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子彧從沒哪一晚如今晚這般焦頭爛額。
打車往公司趕的路上,想電話慰問下那在KTV裏落單的老友都不成——她的手機全程被方程的來電占着。
“為什麽邀請人名單還沒發到我的電腦上?”
偏偏她越是着急,前方車流卻爬得比烏龜還慢。
水逆期明明都已經過了,怎麽還能在這種時候碰上查酒駕大堵車?秦子彧瞄一眼前方車流,嘆氣的欲望都沒了。
只能繼續硬着頭皮拖延時間:“和您傳過緋聞的不能請,和您在一起過的不能請,您沒追上的不能請,沒追上您的也不能請。CF,這個邀請人名單真的太難了。”
嘴上叫苦心裏罵爹——一個好端端的服裝設計師,為什麽要不務正業去辦攝影展?而且前段時間明明說個展辦不了,怎麽如今又能辦了?
也難怪他的16春夏一出,都不需要她的大v號出面帶節奏,就已經被業內人士群起黑之。去年五大刊,他的設計可全是一線大花穿着上主刊封面的,今年……就只斬獲VOGUE一家的主刊,這都引不出他的危機意識?還在那兒忙着他的個展?
她可是在活動後臺親耳聽某家主編對下面的人抱怨:“他再這麽不務正業下去,ChaimFong這個牌子早晚flop……”
對于這家主編的預言,秦子彧當然是樂意至極,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盼着這一天的到來。在吃之前,只能勉強翻着白眼聽手機那頭的方程用一貫欠扁又不标準的普通話在那命令道:“那你把已經列好的名單發給我。我先篩選這一部分。”
“我……”秦子彧只能硬着頭皮信口胡謅,“我剛肚子餓,出去吃了個宵夜。我現在正在往回趕的路上……”
“……”
“……”
罵她吧!摔電話吧!
這樣頂多第二天見到她給個臭臉,反正秦子彧也習慣了。可偏偏事态不肯如她意,秦子彧屏息等了半天,電話那頭竟出人意料地——
“算了,我自己回公司拿。繼續吃你的宵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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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以為自己這是破天荒大赦天下,卻吓得秦子彧手機都險些掉了。
她的私人電腦也在公司!
她的大v號将在年末重磅盤點今年的五大刊封面,電腦裏全是素材!!
他今年上封的那件“火雞裝”可是她的壓軸好戲!
秦子彧手忙腳亂地摸包掏錢甩給司機,二話不說就奔下了車。
“不不不不不!我馬上就到公司了,下了高架橋就到了!!!”
“秦子或,你為什麽總和我對着幹?”顯然方程對她的反應格外不滿,“我都說不用了。”
“我……”
“我已經要進停車場了。”方程說完,啪地就給她挂了。
此時此刻的秦子彧迎風站在高架橋上,聽着手機裏的盲音,臉上頓時失了所有血色。
遠處就是寫字樓,只有寥寥幾個窗裏還亮着燈——
他說,他已經進停車場了?
秦子彧猛的驚醒,在車流的縫隙間,拔足狂奔起來。
腳上的高跟鞋絲毫減緩不了她的速度。
堵車的隊伍紛紛降下車窗,就這麽看着這一仿佛橫空出世的女人,在這大冬夜裏披着件大風衣,還露着一截小腿,長發飄飄高跟袅袅,就這麽在高架上以百米狂奔的速度,拉出一道美麗凍人的風景線,令人啧啧稱奇之餘,短暫地忘卻堵車的煩惱。
今夜室外零下5度,秦子彧狂奔進公司大樓的時候卻早已大汗淋漓。一路刷卡進入除了保安以外再無他人的的大樓。
氣喘籲籲地跑進電梯間,光滑如鏡的電梯壁倒映出的哪個女人,跑得頭發都黏在了臉上,口紅也飛了,假睫毛也掉了,簡直慘不忍睹。
比之更慘不忍睹的,當然是——
秦子彧看一眼隔壁電梯,那樓層指示燈蹭蹭蹭地往上跳,最終停在了32層。
秦子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自己面前的電梯門一開她就急不可耐往裏沖,連忙按下32層。
電梯明明在平穩上升,秦子彧卻仿佛在坐過山車。自己之前從未把私人電腦帶到過公司來,若不是最近加班加瘋了,她的微博公衆號都閑得快要長草,她何至于要利用上班的空檔偷偷用私人電腦碼字?
幽靜的走廊忽然響起“叮”地一聲輕響,電梯應聲抵達32層。一串腳步聲慢條斯理的出了電梯,電梯的燈光映着他的背脊,在地上斜出一道傾長的剪影。
個展即将順利開展,方程自然心情大好,也不跟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助理計較,刷卡進了空無一人的公司,輕車熟路地直奔助理室。
辦公桌上放着臺筆記本,方程正要打開,視線卻一斜——
辦公桌底下竟然還放着一臺電腦?
兩臺電腦長得一模一樣,方程琢磨了一下,摸出手機打電話。
電話竟然沒通,只有冷冰冰的提示音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方程只得收回手機,自行打開擱在辦公桌上的那臺。
原本處于休眠狀态的電腦屏幕點亮,一張自拍瞬間映入眼簾,吓得方程立馬就把電腦給關了。
簡直精神污染。
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也符合他那助理一貫的行事作風——工作馬馬虎虎,每天卻把自己穿搭成那個樣子,真當自己是ITgirl?
用自拍當屏保也就不足為奇了。
方程抽出辦公桌底下那臺電腦,眯着眼睛猶猶豫豫地打開,萬一又出現什麽辣眼睛的自拍,他好第一時間合上電腦。
索性這臺電腦既沒自定義屏保,甚至連密碼都沒有,方程順利進入,正要找尋文檔,握鼠标的手卻是一頓。
電腦桌面零星放着不下20張圖片,可方程一眼就揪出了其中一張——
那構圖那色彩……
怎麽分外眼熟?
鼠标帶着疑惑移了過去,即将點開的瞬間,就被人撲倒了。
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道連帶着方程和他身.下的轉椅一道,往後滑出幾米才堪堪停下。
方程慌亂之下擡眼一看,赫然出現在他眼前的,不就是剛才那張辣眼睛自拍真人版?
這人壓在他身上,夯吃夯吃地喘着氣,胸腔随之劇烈起伏,以至于方程瞬間被掏空又瞬間滿血複活又瞬間被掏空。
眼睛往下20厘米,身體某處的感知默默傳來一個更強大的數據,就這麽輕易地将其餘一切淹沒——
34C。
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又無聲地暗下去,誰也沒空去看那則随之隐去的微信——
“小鐘鐘,我對不起你,我可能趕不回去了,你今晚先回家……周末!周末我一定給你補過生日!”
陸觐然餘光瞥見那手機亮了又滅,再看一眼沙發上正砸吧着嘴的醉鬼,放棄了叫醒她的念頭。
這醉鬼插蠟燭的時候他就一直在門外看着,那畫面未免過于寥落了些。
偌大一個包廂,一人一燭一蛋糕,盈盈一簇燭光脆弱地閃爍着,這樣就算許了願也實現不了吧。
你到底想許什麽願——
陸觐然看一眼這醉鬼。顯然她現下這狀态是不可能為他答疑解惑的。
此處真實的靜谧怎麽也好過隔壁虛假的繁華,陸觐然收起離開的念頭,一矮身也坐了下去。
他坐下時沙發稍有震動,旁邊這女的頭一歪,就枕在了他肩上。
陸觐然撇眼看她,沒把她撥開。
就算是……給她的生日福利吧。
他剛托住她腦門時手背不小心沾上了奶油,陸觐然嘗了嘗,味道還行。
可就在這時,枕在他肩頭的那顆腦袋突然一動,陸觐然被怼了這麽一下,手背上的奶油直接搓到了嘴邊。
陸觐然不滿地看向這醉鬼,誰料這醉鬼已經睜開了眼,就這麽自下而上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說睡就睡,說醒就醒,這女的什麽構造?
她一動不動,陸觐然被盯得心裏發毛,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別開,一眼就瞅見了桌上的紙巾盒,起身去抽紙巾的當下卻被她撲倒了。
她還是那樣目光如鈎。距離太近,陸觐然終于發現她其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嘴上的奶油。
幾個意思?
想要奶油,桌上的蛋糕上多得是,犯得着争他嘴上這一畝三分?
這個疑問還未徹底劃過陸觐然腦海,就已生生被拉成一片空白——
這女的跟貓似的,舔他嘴上的奶油。
細細地舔舐,滿滿地品嘗。
陸觐然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雙唇竟如此絕妙的感知器.官,那柔軟的接觸幾乎是順着七經八絡抵達四肢百骸,陸觐然僵了片刻,一把推開她。
可能真的太過震驚,一點力道都沒有收,她被他推得仰面跌向茶幾。
她的後腦勺就快磕上大理石的桌角,她還全然未覺,陸觐然卻眼底一慌——
她要是真磕上去,生日就得在醫院裏過了。
算了,就讓她在醫院過吧,與他何幹?
陸觐然前一秒還想着撒手不管,下一秒卻本能地伸臂一攬,一只手穩穩拖住她後腦勺。
另一手一把扯過桌上的紙巾,狠狠擦掉嘴上殘留的奶油。
他今天出門是沒查黃歷麽,碰到的都是些什麽事?
服務生已經在他的車停在了KTV門口,陸觐然剛要開車走人才發現手機落在包廂裏,只能回去取。
為了防止這女的再作妖,陸觐然特地把安全帶給她系上,鎖死了車門,只留一線車窗縫給她,這才安心下了車。
去也匆匆,回也匆匆,不料竟在門口碰見了蕭岸。
彼時的蕭岸正低着頭看着手機,那低眉深思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過生日的歡愉。
陸觐然這才想起這位蕭大設計師和車裏那小瘋子頗有淵源,下意識地望一眼自己那停在不到三米開外的車——
副駕駛座裏那人只在車窗上透着半抹剪影。而蕭岸依舊在執着地看着手機,既沒發現他,也沒發現他的車。
可陸觐然要走向自己的車,必然經過蕭岸,只能硬着頭皮打招呼了:“你怎麽在這兒?”
明明早已看見蕭岸了,卻還要做一副剛發現他的樣子,為了應景,語氣裏還帶着些許的詫異。
蕭岸倒是真的這才發現他,豁然擡頭:“出來透透氣。你這是要走?”
透氣都透到KTV門口來了,想必包廂裏的熱鬧對他來說不過是徒增壓力……陸觐然抱歉一笑:“有點事得先走。替我跟子期姐說一聲。”
簡單的寒暄就此打住,陸觐然很快上車離去,蕭岸也重新低頭去擺弄他的手機。
不過是一條四個字的短信而已,蕭岸早早地就編輯好了,收信人號碼也早已填好,是個131開頭的老手機號。可是這發送鍵按與不按,卻足足糾結了他一晚。
蕭岸嘆口氣的工夫,陸觐然的車正從他眼前駛過。蕭岸只是無意一瞥,似乎……副駕駛座上睡了個女人。
那身影連同車子一道,從蕭岸眼前一閃即逝,蕭岸重新低頭,一咬牙,終于點下發送鍵。
至于結果,蕭岸早料到了——
系統提示發送失敗,對方的號碼早就成了空號。
他送出了祝福,而她永遠收不到。這樣也挺好……
蕭岸笑笑,笑容裏有多少苦澀,只有他自己知道。
“生日快樂……”
鐘有時做了個夢。
夢裏回到十幾歲,她在秦子彧剛考上大學那會兒,一起去喝大酒,依稀記得她在秦子彧的鄙視下四處亂竄又笑又跳,還唱了半天《江南皮革廠》,別提多開心。
卻突然打開了地獄之門,門裏全是陸觐然。
他拿着米蘭的那把餐刀,要割她的小髒辮……
鐘有時立即就吓醒了。
眼睛雖然還看不太清,但腦袋底下分明是柔軟的枕頭,鐘有時剛啓開一條縫的眼睛又安然地閉上了,側個身呼喚救援:“老秦……”
聲音卻啞得細如蚊鳴,宿醉真是上火又上頭,鐘有時清了清嗓:“老秦……”
沒有回音。
鐘有時等了等,不甘不願地睜開眼睛。
登時眼就直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玻璃幕牆,窗外的的建築鱗次栉比,但都高不過此刻鐘有時的視線。
鐘有時一下就竄了起來。
周遭是全然陌生的環境,床邊的收納、牆上的壁畫,一切的一切只指向一種可能——
她被“撿屍”了。
鐘有時下了床,都顧不上趿上拖鞋。
迷宮似的房子,既找不着人也找不着出口,好不容易耳邊傳來些許動靜,鐘有時順着這動靜從西廚房穿到中廚房,卻是位阿姨正在做早飯。
可能她太過震驚,以至于沒發出任何聲音都已經打擾到了那位阿姨,她回過頭來看向鐘有時。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醒啦?”
她該怎麽回答?
“他在衣帽間呢。”
她怎麽知道她想問這個?
不僅如此,阿姨還悉心地為她指了方向。
整個房子裏鐘有時都沒找到什麽利器,返回的途中抄起西廚裏擱着的紅酒,這就勉強用來防身了,直奔衣帽間而去。
衣帽間裏果然有動靜。
裏頭果真站着個男人,鐘有時頓時心如死灰。
剛重整旗鼓又頓時犯了慫。
這人個子高,肌肉分明,肩胛骨蔓延而下的流線型她一看就打不過。
思前想後唯有偷襲。
這男人背對着她,上半身裸着,下半身一條西褲,正在成排的襯衣架上挑選。
鐘有時抄起手裏的紅酒,貓着腰過去。
她小心翼翼不驚擾目标,卻剛近了對方的身,就被自己生生吓得愣住——
是的,被偶然瞥見的、一側鏡中的自己吓得生生愣住。
她的小髒辮呢……
鐘有時手一抖,武器就掉了。
眼看酒瓶要落在地上砸個粉碎,一只手斜刺裏伸來,險險接住酒瓶。
“你到底要摔我多少東西?”
那人邊說邊擡起頭來,表情和聲音一樣不滿。
鐘有時僵硬地看過去。
即便這男人頂着張陸觐然的臉,都不足以令她更加驚訝——
“我怎麽成這樣了?”
她看着鏡中自己。
感覺被掏空……
陸觐然面無表情聳聳肩:“你自己說要剪的,我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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