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這間他住了不到一宿的總統套裏,陸觐然抱着雙臂看着沙發上躺着的這位不速之客,終于忍不住下逐客令——
“你能不能回你的隔壁去?”
鐘有時躺在沙發上紋絲不動,這“廳長”她是做定了:“不能。”
陸觐然無奈。自己一時心軟,這女的就蹬鼻子上臉,做人果真不能太善良,“你別忘了,你不好好工作我可以告你的。”
可能因為她最近在他這兒得到的待遇太好,他的話竟唬不住她了:“雖然你總拿這事兒吓唬我,但你本質上其實是個大好人,不會一言不合就把同胞往局子裏送。況且蕭大設計師的團隊這麽牛叉,完全不需要我的協助也能按時交出成品、彌補你那40萬的損失,我這種小喽啰,您就暫時先收留一晚吧,明兒我就收拾好東西,回我的viapadova去。”
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還是個歪理一套又一套的阿鬥。
鐘有時閉着眼睛躺沙發上,頭枕着雙臂:“你我也算相識一場,祝你在米蘭玩得開心耍得愉快,下次你再來米蘭,我給你當導游,免費的……”
“砰”地一聲關門聲徹底打斷了鐘有時的話。
原來在她閉眼胡謅的這短短時間裏,陸觐然已經進了卧室關了房門,只用這一聲關門聲回答她——
誰稀罕?
說實話,陸觐然還是有那麽點稀罕的。
她的設計稿完全可以打到80分,是個可塑之才,可這一遇事就退縮的勁兒,注定成不了大事。
陸觐然站在房門後,來回踱着步看着表——
一刻鐘過去了,這女的該敲門認錯了。
半小時過去了,她現在敲門認錯還來得及。
Advertisement
59分過去了,再晚1分鐘認錯我可不鳥你——
當時針終于跨過這最難捱一小時,陸觐然來回踱步的腳猛地一停。
猶豫再三終于猛地一咬牙,拉開門。
他抛出去的橄榄枝多少設計師搶破頭去接,如今竟然收到此等冷落,真是不甘心——
“鐘有時!你敢不敢有點出息,這麽窩囊給誰……”
陸觐然滿腔慷慨激昂的言辭戛然打住。
放眼望去,他關門前還在沙發上躺屍的那人此刻早沒了蹤影——
虧他對着空氣喊話半天,她卻真的走了。
鐘有時回隔壁收拾行李時,就那幾個設計師助理在。
“蕭設計師臨時有事出去了,不等他回來麽?”
等他回來幹嘛?再吵一架?鐘有時笑笑:“不必了。”她主動退出,這些人自然微笑和她說再見。
“祝你們這次米蘭行順利。下次再來,我給你當導游,免費的。”
這話和她剛才在隔壁說的如出一轍,而顯然這番客套話,誰也沒當真。
鐘有時回到家,花半天時間把被趙哥他們翻得亂七八糟的屋子收拾了一遍。
花半天時間坐電腦前,浏覽各種招聘信息,但凡看得順眼的職位都發了簡歷。
花半天時間在那糟糕的小餐館靜坐,愣是逼着老板把她沖的卡給退了。
花半天時間去領館把護照給補了。
花半天時間打包了所有行李——
房間收拾一空,簡直跟她剛搬來時一模一樣。鐘有時躺在唯一屬于房東的那張床上,仰面看天花板,打算就這麽度過這最後的半天時間。
叮鈴一聲,手機響了。
是她親愛的老秦。
視頻那頭的老秦,大墨鏡小氈帽闊腿褲,整個一行走的2015秋冬流行趨勢。顯然老秦剛回到家,墨鏡還來不及摘就急忙呼叫她——
“老鐘,想我沒呀?我被方文盲提溜去紐約出了趟差,可把我累死了。”
“難怪呢,我說你最近怎麽都沒發博臭你老板。”
老秦摘了墨鏡往沙發上一躺,成了和鐘有時一模一樣的姿勢:“出差這段時間我都不敢開私人電腦,萬一被他發現我電腦裏那些小秘密了,他肯定趁半夜做掉我。”
“……”
老秦無意間瞟見她這邊的背景,驚得坐了起來:“我去,你終于舍得收拾你那狗窩啦?”
鐘有時看看屏幕裏的自己——應該沒什麽異常吧?這才笑笑:“佛羅倫薩有個面試,我打算去試試,成了的話我就徹底跟米蘭說再見。”
“不行就回國吧。咱們一起寫公衆號,現在公衆號挺掙錢的,做個軟廣夠吃一個月了,比打工強。”
“……”
她自以為粉飾得很好的表情在這時終于露出一絲破綻,看得那端的秦子彧立即改口:“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我們那幫同學裏現在還在正兒八經做設計的,也就你們幾個了。我不打擊你積極性。”說着不忘連拍自己的嘴。
鐘有時環顧一下四周,空曠的房間,幾個大紙箱幾個行李箱。還需要老秦出面打擊她積極性麽?現實早已将她打擊得透透的了……
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鐘有時終于舍得爬起來,拿着手機往門邊趕:“我叫的披薩到了。”
一聽有披薩,老秦也坐不住了,明顯咽了口唾沫,趁着鐘有時往門邊趕的工夫,她也輕車熟路地點開外賣軟件,一邊滑着頁面一邊問:“對了,你在米蘭都呆那麽多年了,怎麽突然想到搬去佛羅倫薩?”
“不是你總說嘛,佛羅倫薩男的全意質量最高,器.大活好六塊腹肌——不,八塊……”鐘有時一邊調侃着一邊拉開房門。
門外站着的卻并非她熟悉的那位留着大胡子、看似40歲實則18歲的送餐小弟——
鐘有時一頭霧水地拿着這封挂號信回了屋。
視頻那頭的秦子彧點完外賣返回視頻頁面一看:“披薩呢?”
披薩沒有。鐘有時裁開信封,只得一張法院傳票——
她被告了。
鐘有時再也顧不上去讨論佛羅倫薩的帥哥們器大不大活好不好腹肌到底有幾塊,手一抖就掐了視頻通話,盯着手中傳票反複看。
她沒看錯,那姓陸的竟真的要求她賠償40萬的損失。
如今這屋子空曠得足夠她來回踱步、咬牙切齒、罵爹喊娘。最終,鐘有時深吸一口氣,忍下所有沖動,顫顫巍巍地拿起手機,幸好姓陸的微信號她還沒删——
老大,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編輯好這句之後,自己先通讀一遍,總覺得語氣太硬,又暗搓搓地句尾加了個“呀”字——
老大,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
再通讀一遍,似乎那個“呀”字也不夠表達自己讨好的姿态,又暗搓搓地在句尾加了個傻笑的表情。
這才滿意地點擊發送。
顯然現實還嫌對她打擊得不夠透,都不給她一個焦急等待回複的機會,就果斷甩給了她一句冷冰冰的系統提示——
“對方已開啓好友驗證。”
鐘有時盯着這行字——
對方已開啓好友驗證。
對方已開啓好友驗證。
對方已開啓好友驗證……
瞬間急火攻心,猛地就把手機給摔了。
本該踏上去往佛羅倫薩的火車的鐘有時,揣着被自己摔碎了屏的手機,開始了漫漫尋人之旅。
尋到酒店,人已經撤了。
試着向前臺打聽,陸觐然倒真的給她留了話——
法院見。
看着字條上那筆鋒犀利的三個字,鐘有時千忍萬忍終于忍住了二摔手機的沖動。畢竟再摔一次,手機就真的得報廢了…
…
她還能去哪找他?
難不成真的要法院見?
就在鐘有時一籌莫展時,突然靈光一閃——
宋姐的婚禮!
19號!
就在明天!
陸觐然抵達教堂時,不少賓客已提前到場。
新郎作為傳統天主教徒,婚禮形式安排得自然一板一眼,女賓着淺色連衣裙,男賓着西服,這都是邀請函裏特別聲明過的。他自然也配合着,領結一絲不茍,衣襟漿得筆挺。
當然,他得先行去休息室和宋姐打個照面。
他敲響休息室的門沒一會兒,宋姐唯一的伴娘就前來應門了——
宋栀。
宋栀今兒穿了件薰衣草色的長裙,簡約得不戴半點飾品,卻依舊光彩奪目。
以至于陸觐然目光定格許久,好不容易才移向正坐在梳妝臺前做最後準備的宋姐。
宋姐身上的婚紗——
這也是陸觐然第一次窺見這件婚紗的真容。
蕭岸的工作能力果然不容人半點質疑。整件婚紗如在發光。
襯得宋姐也格外光彩熠熠。
陸觐然笑:“你今天真的太……”
卻有另一聲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陸觐然回頭一瞧。
先走進屋的,是一頭小髒辮。
繼而才是那熟悉的、小痞子一般的聲音——
“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