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陸觐然坐在病床旁,看着床上那人——那撮小髒辮還真是她的晴雨表,此刻蔫蔫的,就跟她的人一樣。
公立醫院排位已排到明年,只能通過宋栀找了相熟的私家醫院院長,才落了個這麽個清淨的病房。
或許真的因為太清淨了,一時不查陸觐然耳中就飄進一把緊繃到聲線都尖刻了的嗓音——
“小髒辮!”
蕭岸沖進套房的那一刻,就是這麽喊的沒錯吧?
說到米蘭……
蕭岸當年不就是POliMI畢業的麽?
一些原本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正慢慢拼湊着,眼看就要拼湊出些什麽,病房門卻在這時被人悄然推開。
陸觐然面無表情地回頭,只見蕭岸站在門邊,似乎正猶豫着要不要進來。
見他回頭,蕭岸倒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她沒事吧?”
“體力透支加上發燒,不是什麽大問題。”
蕭岸瞟一眼病床,眉心便蹙了起來。那眼神裏包含的寓意太多,以至于陸觐然都沒忍住試探:“你們認識?”
“不認識。”蕭岸回答得很果斷,仿佛還覺得這短短三個字說服力不夠,自然且肯定地補充道,“她不是您安排給我的拍檔嘛,這幾天工作量肯定超負荷,我只是擔心她撐不住。”
這麽一說,陸觐然倒是笑了:“那是你沒見識過她火力全開的樣子。”
陸觐然手機響了,他把聲音按掉,起身就朝門邊走,看樣子是要去走廊接聽。
蕭岸側了側身讓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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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通電話是宋栀打來的,顯然她也很好奇,他才來米蘭幾天,怎麽就結識了那麽多她之前聞所未聞的朋友。
“你那朋友還好麽?”
“就那樣吧。”他語氣倒是滿不在意,眼神卻不自覺的往回一瞥,只見之前一直踟蹰不進的蕭岸此刻一閃身就進了病房。
“聽院長說是個女生。”
“那院長還挺八卦。”
“人一男院長,對漂亮女生當然稍加關注。”
“漂亮?”那是那院長沒見過她龇牙咧嘴啃龍蝦的樣子,陸觐然失笑,“那院長眼光倒是挺特別。”
“宋姐約你的午飯你也趕不上了吧?”
陸觐然擡腕看一眼手表,已經12點多了,“下次。下次一定補上。”
“宋姐早就料到啦,”電話那頭傳來一絲笑意,難辨真假,“哦對了婚禮當天宋姐讓你把你那朋友也帶上。宋姐對你那朋友特好奇,就想看看是誰那麽大能耐,能讓你為了她連續爽約這麽多次。”
陸觐然剛要開口,餘光就瞥見有一抹身影剛從病房裏出來。
扭頭一瞧,果然是蕭岸。蕭岸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看樣子是趕時間要走——婚禮近在眼前,确實片刻都不容浪費。
“宋姐那是瞎操心,就一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朋友。”陸觐然一邊回着電話那頭的宋栀,一邊摸出備用房卡遞給蕭岸,做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有什麽問題立刻聯系我。
這原本是為小髒辮備着的房卡,無奈小髒辮在他這兒信用度太差,他擔心她一言不合又開溜,就遲遲收着沒給。只不過她現在就算想溜,也有心無力了……
陸觐然這麽想着,不由瞟了眼那空落落的病房門。
鐘有時吓傻了——
本來剛醒那會兒,迷迷糊糊地眼皮特別沉,就只能閉着眼睛吸吸鼻子。可惜鼻子堵了,嗅覺視覺全部失靈的情況下,只能靠身.下的柔軟度判斷,她現在應該是在床上而不是在地上。
看來是哪位好心的服務生路過看見她暈倒,這才攙她到床上休息。
可鐘有時剛松一口氣,心尖又驀地一緊——
她當時穿的可是長裙,摔倒的時候姿勢優不優美?會不會露底?
她穿得可是條大媽底褲,萬一真露底了……
畫面太美不敢想。當然不容她繼續亂想的,還有那随即響起的腳步聲。
房間裏竟然還有別人?
而且那腳步聲分明離她很近,她都還沒來得及睜眼,就有一陣微風拂動了她的睫毛——
那腳步聲的主人分明朝她俯下了身。
繼而,吻了吻她唇角。
那人一手撫在她臉側,指尖的力道輕若無誤,似乎怕弄醒她,手表的表帶卻只印給她一片涼意……
蕭岸走後沒多久,陸觐然也結束通話回到了病房。
也不知這小髒辮到底要昏睡到幾時,正這麽想着,眼前就無聲地滑下一溜鼻涕——
睡着了都能流鼻涕?陸觐然不得不服,抽張紙巾,俯身準備幫她擦鼻涕。手還沒碰着她就停了——
這女的突然間渾身僵硬,特別明顯。
陸觐然一挑眉:“醒了?”
她睫毛一顫,分明聽見了他的話,卻遲遲沒有半點動靜。陸觐然就抱着雙臂站床邊,看她終于慢條斯理地睜開眼睛。她面無表情地對上他的眼睛,陸觐然剛要開口,卻發現她的視線又慢慢下移,徑直看向了他的手表。
那只是手表,又不是洪水猛獸,何至于她眼底一點一點泛上驚恐?
陸觐然都被她看得心裏發了毛,下意識的将戴表的那只手背到身後,另一手稍不客氣地拍拍她的臉:“你幹嘛?摔傻了?”
她立馬捂住嘴用力搖頭。
搖頭就搖頭,幹嘛非得捂着嘴?陸觐然微微一眯眼,眼底滿是不解。
這女的肯定是摔傻了。
開了點藥她就能出院了,他好心攙她下床,手還沒碰着她,就被她揮手擋開。陸觐然看着她匆忙趿上鞋、幾乎是連蹦帶跳地一路飛到病房門外,眉心微微一蹙。
到了停車場,他真是破天荒地好心為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除了宋栀,誰還在他這兒獲得過此等待遇?她卻只是瞅了一眼那敞開的車門,二話不說立馬調頭拉開後座車門,鑽進後座。徒留陸觐然站在敞開的副駕門邊,孤單寂寞冷,郁悶糾結恨。
陸觐然沉默地開着車,已經不知是第幾次透過後視鏡偷瞄後座。可後座那人,一直閉着眼假寐,表情都不帶變。
回到酒店已是下午,陸觐然那眉頭就再也沒解開過。
她哪像是剛暈倒過的人?走得那叫一個風馳電掣,陸觐然手揣褲兜跟在兩步遠後,走廊上鋪着如此厚實吸音的地毯,卻依舊能清晰聽到她那越來越快的腳步,陸觐然倒也不急,就等着看她到底什麽時候會停下來。
果然,不出一會兒她便停下了腳步——
她沒有房卡,怎麽進屋?
只能在套房門外不甘不願地等他。
待他也走到門邊,她直接伸手,也不吭聲,就這麽不客氣地向他讨要房卡。
陸觐然慢條斯理地掏出房卡,卻不給她,只是問:“幾個意思?你到底是吃錯藥了還是摔壞腦袋了?”
“……”我在冒着生命危險跟一個潛在淫.魔一起工作,還要我給好臉色?
可要她放棄一個能秒殺掉蕭岸的機會?她又不甘心……
鐘有時只能以冷臉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場,伸手去奪他的房卡。可惜沒他快,陸觐然拿房卡的那手背向身後,另一手抵牆,就這麽将她牢牢困住。
鐘有時當即吓得花容失色。
媽呀都對老子壁咚了,還說不是對老子有想法?
果然,淫.魔已經忍不住要挑明了警告:“你再這樣不肯配合,就直接給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配合?
怎麽配合?
一想到那肮髒的畫面,鐘有時就氣得直哆嗦。
看她那不明所以的眼神,不知所謂的反應,陸觐然心裏默默嘆口氣——
這女的,多半是真傻了。
也不知怎的就心軟了,換做平常恐怕真的要叫她收拾東西滾蛋,如今卻是嘆口氣,再嘆口氣,最終只是擡起手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燒沒退,燒傻了?”
他的手挨着她的臉,手表的表帶印給她一片涼意。
皮膚的記憶甚至甚過頭腦,只是這一星半點的涼意,便頃刻間将鐘有時拉回到一個多小時前——
那溫柔的、不着一物、卻深刻如烙的吻。
鐘有時這回是真傻了。
以至于一旁的套房門吱呀一聲拉開,她卻絲毫沒聽見。
直到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出現在她餘光裏。
從套房裏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蕭岸。
陸觐然先一步反應過來,下一瞬已退開,但顯然門邊發生的這一切,蕭岸已盡收眼底。
誰的手指,瞬間僵硬得不能自已?
誰的目光,深深壓抑着某種不可置信?
又是誰的眼裏,帶上了一絲肯定、以及更多的疑惑?
套房門外的三個人,兩兩相望,面面相觑,一時之間走廊上安靜如死。