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寺卿
半柱香的時間,朱珏緩緩醒過來,頭痛欲裂的睜開眼,傅辰郜一瞧他要起來,連忙按住他肩膀,“先別動,你剛才暈過去了。”
自從撞柱以來,似乎頭疼的越發頻繁,這次竟然回想往事的時候暈厥過去,真是罵娘的心都有。
“沒事,吓着殿下了吧。”
傅辰郜抿唇搖搖頭,手松開他,恢複了往日裏溫潤君子的模樣,“你我是好友,何需如此客氣,只是,你還記得我剛才跟你提議的事情嗎?要不要考慮一下?”
他若求父皇讓豫恩伯跟着他一起下江南,應該是可以的。
朱珏按了按眉心,微整理了下袍子坐起來,“殿下的美意,我心領了,只不過春闱在即,我還是留在京城專心備考的好。”
傅辰郜似乎已經預料到結果,掩下失望的情緒,眼神一錯不錯的看着他的臉龐,仿佛是為了牢記在心裏,聲音中夾着幹澀,“好,那下次有機會,我們在一起去。”
上輩子他到死都沒離開過京城,這輩子有機會,當然要出去,揚了個燦爛的笑容,點點頭。
林祭酒回來就聽說朱珏暈厥,疾步進來詢問幾句,随後又派人去宮中請的禦醫,這般耽誤許久,朱珏才一臉疲憊的回了府邸。
柴伯也擔心他的身體,參湯一直不斷,“爺還是早點睡吧,別熬的太晚。”
“嗯,知道了,柴伯去睡吧。”
朱珏說是這麽說,還是看策論到了子時一刻,才簡單洗個澡上床,閉上眼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恍如隔世的一切,都讓他覺得無比的疲累,鐵卷的事尤為壓的他厲害,若是讓聖上知曉弄丢了,可是要徹底削爵的,都怪傅壬章,重修什麽院子啊,這可好,他沒都地兒找,禍害人的東西,想着,還是逐漸睡着了。
冬季嚴寒,朱珏早起右眼皮就一直跳,裹上最厚的棉襖站廊下看天色,雖霧蒙蒙的,卻應該是個大太陽天兒,那頭柴伯急匆匆的過來,神色慌亂,“爺,爺,大理寺的人來了,說,要請您過去。”
艹,朱珏以為眼皮跳是傅壬章要來呢,他特意出來等着,誰想,竟然是大理寺?
他還沒說話,那頭轉進來幾個穿玄鐵色制服的衙役,說話倒是還算客氣,“請豫恩伯纡尊走一趟,好予以調查。”
因為他爵位擺在那,仍舊坐着自家的馬車,只不過,身邊沒人伺候而已,一個人坐的腰背挺直,雙手攏着抱個暖爐,随着吱嘎吱嘎的車轱辘聲,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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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達,大理寺位于宮中西南方向,門口臺階已經掃過雪,由衙役将朱珏轉交給寺丞,便各自回去。
朱珏捏捏懷裏的荷包,并沒遞過去,這些人都講究個清正廉明,私底下的誰也不知道,這緊要的關口上,可不敢收受賄賂,卻沒想到他竟然自己說了個明白,“小伯爺,這事說來不大,昨日在門口跪着個人說要告狀,那神情癫瘋的很,又以死明志,我們底下人一看,此人身體已經受過私刑,怕撞死在這門口,所以才招了您進來簡單問問。”
朱珏皺眉,額間的紅痣在白雪皚皚中越發的赤紅,私刑,那是,姜樊?可是,傅壬章怎麽把他放了呢?
“您請,只有寺卿和主簿幾個人。”
朱珏微點頭,沖着他笑了笑,寺丞心裏頭驚訝,從沒聽聞京城裏有這等人物,這一笑都快能融化了那冬雪,真格的芝蘭玉樹一般的俊俏人。
“謝您知言。”
寺丞給他打開門,直說不敢不敢。
房中簡單的桌椅,主位上立着個牌匾,寫的是正體的四字,評事檢斷,其下是個一身正三品官服的男子,朱珏沒行禮,只微微點頭,喊他句,“寺卿。”
大理寺卿姓鄭,名鐘揚,單眼皮的眼更顯威利,唇薄的如同刀片一般,面色冷凝鐵面,手中毛筆放下,擡頭看向來人,“小伯爺不必多禮,坐。”
聲音語調都是一板一眼的,眉峰尖銳,黑眸定在他白玉的臉頰上,別人都覺得驚豔的面孔,在他看來頗為女相,沒有男子氣概,只一眼就收回,讓人去帶姜樊過來。
很快,姜樊進來,在看見朱珏藏藍色的身影時,眼中帶上妒恨,随即低頭跪下,叩首說道,“小生涼州姜樊拜見寺卿。”
鄭鐘揚瞥他一眼,手指屈起敲擊桌面,“姜樊,本寺卿提前說清楚,若你無中生有,我将按照朝律判你擾亂公堂罪予以入獄,可有不服?”
最後一句拔高音腔帶上危凜之勢,使人不由自主的害怕且心生畏懼,可姜樊已經孤注一擲了,管不得那麽許多。
大皇子說九皇子他告了也是白告,不如就告朱珏,豫恩伯府倒了,他才能繼續參加春闱,否則,九皇子也不會放過他,只有把事情鬧大了,才能保住他的命。
“并無。”
鄭鐘揚低沉的嗯一聲,又說,“那你就将證物呈上來,一一指證。”
姜樊被大皇子帶回去只粗略的上了點藥,這一身的傷痕就是罪證。
“小生狀告豫恩伯朱珏擅用私刑,将我打致重傷,我這身體,就是證物。”
鄭鐘揚命人把他衣裳扒開,确實傷痕累累,除了鞭傷,和手指上的夾棍,胸膛處還有火烙的印記,大小不一,新舊交替,約莫至少關了十日往上。
轉頭看向朱珏,問道,“小伯爺有何話可說?”
主簿在旁唰唰的記錄,耳朵裏聽豫恩伯清脆且悅耳的聲音回答,“豫恩伯府正在重新修繕,我哪來的地方給他動用私刑,更何況,姜樊,不是九皇子抓的你嗎?嗯?”
聽見九皇子這幾個字,鄭鐘揚擡頭掃一眼他,濃眉聚攏成山狀。
姜樊像是預料到了,擡頭直視着朱珏,“若不是小伯爺吹的枕邊風,九皇子與我無仇無怨,為何要抓我?”
枕邊風?
這可就暧昧了,本來他住的院落就是九皇子特意開辟出來的,這般說來,倒也通融。
主簿停筆,微撂起眼皮看向斜對面的豫恩伯,這九皇子的私事,諒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寫啊。
朱珏不慌不忙,清涼的看向鄭鐘揚,“寺卿以為只靠揣度就能成為定罪的事實?”
鄭鐘揚意外的揚眉,這個豫恩伯,很有意思,在本朝,好男風這件事是有的,尤其那些個望族家裏常養些娈.童好供玩樂,但是若鬧成皇子身上,可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但,四兩撥千斤的做法,還是可以的。
“确實不能,姜樊,還有別的證據嗎?一并呈上來。”
姜樊氣的渾身直哆嗦,這個朱珏真能裝模作樣,惡心至極,他從懷中顫顫巍巍的掏出來個正方形的玉牌,裏頭是那種镂空的,鑲嵌着一顆夜明珠,其上有兩行字,只要對着太陽就能清晰的看見,他指着說,“這東西是南梁宮廷裏皇帝賞賜心腹的信物,這個上面刻的字,意思分明就是賞賜給老豫恩伯的,且有名字,寺卿可仔細察看。”
雙手遞上去,主簿小心翼翼的捧着送至鄭鐘揚面前,姜樊眼角掃着朱珏發白的臉色,越發的信篤,“這個就是老豫恩伯勾結南梁的罪證,當年我們朝死傷無數,都是因為豫恩伯與敵私通…”
他還沒說完,突然聽見幾聲不屑的笑聲,南梁啊,隸屬本朝邊緣,屬于兵強馬壯之地,因為幾代皇帝都想互相争奪對方的領地,所以常有戰事,在朱珏五歲的時候,他父母在戰場上一去沒回,成了朝廷的烈士,如今提起,委實往他傷口上撒鹽。
鄭鐘揚仔細看了前後,确實有老豫恩伯的字,但,這東西也可以僞造啊,誰知道真假,敲擊下桌面,問他,“這東西,你是從何而來?”
“自然是朱珏為了追求我送予我當禮物的,卻沒想到,我發現了其中的玄妙。”
鄭鐘揚奇異般的看了眼朱珏,蒼蠅不叮無縫蛋,估摸着,這個豫恩伯真的喜歡男人。
示意主簿把證物拿去給朱珏對質,邊凝眉問,“小伯爺可有什麽要說的?”
朱珏直接拿起來一把摔跪着的姜樊面前,伴随着清脆的響聲拂了下袍子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眉尖蹙緊,唇紅且毒,“這東西在南梁遍地都是,随便買一個刻上字就能冤枉我父親?真是笑話,我父都戰死十年了,你現在想用這麽個破東西往他腦袋上扣屎盆子,不覺得太荒唐了嗎?姜樊,你就是一條狗,只會叫,不會咬人,不如你再去做個真亮點的,我等着你再來告我,最好捅到聖上那兒去,我保準,我見一個,就砸它一個。”
眼眶通紅的回頭對着鄭鐘揚,“寺卿,希望改日您不會以同樣拙劣的栽贓陷害而叫我過來。”
朱珏說完便走,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恨不能掐進肉裏,還沒走出去,就聽後面的姜樊着急的喊,“寺卿,您去搜朱珏的府邸,保準有老豫恩伯通敵的信件,他們豫恩伯府就是個龌龊腌髒的地方,那個朱珏也是個讓萬人騎的婊.子,唔…”
“公堂之上,豈容你污言穢語,帶下去。”
男人雄厚的聲音随着關門一點點的消逝掉,朱珏擡頭看着一片晴好的豔陽天,眯縫着眼,心底裏湧起悲涼。
作者有話要說:傅壬章:媳婦兒,真霸氣。
朱珏拍拍手:聲兒聽着不怎麽清脆…
傅壬章趕緊從私庫裏拿出來幾個官窯的青花瓷,雙手遞過去:可您心情随便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