洗一通。不然只是換了衣裳恐怕還是難過。
“這女子說的甚是,還是去換身衣裳吧?”有楚人在屈瑜身邊小聲道。
這要人命的不一定是矛戈,有時候一場病就能将壯年男子的命帶走。大司命司壽命,楚人們不管給這位女神上了多少犧牲,祈求能夠延長壽命,可是誰的命都不長。
“我已經等了女公子很久了。”屈瑜忍了又忍,他見鄭媛還是一臉的茫然,“寡君入公宮的那個夜晚,吾子忘記了?”他終于是憋不住說出來了。
不過幸好他的雅言說的又快又急,那些楚人沒聽明白待敵是怎麽一件事。
鄭媛聽到屈瑜說起楚人在公宮宴樂的那夜,面色變了變。她這會是想起來了,當夜有一個喝醉了糾纏她的楚人,但那個楚人壯實的和頭熊一樣,而且滿臉的絡腮胡子,才不是面前無須年輕男人。
不過那時也的确還有個楚将過來把那個糾纏人的楚人給擡走。
鄭媛回想往事,想的眉頭都皺起來,她的記性不是很好,但也不差,只不過那天夜裏的事的确是太吓人了,所以她故意的去遺忘,免得夜裏睡不好。
“公女?”一旁的公子均見着鄭媛的面色有些吓人,而且聽拿出人的話,似乎兩人以前還曾經有過一段往事。他心中頓時就有酸澀之意,看着那邊的楚人也不順眼起來。他手都已經扶上了腰間的長劍。
他見着鄭媛的臉色有些不好,過來輕聲詢問。
“我無事。”鄭媛深深吸了口氣,濃厚的水氣吸入身體中,讓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她擡眸看向那邊的屈瑜。
屈瑜見她似乎想起來了,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原來是吾子。”鄭媛颔首,“那日多謝吾子相助了。”
屈瑜那會救了她沒錯,按道理,她也的确是應當感謝他,送謝禮的。可是人在眼前,她總是會想起那夜的事。哪怕此事和那個楚國年輕男人沒有關系,但心裏總是忍不住的擔心,忍不住怕。
“不,這沒甚麽。”屈瑜還算不傻的徹底,聽到鄭媛這麽說,也沒繼續說下去,“臣一直想要再見到吾子,今日正好,不知吾子可願意賞臉?”
公子均聽到這話,眉頭很明顯皺起來,他警惕的看向屈瑜。楚人在中原人看來是沒有半點信譽可言的,楚人作戰不守規矩不說,還喜歡玩陰謀詭計。對付這種狡詐的蠻夷,就得用一樣的計謀。
例如城濮之戰中,晉侯對付楚軍。
他劍拔弩張,可是那邊的屈瑜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裏,他只是眼巴巴的瞅着他身邊的少女。
鄭媛瞧着那邊的屈瑜好像一只毛絨絨的大型動物,等着人去摸摸他的頭。她被心下這種突然冒出來的詭異念頭吓了好一跳。
既然是救命恩人的請求,她自然不會随意拒絕。
“好,不過吾子也應當盡快的換身衣物。”鄭媛站在水邊,河風陣陣,吹的人身上有些發冷。更別說屈瑜身上還濕着,吹風久了,恐怕就算是壯漢也得發燒。
“……”屈瑜被鄭媛這麽一提醒這才發覺身上差不多已經濕透了,方才只顧着和鄭媛說話還不覺得,現在被提醒,才發覺下半身已經濕透,被風一吹透骨的冰涼穿透肌膚侵入肌體。
“我這就去,吾子……”
“我和公子一道出來狩獵,吾子可先去換衣,時辰是來得及的。”鄭媛笑道。
屈瑜這才沒了異議,乖乖的和人去換衣裳。
楚人們一邊走,一邊依依不舍的回頭看那邊的少女。少女可沒有站在那裏任由他們觀看,她早就回過神去,和那個俊美的男子一同向另外個方向走了。
楚人咂咂嘴,“美,是真美啊!”
同行的楚人都是國人,其中有好幾個都在渚宮中任職。中原人都不講究所謂男女大防,楚人就更不講究了,楚王的那些側室們也經常會見到渚宮中的貴族。所以這些人都認識楚王的君夫人和側室。
他們忍不住拿楚王的側室和方才那個少女做了一番對比,男人麽,都是喜歡對女子評頭論足一番,他們也忍不住拿鄭媛和楚王那些側室做了一番比較。
讨論後發現,除了年紀上還有不足之外,水邊的少女真的是比楚王的那些側室要美得多!
“要是國君來了,恐怕這樣一個美人,就要被帶到郢都了吧?”有人說道。
楚王們在女色上是根本不壓制自己的,只要看上了就帶走,女子的身份根本就不是問題。
“沒錯,要是被國君看到了,直接就令人帶走了。這女子好像是鄭伯的女公子?那麽就更不成問題了。”
上一任楚王還搶走了鄭伯的兩個姊妹,也沒見着鄭國人敢說什麽。
“好了。”屈瑜聽到這話,出聲制止這些人繼續說下去。聽着心煩,他們說的這一切,他自然是知道,不然當初怎麽會在太子呂面前,盡可能少提到那個少女?為得就是避免讓太子知道此女的貌美。
鄭媛和公子均走在道上,這段道路沒有多少人,四處都是有半人高的野草,風吹過,直接吹拂起一陣綠色的波浪。
公子均從一棵樹上攀折下來一段長長的樹枝拿在手中,不停的敲打草叢,讓裏頭的蛇蟲受驚逃跑,免得出來咬人。
“叔姬,方才那個楚人……”公子均知道自己眼下最好不要問起那個楚人的事,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那個楚人看樣子分明以前就見過她,兩人之間說不定還有一段往事。哪怕這事司空見慣,他看在眼裏還是如鲠在喉。
那個楚人真是……太不順眼了!
公子均發現心中所想,小小的吓了跳。這恐怕就是人常說的嫉妒。他曾經羨慕過嫡出的兄長,羨慕他是君夫人所出,正統所在。不過他也沒到嫉妒的程度,畢竟他可以謀劃,小心翼翼的,計劃将上頭的嫡出兄長給拉下來。
嫡庶有別,可是他也可以将兩者之間的鴻溝舔屏,所以也不需要嫉妒。
可是這次,他不平了。
“他呀。”鄭媛不願意回想往事,可她也察覺到了公子均的情緒,換了旁人,她根本就不在意,可是他的話,她總是要費心一點。也願意花那個心思,“他當時救了我。”
“嗯?”公子均聽到這話頓時皺起眉頭,一個楚國人,怎麽會救了一個鄭國的公女?公子均想起鄭媛很喜歡在外面玩耍,或者因為鄭媛在郊外遇上了意外,所以遇見了屈瑜?
“不是。”鄭媛看出公子均的想法,不由得噗嗤一笑,“我若是出公宮,一定會帶上許多的侍從還有武士,才不會一個人呢。”
公子均想起自己第二次在林中見到她,看向她的目光不禁有些懷疑。
“是在公宮裏。”鄭媛說起這件事嘆口氣,“我君父有個側室徐嬴,她和我母親向來不睦,見楚人入公宮,便心生一計,想叫楚子看到我,将我帶回楚國。”
“……”公子均聽到這話不由得大驚,他算計嫡出兄長,好歹用的都是明謀,和那些卿大夫們的來往光明正大,就算是宋公自己都不能說什麽。徐嬴如此行事,實在過于惡毒。
“那夜也是我大意,還真的上當了。”鄭媛說起這事就咬牙切齒,她那日竟然真的就上當了,哪怕中途反應過來要走,還是被個楚國醉鬼給抓住。
“那日我在半路識破了徐嬴計謀,想要走,結果被個喝醉了的楚人攔住。糾纏不清的時候,那人就來了。把喝醉的楚人拉開。”鄭媛說完,面上沉默下來。
“……”公子均不知要如何安撫鄭媛,徐嬴行事狠毒,可她是鄭媛的庶母,晚輩必須要對長輩恭謹。就算是有物證人證在手都不能指責她,不然就會被國人責罵。
“所以,我也的确該好好謝他。”鄭媛道。
公子均面色頓時就壞了。
屈瑜趕緊的換了一身衣裳,若不是郊外處處不便,他恐怕還要手下的豎仆打來清水,将身上好好清潔一番。那些同去的楚人們也和他一樣,很認真的整理外貌,誰不願意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現?
屈瑜整理好衣着出來一看,發現同去的那些人個個都換了身衣裳,有些人還往死裏勒腰,想要把自個的腰勒的更細一點。
看的屈瑜額頭上的青筋都要冒出來了,腰再細,也沒見着你年輕多少啊。
一行人整理好行裝,到了約定好的地方。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一輛帷車停在那裏了,帷車前後都是寺人和武士,想也知道帷車裏頭坐着的人是誰。不遠處還停着一輛車,上面站着的男人正是方才在鄭媛身邊看到的那個。
屈瑜對那年輕男子一笑,他抓住了車轼,讓禦人将車駛過去。
車停在帷車之旁,“女公子。”
鄭媛掀開帷裳,對外頭的屈瑜一笑,“吾子來了。這回就讓我送吾子去賓館。”
“多謝女公子。”屈瑜聽見她的話,不管她說什麽都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快,他貪婪的看着那張臉。
鄭媛令禦人驅動馬匹,風吹過來将垂下的帷裳吹開,露出裏頭的人。這反而比直接相見更加撩動人心。
屈瑜想起鄭人一首歌,“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詩句裏頭說的是文姜的貌美,可是車中少女比起文姜來更讓人沉迷。
他在車上頻頻側首,不停的看車中的女子。
哪怕這會兩人并不同車,可是他渾身上下都痛快的不得了!
公子均在後面臉黑的已經讓身邊人都忍不住小心了。
雍疑在車上恨不得抱頭,這明明是最好不過的野~合機會,怎麽就被這麽一群荊蠻給攪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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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瑜:好開森啊好開森!
公子均:你滾開!
太子呂:哦,原來你打着的是這個主意
衆多楚人:我們要減肥要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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